成了哑巴的枣花,除了不能说话以外,其他方面与常人毫无二致。听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别人同她说话,她都能听得懂,只有她在向别人表达自己思想的时候,彼此的交流才会受到影响。好在枣花是个勤快、聪明的女子,而且眼里有活,每天该干什么了,不用他人指派,她自己就能够做得妥妥当当的了。所以,尽管不能说话了,但在魏枣根家,里里外外,枣花仍然都是一把好手。
一年多的时间很快就又过去了,一九四零年,抗战已经进入第四个年头,这时,杨继恩已经是军区独立营的一名营长了。
从这年八月份开始,整个华北地区突然陷入一场毫无征兆的大战中,战场一片混乱,杨继恩奉命驻守在大沙河沿岸永安与曲阳两县交界处的拒马关,主要任务就是严防日军进入我党领导下的敌后抗日根据地。
杨营长将部队在大沙河两岸的山头上展开,修筑了比较坚固的工事,尽管只有一个营的兵力,但由于这里地势险要,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俗话说,天时不如地利,占据如此有利的地形,鬼子若想通过这里进入永安县,是非常不容易的。
从八月份开始,周围地区不断传来八路军和地方部队同鬼子交火的消息,搞得全营战士心里直痒痒,都渴望能够同鬼子痛痛快快地干上一大仗。杨营长本人,以及他手下的三枣木——此时已经是一位连长了,心里更是憋着一团火,当年,就是在这里,他们亲眼目睹鬼子赶着几位中国百姓们趟雷,最后又将这些奋而反抗的百姓杀害,直到今天,那一事件的每个环节都是历历在目。那段经历在他们心中留下了太多耻辱的印记,但是,因为那时八路军初到永安,力量还弱得很,只好忍气吞声,全体指战员眼睁睁地看着乡亲们被敌人杀害,一直严格执行上级万勿将敌人引进根据地的命令,始终没敢放一枪一炮,最后,眼看着鬼子安然退走,现在想起来,实在太窝囊了。
现在,经过两年时间的发展,共产党和八路军已经在根据地扎下了根,群众也发动起来了,两年多以来,我太行军区部队虽然没有打过大规模的歼灭战,但也剿过匪,同日伪军经常进行游击战、麻雀战,也曾经屡次消灭小股的进犯之敌,八路军大部分干部战士也具备了一定的实战经验,可以说,我军的力量已经今非昔比,为什么不同敌人大干一场呢?!
全营指战员,上自营长,下到普通战士,无不求战心切;近期周围地区兄弟部队不断传来的捷报,更使他们无法按捺住急于同敌人一战的渴望。
就在这时,营部派出的两个侦察兵骑着快马飞驰而回,向营部报告说,从平汉线上的保定,有一支日军乘坐火车,到达定州,然后向西经曲阳的漫石道,直向永安与曲阳交界一带的拒马关扑来。兵力大约有一个中队,三百人左右,有两辆汽车,十辆摩托车;其他以骑兵为主;火力配备方面以三八大盖为主,有轻重机枪,还携带着两门小钢炮。
杨营长打开地图,用铅笔划出鬼子进军的路线,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地说:“鬼子的目标可能是想对我太行根据地来一次突然袭击,消灭我独立一营,占领拒马关这一进入永安县的门户,然后大部队持续跟进,摸到我军区指挥部,乘机加以破坏。沙河镇距离拒马关不到十华里,可谓首当其冲,拒马关一旦丢失,沙河镇必然不保,沙河镇是永安数一数二的大镇,富庶繁华,商号众多,男女老少数千人,转移起来极为困难。鬼子占领了拒马关,沙河镇的父老乡亲可就遭大难了。”
“那怎么办?”李教导员问道。
“再探再报!”略微思考了一下,杨营长命令道。
“是!”侦察员“啪”地一个敬礼,转过身,跨上战马,又飞驰而去了,急骤的马蹄腾起一股烟雾。
望着两位侦察员一溜烟地消失在通往关外的大路拐弯处,杨营长神色凝重地大声喊道:“通讯员,立即通知各连连长和指导员到营部开会,贻误战机,军法从事!”
“是!”通讯员大声回答道,然后飞身跨上战马,疾驰而去。
没有一袋烟的工夫,各连连长与指导员就跑步来到了营部,一边喘气一边大声嚷嚷道:“营长,教导员,要打大仗了,是不是?赶紧打吧,周围兄弟部队打得都是热火朝天,捷报频传,搞得我们多没面子,战士们心里急得都像猫抓似的直痒痒呢,打吧,营长,教导员!”
“打吧,营长,有枣没枣捅一杆子再说。”三枣木也非常急切地说。
“你们怎么知道要打仗了?”营长看了通讯员一眼,望着各连的连长问道。
“呵呵,现在华北地区哪里都在打,都打成一锅粥了,咱们这里能不打?赶紧打吧,再不打,我们就没的打了,这两年来,大家每天都听到鬼子屠杀中国人的消息,心里真是义愤填膺,再不打,战士们的心都快被气炸了!……”大家回答道。
“以前咱们打鬼子就像捅马蜂,打一枪换个地方;一遇到大股的鬼子,咱们就知道跑跑跑,实在太丢人太窝火了,这次一定要利用这一带有利的地形好好干上一仗,出一出心中积了几年的恶气。”有一位连长说。
“说得好!那咱就打!来,大家跟我到山头上来,咱们筹划一下这个仗该怎么打……”杨营长边说边迈开大步,带领大家向一个山尖走去。
站在这个山尖上,周围的地形一览无余。经过紧急磋商,大家决定冒一次险,将敌人诱进关内包了饺子,一锅端了。
“要不要向上级请示一下再作决定……”李教导员犹豫道。
“来不及了,敌人的骑兵和机械化部队动作很快!只能是边请示边准备了。敌人带着钢炮,汽车上拉的什么,一定是炮弹,我觉得敌人这次是有备而来,用他们的小钢炮摧毁我们的工事,没准儿还会儿用飞机配合轰炸。鬼子派出这一支精锐部队,目的可能是捣毁我军区机关,敌人用心好险恶啊!现在如果坚守关门,虽然稳妥,却很被动,这样,我们的部队全部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之下,怎禁得起敌人的狂轰滥炸?我们的火力有限,无法对敌人实施有效打击,只能被动挨打。而将敌人引人关内,将他们聚而歼之,表面上看有些冒险,实则反而是最安全的做法。敌人三百来人,我加强营有六百多战士呢,二比一,我方占据绝对优势;再说我们占据有利地区,居高临下;敌人进入关内后,右边是高峻陡峭的山岭,左边是大沙河的激流,他们全部兵力都处于山下这条窄窄的公路上,部队根本无法展开,优势火力也很难得到发挥,我们应该稳操胜券……老李,就这么定了吧!现在,营党委的主要委员都在这里,我们举手表决!……”杨营长说。
大家纷纷举起了手,李教导员略微犹豫了一起,也举起了手。
“好!一致通过!那咱们赶紧研究一个具体方案……”
……
会议结束后,各连指战员迅速回到自己所在的连队,按会议制定的计划,安排各自部队的行动。
大家离开后,李教导员将这次会议的纪要递给杨营长,说:“杨营长,你看一看,这是这次会议的纪要,如果觉得完全属实,请你签个字。”
杨营长接过教导员递过来的会议纪要,大致扫了一眼,又看了看李教导员,略略犹豫了一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钢笔,飞快地写下了“杨继恩”三个字,然后交给李教导员,说:“老李,你带领通讯员亲自跑一趟吧,将这份作战计划汇报给上级,同时请求立即派兵前来支援,万一咱们这次包饺子包不圆,弄成了一锅片汤,那麻烦可就大了;另外,你路过沙河镇时,请立即联系开烧锅坊的孟老伯,他是党员,在镇上也很有威信;他儿子是镇里的民兵大队长,请求他们的援助和配合,镇上的青年民兵有几百人呢……老李,你赶紧去吧!我也立即去各连阵地上看一看。”然后,杨继恩大喊一声:“警卫员,跟我来!”就向各连据守的地方疾步而去。
当杨营长赶到一连驻守的拒马关关口的时候,鬼子已经出现在关外的公路上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鬼子小队,都骑着高大的东洋马,一个个趾高气扬;然后是十几个跨斗摩托车,一个摩托车三个鬼子,坐在车斗里的鬼子,端着轻机枪;紧接着是两辆大卡车,车上的鬼子个个头戴钢盔,爬在用沙袋做成的掩体之间,车上架着钢炮和重机枪;汽车后面,又是大量的骑兵。鬼子队伍中,还夹杂着一些斜挎着盒子炮的中国人,那一定是汉奸特务队无疑了。鬼子兵挺着脸膛,目不斜视,气势汹汹地向关内扑来,完全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派头。
一手叉在腰间,一手举着手枪的杨继恩和一连长三枣木通过掩体旁边的荆子丛向外望着,看到鬼子气焰如此嚣张,两人咬牙切齿地说:“小鬼子,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这一次,要让你们好好尝尝八路军爷爷的厉害,不把你们都消灭在这里,誓不为人!”
继恩嘱咐三枣木:“一连长,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安置在这个位置上吗?”
没等三枣木回答,继恩接着说:“你是读过书、有文化的人,在咱们营的这几个连长指导员中算是个知识分子了,也正因为如此,你对党的理论学得好,进步快,所以才两年时间,你就成为连长了——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在作战中的首要原则是什么,一连长,请回答!”继恩说完,目光严肃地盯着三枣木。
“报告营长,是一切行动听指挥!”
“回答得很好,那你就牢牢地将这句话记在心里,并将这项最高原则严格落实。按照刚才会上的作战计划,在鬼子经过你驻扎的关口的时候,绝对不能开枪,万不可打草惊蛇,一定保证所有鬼子进入咱们设下的包围圈儿,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将鬼子一个不剩地包了饺子。记住,什么时候听到了中间部队的枪声,你们才可以开枪,总之,你的任务就是将鬼子放进口袋,并把口袋扎紧了,不要让鬼子从你这里逃脱!跑掉一个鬼子,拿你的脑袋来顶数!”杨继恩非常严肃地说。
“看鬼子的架势,他们即使明知八路军给他们设下了包围圈,也会肆无忌惮地闯进来的!真他妈欺人太甚!以前咱们见到大股的鬼子,就知道跑,往深山老林里钻,只敢同鬼子玩捉迷藏,所以鬼子在咱们根据地的气焰越来越嚣张。这次咱们不跑了,非让他们尝尝咱们八路军的厉害不可!”一连长一手举着手枪,另一只手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鬼子既残暴又狡猾,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你的任务很艰巨的!”
“是,我明白,保证完成任务。”三枣木的声音尽管不大,但一字一顿,坚定有力。
“那好,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才让你当了咱们营一连的连长,我再到各连去看一看。你现在立即下到各排去,尤其是一排,把这次作战的纪律再严肃地重申一遍,保证每一个战士不会擅自提前开枪。”继恩说。
“明白,营长!”三枣木回答。
继恩离开一连连部所在地,带着警卫员,向后面的二连走去。三枣木也走出连部的掩体,带着通讯员,弯着腰,在漫山荆棘丛的掩护下,向守在拒马关关口最前沿的一排的工事走去。
由于布置严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按计划进行着,听通讯员报告最后一个鬼子兵通过拒马关的关口,进入我军的包围圈之后,杨继恩长出一口气,掏出手绢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此时,杨继恩正在三连连部的工事里。杨营长掏出一盒烟,递给三连长一支,掏出打火机,给三连长点着,然后点着自己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再闭上眼睛,慢慢地将烟雾一圈圈儿地吐出来。
“杨营长果然是一员儒将,大战在即,还能够这样稳坐钓鱼台!”三连长由衷地叹服。
“只要他们进来了,就别想跑!”杨继恩说。
突然,杨继恩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问道:“你手下的那两个羊倌出身的战士不会出什么差错吧,如果他们能顺利完成任务,那我就彻底放心了。”
“放心吧,营长,这两个人,一个是我们连一排一班的班长,一个是二班的班副,他两个啊,别看岁数不大,可都是从七八岁起就在山里放羊,所以自幼练就了一身投石的本领,可以说是百发百中;再说公路就在山下,他们埋伏的地方,距离路边不过三四十米,哪有投不中之理?营长放心。”三连长拍着胸脯打着保票。
鬼子三百多人的队伍,进入拒马关后,在大沙河与太行山之间的狭窄的公路上,形成了一个又长又细的队形,缓慢地向西行进。除了偶尔有鬼子军官的几声命令之外,整个队伍没有一点人声,只能听到马蹄发出的踏踏声,摩托车发出的突突声,以及偶尔东洋马发出的“扑——扑——”的响鼻声。
随着一两声汽笛,一辆汽车拐过一个弯儿,出现在三连所在的山脚下的公路上,紧接着,另一辆也出现了。几乎就在同时,距山下三四十米的荆子丛里,两个脑袋上戴着用荆条编的帽子作掩护的八路军战士悄悄地探出了头,头发上脖子里零乱地沾着一些蓝紫色的荆子花。他们相互使了一个眼色,便提起身体下面的手榴弹。这些手榴弹是由四五个手榴弹捆绑在一起的,沉甸甸的。他们将弹捆用一只手抓起,托到右肩上,左手一拉弦,一只眼睛习惯性地闭上,然后半个身子从荆丛中猛地探出来,便将弹捆向汽车扔去。
一个弹捆正好扔到了汽车的车箱里,鬼子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时,手榴弹就爆炸了,随着一阵烟雾的喷起,整个车箱被炸了个稀巴烂,车上的小钢炮和重机枪也被炸毁了。另一个投到了汽车右侧,滚到了汽车下面,威力更大,将汽车几乎掀了个底朝天。
从连部掩体探头察看情况的杨继恩和三连长心里乐开了花,出师顺利,首战告捷,这一仗是注定要大获全胜了。三连长说:“此战头功该归我们三连了吧……”然后向山下大喊道:“山娃子,二顺子,干得好,营长答应了,给你们记一等功,仗打完了,老子请你们两个小子喝枣杠子酒,吃炖羊肉。”
听到连长的夸奖,两个人把身体又从紫荆丛里往出探了探,冲连长憨憨地笑着,就在这时,只听“叭——叭——”两声枪响,一股血水从这两个人的胸口喷射而出,他们身子猛地歪了一子,最后一头栽倒在荆子花丛中去了。
三连长和杨继恩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一幕,两人不由哀叹了一声,随即大喊一声:“同志们,开火,给我狠狠地打!”
一霎时,手榴弹像冰雹一样,从山上向下飞去,很快在公路上爆炸;步枪发出的枪声,“叭——叭——叭”地响起来,“扑哧——扑哧——扑哧——”地射进公路上的泥土里。鬼子的摩托车停了下来,一群受了惊的东洋马,脖子抬得高高地,嘶鸣着,不时地打着响鼻,在公路上东逃西窜,有几匹马甚至飞身跳进大沙河里,向河对面窜去。
然而,面对突然袭击,鬼子完全没有乱,当八路军的手榴弹炸起的烟尘消散之后,汽车上受伤的鬼子立即以被炸毁的汽车作掩护,瞄准山上探出头的八路军,凶狠地反击。摩托车上的鬼子也早已跳下车,依托车身,架起轻机枪,“嗒嗒嗒——嗒嗒嗒——”地向山上扫射,山上的荆条和酸枣树的树枝,像被锋利的刀削断了一样纷纷折断。我八路军战士不断有人被击中,惨叫着倒在荆棘丛中。
“不行,这样打下去很难短时间内将这股鬼子消灭,鬼子的武器优良,枪法也好得很,如果敌人的增援部队来了,事情就麻烦了……通讯员,传达我的命令,除守卫拒马关关口的一连以外,各连以手榴弹开路,乘着公路上硝烟弥漫的机会,冲下山去,将敌人分割包围,然后与敌人拼刺刀!从而迅速结束战斗!”杨营长命令道。
“与鬼子拼刺刀,不要讲什么规矩,对于受伤的鬼子,可以一对一地拼,对于未受伤的,我们要二对一或三对一;形成人数上绝对的优势,如有机会,直接开枪,将鬼子击毙。”作战经验丰富的三连长向战士们嘱咐道。
山上顿时像飞起一阵黑色的乱石,三连所有的手榴弹一股脑地向山下飞去。随后,山上的八路军一跃而起,向山下俯冲,硝烟尚未散尽,八路军就冲了下去;随后,除一连外,其他各连也都像三连一样,将所有的手榴弹扔下山去,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股脑地冲到了公路上。各连战士很快就将鬼子分割包围,与鬼子展开了白刃战。
鬼子看到八路军冲下来,拉开了拼刺刀的架式,一个个也突然兴奋起来,“哇哇”大叫着,都从地上爬了起来——除了死亡和伤势极严重的以外,大部分都站了起来。鬼子的一个军官,似乎是一个小队长,咣地抽出军刀,“哇——”地一声,就冲三连长扑来。三连长是老红军出身,作战经验丰富,用自己的枪一架,然后一闪身,就将鬼子这一凶狠的招式化解了。鬼子灵活地一转身,挥起军刀,向三连长一个斜劈,三连长忙用枪身迎上前去,双方的兵器“咣”地一声碰到了一起,三连长的步枪的枪托被削下来了一块。三连长一惊,急忙将枪身翻转,用刺刀向鬼子刺去。别看鬼子小队长身材矮胖,却是灵活得很,一闪身就躲过去了,三连长扑了个空,打个了趔趄。鬼子队长看到,不由哈哈大笑,然后再一次双手举起军刀向三连长砍去。
就在这时,营长杨继恩冲了过来,与鬼子相距不过三四米,他手枪一举,就向正在狂笑的鬼子队长的脑袋“叭——”地开了一枪。鬼子的脑门登时出现一个血窟窿,他大张着嘴巴,瞪着一双大眼,死死地盯着杨继恩,就这样过了片刻,鬼子队长手里的军刀从手里跌落,继而,矮胖的身子转了半个圈儿,然后“通”地仰面倒在了地上,两只眼睛仍然恶毒地圆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杨继恩站在原地,又用自己的手枪接连干掉了几个正在同八路军战士拼刺刀的鬼子,直到枪里的子弹打光了。这时,又一个年轻的,个头儿高大的鬼子军曹,平端着上了刺刀的长枪,“嗷嗷”叫着直向杨营长扑了上来。可能这个鬼子看出继恩是这支部队中最大的官儿,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只要把继恩干掉,八路军就会群龙无首,这一仗就好打了。
不远处正在同另一个鬼子拼刺刀的三连长看到了这一幕,但他被鬼子缠住,无法脱身,大喊一声:“警卫员,小心,保护首长安全!”
杨营长的警卫员小李子,手里拿的是一杆没有刺刀的普通步枪,但他仍然勇敢地冲上去,用枪杆子去同鬼子上了刺刀的长枪搏斗。继恩利用这点宝贵的机会,将手枪插回腰里,弯腰拾起鬼子队长的指挥刀,然后大喊一声,也向高个子鬼子扑了上去。
鬼子军曹彪悍极了,警卫员小李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鬼子猛地一枪托,居然将小李子的步枪打得脱了手,然后一个直刺,“扑哧”一声,鬼子明晃晃的刺刀就捅进了小李的肚子。小李子尽管被鬼子刺中,但没有倒下,他看到营长也挥着军刀上来了,如果等鬼子将刺刀从自己体内抽出,再专心对付营长,营长一定会非常危险。营长尽管作战也是非常英勇,但毕竟是书生出生,用手枪撂倒几个鬼子不成问题,但白刃战却不是他的强项,面前的这个鬼子的刺杀能力实在是太厉害了,自己和他交手没有两三个回合,就被他刺中了,文弱的营长一个人怎么能对付得了?
可自己赤手空拳,而且身体已经鬼子刺中,怎么办?
就在这时,鬼子狞笑一声,双手抓紧枪身,轻轻一旋转,就要将刺刀抽出来,将小李致于死地,然后对付即将扑到面前的杨继恩……
突然,小李猛地伸出双手,抓住鬼子的枪,进一步地向自己的体内推去,让鬼子的刺刀向自己的体内插得更深一些,再深一些……
这时,杨营长已经举起军刀向鬼子砍去,鬼子急于将枪拔出来对付杨营长,但是,他的刺刀已经深深地插进小李子的体内,并被小李子的双手牢牢地抓住,哪里肯放松一丁点儿?鲜红的血液从小李体内射出来,血液射到鬼子的枪上,将小李的双手染得鲜红,然而,小李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圆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冲鬼子狰狞地笑着,同时大声喊着:“营长,快啊!用刀砍鬼子!为我报仇啊!”
鬼子急得“哇哇”大叫着,看到再无希望把自己的枪从小李的体内拔出来,于是准备松开握枪的手,从而躲开继恩砍过来的刀。就在这一刹那,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一股鲜红的血液从鬼子的脖子里喷了出来,像一朵血花一样向空中飞去。鬼子的脑袋掉到地了,打了几个滚,直滚到不远处的大沙河边才停止;与此同时,鬼子没了脑袋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地上倒去。
好快的东洋刀,一下子就让这个鬼子身首异处了。
回头看小李子,也已经倒在地上,气绝身亡,鬼子的长枪仍然插在他的体内,枪托指向空中,高高地挺立着,小李的双手,仍然紧紧抓着枪不放,并仍然保持着将刺刀推向自己体内的姿势。
然而,每一个鬼子兵都训练有素,很多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实战了,所以,尽管鬼子人数占劣势,并且不少已经被刚才的手榴弹炸得挂了花,但八路军在与他们拼杀过程中仍然渐渐处于下风了。究其原因,首先武器不占优势,鬼子的三八大盖枪身长,刺刀坚韧锋利,而八路军的武器,无论是枪的长度,刺刀的韧性、锋利性等方面都无法与鬼子的武器相比,另外,还有不少战士的步枪没有刺刀;再就是八路军单兵刺杀能力与鬼子相比也大都相形见绌,除了像三连长这样经过长征过来的老红军外,一般来说,八路军战士一对一都不是鬼子兵的对手,另外,相互之间的配合也很不到位。鬼子虽然人少,但是,三个鬼子,或者仅仅两个鬼子一起,就能够迅速组合成一个作战单元,两个人背靠背;三个人则互为犄角,相互依靠,围成一个圆圈儿,针插不进,水泼不透,十多个八路军都无法成功地将其攻破。最后就是士气上也不如日军,很多新战士并没有多少与敌人刺杀的实战经验,临战胆怯,不敢主动进攻,只是在鬼子的刺刀杀来是被动应付;即使进攻,也是盲目地乱刺一气,很难对敌人实现有效杀伤,相反,倒是很容易被鬼子找到破绽一刀刺中。
继恩与三连长在几位战士的保护下,相互配合,尽管也砍杀了好几个鬼子,但却无法扭转整个战场的颓势,继恩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怪不得上级在好多会议上一再告诫广大指战员,与鬼子尽可能地打游击战、麻雀战和骚扰战,绝不可轻易打阵地战。到底是上级了解情况,高瞻远瞩,自己心头一热,就将上级的告诫忘到了脑后,对教导员的提醒也是置若罔闻,结果呢,现在势成骑虎,看来是无法收场了,不但不能将鬼子包了饺子,就怕反而被人家一锅端了呢。全营将士,今儿个看来是毁在自己手上了,自己的政治理论白学了,自己每天对战士们讲,我们同日本帝国主义作战的基本策略是机动灵活的游击战,怎么事到临头,自己就先忘记了呢?大意失荆州啊!现在,自己除了拼死搏杀,以死殉国外,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就在继恩渐渐感觉体力不支的时候,从沙河镇方向传来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很快,喊声越来越近,继恩回头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人群,如一股强大的洪流,从公路的西面奔涌而来,人群中有青壮年,有老人,也有妇女和儿童。冲在最前面的是镇上的民兵,孟队长举着一支手枪,游击队员们有的握着土枪,有的拿着大刀,有的举着红缨枪,在前面冲锋。跟在他们后面的黑压压的人群,是镇上的普通百姓,人数成千上万,有的举着铁锹,有的紧握锄头,有的拿着粪叉,有的握着镰刀,有的手持木棒,有的抓着石块……还有的完全是赤手空拳。
这群人冲到阵地,见到穿黄呢子衣服的军人便打,几十个人,甚至上百人围住一个鬼子,石块、铁锹、木棒、镰刀、锄头……像雨点一样纷纷落到鬼子身上……刚才还临危不乱的鬼子兵见此阵势终于慌了,想逃,然而哪里还来得及?还有战斗力的鬼子不过一百几十个,被成千上万的人围住,哪里还能跑得掉?即使插翅也难飞了。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鬼子就被大家打死了。一个身材特别矮胖的鬼子不知怎么从人群中溜了出来,见无路可逃,只好向大沙河边跑去。到了河边,将武器丢到岸上,然后“扑通”一声跳进了河水中,试图游到对岸或下游,再借机逃走。
可这个鬼子不走运的很,就在他跳进河中的同时,从大沙河的芦苇荡中突然飞出来两只小船,每个船上有三两个人,这是镇上经常在河中捕鱼的老姜头和他的几个儿子。
岸上的百姓大叫道:“老姜头儿,今天打鱼还是叉王八呢,赶紧下手啊,别让鬼子跑了。”
只听老姜头悠闲地说:“跑不了,不管是鱼还是王八,只要它现了身,让我瞅见了,它就别想跑,大家放心好了。”
话未说完,老姜头儿手中的鱼叉“嗖”地一声就向水里飞去,他的两个儿子,也将鱼叉猛地刺向水中的鬼子,紧接着,一股鲜红的血液冒了出来,把鬼子周围的水染成了鲜红色。
“哈哈!老姜头今天叉住了一只大王八!”岸上的人哈哈大笑。
“这王八个头儿可够大的,就让这只王八喂咱大沙河里的鱼吧,咱打了一辈子的鱼,也该回报一下这河里的鱼了啊,这次让它们吃个饱!哈哈哈!……”老姜头大笑道。
战斗结束不久,李教导员也带着增援部队赶到了,他快步走到杨营长面前,非常关心地问:“老杨,你还好吧,部队还好吧!我回来晚了,咱们营千斤的重担让你一个人挑着,真是难为你了,我真的不该离开部队,要死也要同大家死在一起啊……”
杨营长沉痛地低下头,异常难过地说:“作为营长,我对不起弟兄们,全营六百来弟兄,就剩下这不足二百人了,教导员,我愧疚啊,我无法向牺牲的战友的家属交代啊,我更无法向司令员交代!”杨营长说着哽咽了起来。
“然而把鬼子全部消灭了,就是非常大的胜利!革命嘛,抗日嘛,总会有牺牲的,他们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他们的死重于泰山!他们虽死犹荣。”教导员慷慨激昂地说。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是算不上胜利的,唉,就怪我太冒进了,还是上级看问题深刻。我总以为利用有利的地形,设下埋伏,打鬼子一个措手不及,一定能够轻而易举地将鬼子歼灭,至少伤亡不会特别大,谁能想到,要不是群众前来增援,咱们营差点儿就全部毁在这场战斗中了!”杨继恩说。
“要不毛主席为什么说群众中蕴藏着伟大的力量呢,只要群众被发动起来了,伟大的抗日战争,伟大的中国革命,就一定会成功!”教导员说。
“冷兵器作战时,人多力量就是大啊,几千号人,一人一指头,也能将剩下的这一百几十个鬼子杵死;老百姓的铁锹锄头也是很好的武器啊,就是抄起一根木棒,抓起一块儿石头,也能上阵杀敌。鬼子爱拼刺刀,爱在这方面逞能,他们拼刺刀也的确有一套,但这次他们被歼灭,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吃了喜欢拼刺刀的亏,否则,即使中国的老百姓再多,也禁不住机关枪的扫射啊!”三连长说。
就在这时,一个脸膛深红个子粗胖的老汉,迈着矫健的大步走过来,用铜锣一样的嗓门儿大声说道:“杨营长,李教导员,把部队拉回到镇上吧,我要用我烧的枣杠子酒犒劳咱们的勇士们,你们把鬼子全部消灭了,立大功了啊,如果让他们顺着公路进了镇子,咱这千年的沙河镇,还不让小鬼子给毁了,镇上的百姓,还不让鬼子给杀光?”
“这位大爷是?……”教导员问。
“哦,这就是沙河镇大名鼎鼎的孟老伯啊,人称孟老烧锅,他们家世世代代在沙河镇开缸房,同我岳父一样,在永安县烧酒行当里,那也是赫赫有名啊,孟老伯用大沙河的水烧出来的枣杠子酒,同我岳父用胭脂河水烧出来的酒,那是各有千秋啊!岳父与孟老伯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彼此都是常来常往的,老弟兄两个喝起酒来,那真是惊天动地啊……孟老伯,听说您家的酒康熙皇帝都喝过?”继恩问。
“那是二三百年前的事了,听老人说,康熙皇上在沙河镇住了一晚上,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咱的枣杠子酒啊,他越喝越觉得好喝,越喝越上瘾,结果喝高了,皇帝醉了怎么起驾?于是只好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启程……说起自己家酒的故事来,孟老烧锅如数家珍、兴致盎然。
“康熙皇上到了县城,向县令说起了沙河镇枣酒的事,并给县令下了一道旨,要求县令每年将永安产的红枣和枣杠子酒做为贡品上献宫廷,不得有误。从此,永安红枣和枣杠子酒,就成了皇宫的贡品了,据说,康熙之后,每一代的皇上,到了冬天,若是喝不上永安的枣杠子酒,吃不上永安红枣熬的粥,就无法过冬。”孟老烧锅旁边的另一位老人补充道。
李教导员与杨营长带领战士们,在群众的帮助下,打扫了战场,获得了大量武器弹药和其他物资。回到沙河镇,李教导员把自己带来增援的一个营的部队打发走,同时让他们为军区运回一部分战利品。李教导员挑选出一把军刀,一箱精美的饼干,一箱牛肉,还有一个装满急救药品的医药箱,托返回的部队带给军区的几个主要领导,另外,还托他们把独立营比较严重的伤病员也带回去,送到军区医院紧急救治。
杨继恩想让部队休整一下,其中最要紧的是先让战士们吃一顿饱饭,从早晨到现在,天快要黑了,全营官兵还水米没粘牙呢!其次是安葬牺牲的战友,这次全营牺牲三百多号人,继恩决定就把他们安葬在这里,让烈士的英灵,在这一片他们为之献身的土地上安息。
第二天一大早,杨营长和李教导员就将营里剩下的这一百几十名战士带到了沙河镇南面的大沙河畔。他们要在这里为壮烈牺牲的战友举行一个简单而庄严的追悼会。
大沙河从县城的方向,自西向东滚滚而来,快到沙河镇时,遇到一个山头的阻挡,折而向南流去,直到快要流到河道南岸的时候,才又折而向东,直向拒马关流去,出了拒马关,大沙河就离开永安地界了。
正因为大沙河在沙河镇以西拐了这么个几乎九十度的弯,又因为拒马关以上河道较为开阔,河水流速变缓,从上游冲下来的泥沙经年累月地淤积在这里,所以形成了一片肥沃的良田,尽管面积不是很大,但对于永安这个山区县来说,也算难能可贵了,沙河镇就是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发展起来的。
此时雨季刚过,大沙河的水量较大,河面很是开阔,看起来挺壮观的,如一条纯净无瑕的玉带,平铺在宽阔的河道上,又像一个丰腴的大美人,舒展着柔软的腰肢,在洁白的沙滩上尽显无限的风情。
今天的大沙河畔却与往日不同,最引人注目的是河边一字摆放着三百多具棺材,这些棺材一部分是从县城买回来的,一部分是连夜赶做的,新上的油漆,在晨曦下泛动着油油的亮光,晨风带着轻雾和大沙河的水汽,接触到棺材的表面,在油漆上附上了一层水滴,尚未干好的油漆,有的随水滴落到沙滩上,将棺材下面洁白的沙滩染成了暗红色,像伤重而死的士兵的殷红的血凝成的血块。
杨继恩看到河边的情景,不由异常感动,一夜之间,准备出这么多棺材,谈何容易啊!尽管棺材只是用沙河两岸一带盛产的杨木做成,木板都是薄薄的,几乎就是几块木板往一块儿一钉,然后刷上油漆就可以了,但三百多啊,这么快就准备出来实属不易。
想到这里,杨继恩忆起自己昨天饭后到镇上的木匠铺里为自己的警卫员小李订购棺材时的情景。杨继恩知道,在枣乡永安,枣木棺材可是比柏木、楸木做的还珍贵,于是,他就问木匠铺掌柜有没有枣木棺材。老板说一共有三个呢。于是继恩不但为自己的警卫员小李订了一个,顺便也为在这次歼灭战中最先牺牲的那两个羊倌出身的战士各自订了一个。
就在继恩为三个战士订好棺材,即将离开的时候,掌柜问道:“听说死了那么多八路军呢,这三个战士有棺材了,那其他人呢?”
“这么多人,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棺材吧,有什么办法呢?八路军战士在战场上牺牲后,大都是就地掩埋,有的用一块儿白布包裹一下,已经算是好的了,很多都是直接放进土坑里埋掉……”继恩边走边回答道。
令继恩想不到的是,昨天全镇的木匠,带领全部青年民兵一起忙活了一个晚上,加上连夜从县城购买回来的,终于为每位牺牲了的战士都准备了一幅薄棺,一大早运到大沙河边,并将陈列在大沙河岸的阵亡战士的遗体都装了进去。
杨营长与李教导员正看着眼前的情景发呆,孟老伯带着一群老人和妇女,以及木匠铺的两名伙计,提着好多东西,从最西头的一个棺材开始,将每一个棺材的顶板掀开,往进放两样东西,然后将棺材的顶板放下,木匠铺的伙计再挥起斧子,用大洋钉将顶板钉死。
“他们在干什么,往棺材里放什么东西呢?”杨继恩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孟老伯他们走去。
走近了继恩才看清楚,原来,孟老伯往每个棺材里放了一葫芦枣杠子酒。半大的压腰葫芦,每个大约能装一、二斤酒,每个葫芦的腰里都系着红绸布,葫芦口用木头塞子塞紧了,再用蜡封严实。一边往棺材里放酒,孟老伯一边说:“老汉我没有别的本事,一辈子就是会烧酒,窖里藏着好几万斤呢,英雄们不要嫌弃我烧的酒不好,这可是纯粹的枣杠子酒啊!我知道,咱永安的汉子都好这一口儿,没有枣杠子酒喝,对于咱永安男人来说,那日子就没法过,所以老汉给你们带上一些……不多,每人一葫芦,喝完了,还想喝,就到我烧锅上找我,我管够,你们成了鬼了,我不怕,我知道英雄们是抗日的,是不会伤害我的。喝了我的酒,你们一个个就是更加富有血性的汉子,变成鬼,也要保佑咱们抗日的八路军。今天,我就让我的两个当民兵的儿子正式参加八路军,老汉托你们的魂魄照看着他们一点,不要让鬼子把我的儿子伤着了,让他们打完鬼子后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来;如果你们保护好了我的两个儿子,我老汉每年都会带着酒,去你们的坟头上祭奠你们……”
紧随孟老伯后面的,是镇上的妇救会主任刘春兰所带领的一群妇女,她们往每一个棺材里放入一个用红绸布包着的一小包红枣,每包大约二斤左右。
往棺材内放枣杠子酒和红枣,是山区永安举行葬礼的一种重要习俗,大约同有钱人家向棺材内放金银财宝,嗜好读书的人死了,家里将他最爱读的书放进棺材是一个道理。
当孟老伯拿起一个酒葫芦,要往小李子的棺材里放的时候,继恩把酒葫芦从老人手里接过来,轻轻地放到小李身体一侧。然后他移开盖着小李脸的黄表纸,说:“小李,你是为我而死的,在你用手紧紧抓住鬼子军官的刺刀的时候,我乘机把鬼子杀了,我给你报了仇,你可以瞑目了,你的父母我会当自己的父母一样常去看望的。小李,我和活着的战友,一定学习你不怕牺牲的精神,继续坚持抗战,把敢于进入咱们永安的鬼子全部歼灭在太行山区和沙河两岸,终有一天,我们会把鬼子彻底打败,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让为抗日而死的战友们含笑九泉。你和战友们为了国家与民族而死,虽死犹荣……”说完,杨营长向躺在棺材内的小李庄重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把枣酒和红枣全部放进去后,再将棺材的顶板全部钉好了,追悼会正式开始,李教导员作了简短而有力的讲话,讲完话,他带领全营官兵在烈士遗体前宣誓:继承烈士遗志,将任何敢于进犯永安根据地的鬼子消灭掉,誓死保卫永安,保卫家乡,保卫全中国。
宣誓完毕,在营长的带领了,全体官兵鸣枪向牺牲的战友致敬,为他们送行,“叭叭叭叭”的枪声,在大沙河上空响起,在太行山间回荡。
枪声过后,众乡亲一起,抬起棺材在孟老伯的带领下,向沙河镇西北方向的鹞子岭行进。到了鹞子岭山脚下,杨营长发现,在一大片枣树林中已经挖好了坑。大家没有说一句话,也不用谁来指挥,默默地将各自所抬的棺材降到坑中,然后,挥动铁锹,添土掩埋,不一会儿的时间,枣林内出现了三百多个新的坟头。
这些新坟,背靠鹞子岭,再向后,则是高峻巍峨、连绵起伏的太行山;面向大沙河,再向南,则是河对面的悬崖峭壁。一座座坟头,像一个个埋伏在枣林深处伪装待命的战士,准备迎头痛击任何前来进犯的敌人,出其不意地将他们消灭在枣树林里,消灭在永安这片英雄的土地上。
安葬完战友,继恩和教导员带领独立营的战士们回到拒马关布防,此时,独立营的人数已经恢复到原来的编制,从沙河镇新招的三百多名新兵,很快充实到各个连队。原来的战士升任班长,班长升排长,排长成为连长,原一连连长三枣木升为副营长了。
拒马关伏击战将鬼子一个中队全部歼灭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不但整个军区人人皆知,而且还传到延安,引起了中央的高度重视与评价,并通令嘉奖这次作战的八路军独立营,给全营荣记一等功,营长与教导员个人记一等功,太行军区也因此得到中央的表扬;这还不算,连国民政府河北省主席也发来了嘉奖电报。
又过了几天,司令部通讯员赶来,传达军区的命令,让杨继恩营长和李教导员赶回军区司令部开会,营里的工作,由副营长三枣木代理。
杨营长与李教导员回到军区以后,首先是向上级汇报拒马关歼灭战的详细经过,然后是总结经验教训。这些活动结束后,两个人没有再回到独立营,上级给他们分配了新的工作,到第三军分区一团,充实团里的领导班子。
经过上级研究决定,李教导员升任该团政委,杨继恩任该团的参谋长,二人在新的部队又成了战友,不过这一次二人不再是搭档关系,李政委是主管全团政治思想工作的主要领导,而杨继恩只是参谋长,是受李政委直接领导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