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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等三弟带着爹和八路军到了安全地带,二枣木向山顶望了一眼,说:“不行,我不能这样离开,俗话说,打架亲弟兄,上阵父子兵,我这样撤出战场,丢下大哥一个人,实在太不仗义了!……”说着就要冲回去。

“大当家的,您这样去是白白送死啊!”两个土匪小头目赶紧拦住了他。

“那怎么办呢?”二枣木问道。

众人一时语塞,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我们把鬼子引开,引到阎王鼻子那里去!这样就能减轻大哥的压力!”二枣木下定了决心。

“可是,那里是一条绝路啊!……”众人一惊。

二枣木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弟兄,以及村里的几个民兵,义无反顾地说:“是喝咱马头山枣杠子酒长大的男人,就站到我身边,跟我走;如果是圪蹴着尿泡的,就赶紧滚到一边去!”

无论是民兵,还是土匪,都走到了二枣木跟前。

只有一个土匪小头目,忽然骂骂咧咧地说:“将鬼子引向阎王鼻子,那不是他妈的明明去送死吗?他妈的八路都不去,凭什么让兄弟们去?谁愿意去谁去,反正老子不去!大当家的,对不住了,我是圪蹴着尿泡的,行了吧,我也跟着八路躲起来……”说完,转过身,要向山下走去。

二枣木举起枪,瞄准了这个土匪小头目的脑袋,一咬牙,只听“叭——”地一声,正在向山下走的土匪突然停止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大睁着眼睛,叫了一声:“大当家的……”就“啪”地倒在地上死了,头上的那个枪眼儿,仍在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

二枣木跑过去,抽出这个土匪身上的手枪,又威严地看了看大家,大喊一声:“八路怂,但弟兄们不能怂,向鬼子开火,把鬼子引向阎王鼻子!”说着,率先向包围山顶的鬼子群开了枪,紧接着,十几个人一齐开火,一时间,打得鬼子惊慌失措。

激烈的枪声吸引了田中的注意,他下令,派出一部分队伍,消灭这支突然出现的“八路”。

“边打边撤,把鬼子引向阎王鼻子!”二枣木提醒大家。

此时,大家的手榴弹早已用光,民兵只有几杆陈旧的步枪,土匪的武器主要是短枪,怎能打得过鬼子?大家且战且退,当到达阎王鼻子的时候,土匪中只剩下二枣木和两个贴身护卫了,而游击队员只剩下哑巴一个人了。

阎王鼻子处的悬崖足有十几丈高,看一眼都令人心惊胆战。二枣木的眉头蹙成了一个疙瘩,他对贴身土匪说:“无论如何,不能让鬼子抓活的!”

两个土匪点了点头。

二枣木看了看哑巴,哑巴的眼睛瞪得溜圆,黄褐色的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最后,他的双眼盯在悬崖半空中的那棵老酸枣树上,表情复杂,像透出一丝冷笑。

“抓着葛拉条溜到悬崖底下,能不能活命,就看枣神爷是不是保佑咱们了!”二枣木将两支手枪插到腰里,看了看两个部下,又看了看哑巴。然后,他蹲下身,抓住一根最为粗大的葛腾,就向悬崖下溜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两个小土匪对视了一眼,也模仿着二枣木的样子,各自抓住一根葛藤,向下滑去。

哑巴站在悬崖边,纹丝不动。

这时,鬼子也迅速来到了悬崖边。他们看到悬崖下面,有两个人攀着葛藤正在向下溜,一个鬼子头目从腰里拔出军刀,“啪啪”两声,就将葛藤砍断了,只听“啊——啊——”地两声喊叫,两个土匪便坠向无底深渊,只有他们的惨叫声还在悬崖峭壁间回荡。

哑巴仍然站在悬崖边,像个铁塔一样。

“抓活的!”鬼子头目一挥手,下达了命令,几个鬼子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步步向哑巴逼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哑巴一咬牙,纵身一跃,就向悬崖下面跳去。

紧接着,鬼子听到一声惨叫,叫声在悬崖中间嘎然而止。

鬼子被惊得目瞪口呆,过了片刻,他们自动排成整齐的队伍,在一个队长的带领下,在阎王鼻子上面立正,向悬崖下鞠躬;朝空中鸣枪,向跳崖的勇士致敬。

马头山山顶,此时只剩下大枣木一个人了,他的腰里还系着两个手榴弹,他先解下一个扔进了敌群,乘着手榴弹爆炸腾起的烟雾,大枣木将剩下的子弹都装入了枪膛。硝烟刚刚散去,敌人就又顺着陡峭的山路向山顶爬来。大枣木此时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反而再无一点畏惧,他趴在石头后面,仔细地瞄准敌人,一个子弹消灭一个鬼子,陡峭的山路上,不一会儿就留下了十几个鬼子的尸体。在此过程中,他也多处负伤,从他身上流出的鲜血,将他所依托的石头染红了,也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不久,子弹打光了,无奈,他解下了腰里的手榴弹。根据游击队的不成文规定,这个手榴弹是留给自己的,或者用它来与鬼子同归于尽。他等待着,等待着,鬼子悄悄地摸了上来,近了,更近了,他想等鬼子完全到了跟前再拉响弦,这样,临死也能多拉几个垫背的。

为了积蓄一些力量,大枣木靠在老枣树上,想休息一会儿,脊背刚刚触到老枣树的树干,大枣木猛地一惊,“不行,不能等鬼子围到自己的身边再引爆手榴弹,这样会把背后这棵老枣树炸坏的,如果这样的话,尽管自己壮烈牺牲了,但爹也不会原谅自己的,不行……”

想到这里,大枣木挣扎着,将头探出来,向下看了看。他看到鬼子此时快要接近山顶了。“不能再等了!”想到这里,他紧紧地攥着手榴弹,将手榴弹的柄放到自己的嘴边。他张开嘴,咬住手榴弹的弦,头向旁边一转,就将弦拉着,然后,他探出身子,将手榴弹扔进了敌群。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快要爬到山顶的七八个鬼子被炸得死的死,伤的伤。

手榴弹响后好长时间,鬼子不敢再轻易进攻,为了毁掉山顶的这棵老枣树,为了打死守卫这棵老枣树的一个土八路,他们已经付出太大的代价了。

过了好长时间,硝烟散尽后,鬼子们看到山顶再无动静,才又哆哆嗦嗦地端起枪,向山顶爬来。

终于,他们爬到了山顶,清楚地看到了早已遍体鳞伤的大枣木。

此时,大枣木手里除了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已经没有其他任何武器了。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只能背靠着树干坐着,但是,尽管是坐着,也完全是一幅战斗者的姿态。他双手紧紧握着步枪,依靠枣树的支撑,他将步枪侧举着,刺刀的刀尖指着刚刚爬上来的鬼子,脸上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微笑和傲视一切的神态,嘴角好像还带着一丝嘲弄,好像在说:“来吧,小鬼子,尽管我双腿已经被打折,站不起来了,我的血也快要流干了,尽管我坐在地上,但只要背靠着老枣树,我就敢与你们拼一场刺刀,而且我也一定能够战胜你们……”

紧接着,田中中将也上来了,他们看到,就是这么一个长相粗憨笨拙的土八路打死了这么多皇军,不由得又羞又怒,但是,当看到大枣木临死都保持战斗者的姿态,心中也充满了由衷的敬意。田中中将嘴角一努,几个鬼子会意,他们一齐端着步枪,向已经毫无抵抗能力的大枣木刺来。

此时,大枣木眼睁睁地看着鬼子的刺刀向他的身体刺来,他仍然没有一点恐惧,大喊了一声,“你们想祸害老枣树,只要我活着,没门儿……爹,儿子为保护老枣树尽力了……杀!——”说着,用尽全力挺枪向一个鬼子刺去。然而,大枣木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再说他这样坐在地上,枪身不可能刺出多远,还没等他的刺刀的刀尖挨近鬼子的身体,几把明晃晃的刺刀就捅进了大枣木的身体。大枣木惨叫一声,嘴里溢出一股鲜血,然后脑袋一歪,就靠着老枣树死去了。

田中中将带领所有围在树前的鬼子,向刚刚战死的大枣木的尸体鞠躬致敬。然后,他在白剑秋的陪同他,绕着老枣树观察了一周,田中摸着枣树的树干,一边看,一边不由地啧啧称奇。

“太了不起了,太神奇了,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枣树,真是不可思议,中国,可真是个奇妙的国家……”

“田中先生,您看,这么多子弹射到树身上,但这树仍然安然无恙,若想将这棵枣树王毁了……需要用炸药来炸!”白剑秋沉吟着,向田中中将建议道。

“可是,这样做太可惜了,这么伟大而又奇妙的枣树,要是在我们大日本帝国,那可是会受到特别保护的;你作为一个中国人,毁掉你们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觉得可惜吗?”田中质问白剑秋。

“可是,我白剑秋是全心全意效忠于皇军的,如果不毁掉这棵老枣树,皇军就不可能真正征服马头山;不能征服马头山,就不能征服太行山;征服不了太行山,就不能彻底占领华北;占领不了华北,皇军就不能完全占领中国;占领不了中国,大日本帝国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共建王道乐土的理想就不能实现……”白剑秋涎着脸,极像一只竭力讨好主人的哈叭狗,屁股上好像有一只尾巴在摇啊摇。

白剑秋的这个马屁拍得太恰到好处了,田中中将极力压抑着脸上的笑容,说:“好,你是大日本帝国真正的朋友,那我就忍痛割爱,听你的建议,将它炸毁了!”田中龟次郎下定了决心。

白剑秋挥挥手,将几名伪军召到自己面前,命令他们在老枣树下安置炸药,将树炸毁。

这几名伪军立即行动,将一箱烈性炸药搬过来;另外两个伪军挥动军用镐,在老枣树根部挖了一个坑,将炸药安放到地里面,再添上砂石将炸药埋住夯实,外边留着一条长长的导火索。

一切安置妥当后,鬼子首先撤离,在离开前,田中中将向白剑秋交代说:“将这位战士的遗体搬下来,好生掩埋了,他虽是我们的敌人,但他这种无畏的战斗精神与我们大日本皇军的战士是相同的,我们应该尊敬!”

“是,田中先生!”白剑秋恭敬地答应道。

田中中将离去,带着鬼子们走下山顶,躲到山崖下安全的地方。

此时,两个伪军抬起一块石头,打算将它压在埋好了炸药的地方,否则,炸药爆炸后,威力直直地冲向空中,对枣树的破坏性反而会大大降低。

白剑秋喝住了这两个抬石头的伪军,奸笑着说:“别抬石头了,将这个土八路的遗体压在炸药箱上效果也赖不了。”说完,白剑秋指挥着这两个伪军,将大枣木的尸体抬到埋着炸药的上方。

白剑秋奸笑着说:“让这个土八路陪着他喜欢的老枣树一起上西天!”

“高,白先生,您这一招儿实在太高了!”旁边一个伪军恭维道。

白剑秋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命令道:“好了,咱们该离开了,猴子,你晚走一步,留下来将导火索点着。撤!”白剑秋扔给那个名叫猴子的士兵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就带着其他士兵离开了。

就在这时,大枣木的身体抽动了一下,口中发出喃喃的声音,“老枣树……爹……老枣树……保……保护老枣树,爹……儿子尽力了……爹……老枣树……”

这一下倒让猴子吃了一惊,随即他就镇定了下来,当兵好多年了,类似的事遇到的也不是一次了。“噢?没死透是吧,都说鬼子拼刺刀有一套,三四个人都将刺刀捅进了这个土八路的身体,怎么没有使他死透呢?唉,这个土八路,也真耐实,不过看样子血快流完了,哼唧一会儿也就死了。”

猴子瞅了大枣木一眼,撕开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然后打着火将烟点着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同大枣木说话:“我说伙计,这辈子没坐过飞机吧,这次就让你过过瘾,一会儿就让你身下的这一箱炸药将你送上天——直接把你送到西天!把你炸成灰,看能不能让你死透……”猴子一边狞笑着,一边用烟头引着了导火索,然后立即跃起,向山崖下面的安全地带跑去。

导火索发出“咝咝——”的燃烧声,只要它燃烧到尽头,埋在枣树基干处的那箱烈性炸药就会爆炸,老枣树连同刚刚恢复知觉的大枣木就会被炸得四分五裂。

一直闭着眼睛喃喃自语的大枣木,神志处于模糊的状态,他只是下意识地说着关于老枣树的话,迷迷糊糊之中,似乎觉得有一个白胡子老头,从老枣树的树身上幻化而出,对自己说:“大枣木,你是老枣根的大儿子吧,今天我要遭难了,你得赶紧救我……”

“您就是枣神爷吧,在我们马头山人的心目中,您法力无边,有什么难处竟然需要我这凡夫俗子的帮助?这几年,鬼子进攻咱马头山地区,幸亏您赐给山里这么多的枣子,才使躲到山里的八路军和老百姓不至于饿死,才能坚持抵抗鬼子的扫荡,没有您,马头山的老百姓早让鬼子给杀光了,八路军也早就被鬼子打败了,您这么大的法力,还用得着我的帮助?……”

“孩子,你有所不知,尽管作为一棵几千年树龄的老枣树,吸收了数千年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加之我自身的刻苦修炼,已经成了仙,但是,哪一种神仙都有其特定的法力,比如我,作为枣神爷,使山里的枣树长得旺,多开花,多结果,秋天大丰收,这是我所能做到的,但是,如果真有人祸害我,我却无法自己排除危险,有时也是需要求好心人帮助的。”枣神爷说。

“枣神爷,您遇到了什么灾难?请说吧!只要我大枣木能做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鬼子将一箱威力极强的炸药,埋在了我的脚下——也就在你的身下,他们想将我与你一同炸死,现在导火索已经点燃,等导火索燃尽了,就会引爆炸药,如果不能将炸药排除,一会儿咱们两个就一起上了西天。”枣神爷说。

“枣神爷,我已经被鬼子的机枪打得遍体鳞伤,后来又有几个鬼子将刺刀捅入我的身体,血都快流尽了,现在奄奄一息,如何能将炸药箱搬出来扔掉?……”大枣木说。

大枣木的话还没有说完,枣神爷就说:“孩子,这样,你靠在我怀里,我将我的手按在你的肚脐上,就能将我体内的精气输入你的身体,你立即就能恢复体力,站起来将炸药箱扔到山崖下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现在你身体有很多伤口,而我又没有能力使你的这些伤口愈合,所以,现在你一用力,就会使你体内仅有的血液从这些伤口流出,你可能马上就没命了……”

“枣神爷,我不怕,只要能将炸药箱搬走扔到山崖下,能救您的命,我死得其所,你如果被鬼子毁了,我和我爹就像被摘了心一样难受,整个马头山没了你更不行,我本来就是快死的人了,临死之前将您救下来,死得非常值,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我爹也会非常欣慰的。”大枣木说。

“那好吧,时间很紧,也不容许咱们再考虑下去了,你赶紧靠到我怀里,我将精气输入你的身体……”说着,这个白胡子老头一只手将大枣木抱入自己的怀中,一只手贴到他的肚脐上。

顿时,大枣木觉得有一股热流迅速涌进了自己体内,他感到身体骤然又充满了力量。

就在这时,白胡子老头微笑着渐渐隐没到枣树中去了,大枣木也突然睁开了眼睛。刚才发生的事情,好像是一场梦,然而,他觉得自己的确浑身都是力量了

就在这时,大枣木突然听到身下导火索“哧——哧——”的燃烧声,像毒蛇发出的声音。大枣木骤然警觉起来,想到刚才梦中奇怪的经历,他身体一骨碌坐了起来,向身下看去,果然有一根导火索,“哧——哧——”的燃烧声就是从埋入土坑内的导火索传出来。

“鬼子歹毒极了,果然在这里埋下了炸药!”大枣木一边想,一边伸出铁爪一样的双手,扒开埋着炸药的砂石,然后将坑内的炸药箱提了出来。此时,导火索就要烧完了,大枣木知道,炸药很快就要爆炸,时间不允许他再有任何犹豫,他抱起炸药箱,纵身向山崖跳了下去。

大枣木和他所抱的炸药箱还没有落地,只听“轰——”地一声巨响,这箱烈性炸药就爆炸了,他的身体被炸得四分五裂,他的脑袋被从脖子处炸断了,奇怪的是居然被炸得飞了起来,然后落到了老枣树跟前。

山崖下,躲着一大群日伪军,他们在这里等待爆炸呢,这群人被炸得死的死伤的伤,很多人像大枣木一样,身体都被炸成了碎片,脑袋胳膊腿遍地都是;没有炸死的,头脸儿也都被硝烟烧得一片片焦黑,头发也大都被燎得所剩无几,一个个像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一样。

同样在山崖下面的田中龟次郎,也差点送了命,幸亏紧跟在他身边的一名警卫兵猛地将他扑倒,并将他压在身下,他才逃过了一劫。但是,他的帽子不知被炸药的气浪冲到哪里去了,头发被烧得像被驴啃了一样,一块儿有一块无的,被烧得一片焦煳,紧紧地粘到头皮上;他的脸、脖子,凡是露到衣服外面的,也都被硝烟烧得一片片焦黑,本来洁白的衬衣,也变得黑乎乎的,乍一看,这位不可一世的中将简直就像一个马戏团里的小丑,如果不是长得胖,更像是一个形容枯槁的乞丐。

他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警卫兵,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愣怔着看了看早已经被炸得如同一段木炭的警卫兵,如同看一个怪物一样,一边看一边颤抖着后退,直到他的身体被身后一棵老酸枣树挡住了才停了下来。田中龟次郎将身体依在这棵酸枣树上,一边喘息一边向四周观看,这时,他才发现,刚才同自己一起躲在山崖下的部下们,一个个非死即伤,到处一片狼籍。看到这一切,他越想越气,“哇呀呀”地叫喊着从腰里拨出军刀,肥胖的身体四处转动着,像寻找着什么,口中大喊着“白剑秋,白剑秋,我要杀了你,你给我出的馊主意。”

白剑秋不知是被炸死了还是畏罪逃跑了,田中龟次郎费了好大的劲儿都没有找到他,于是,他继续寻找,山崖下找不到,他抬头向山顶的方向望去。这一望不要紧,田中更是气得几乎栽倒在地,他将军刀拄在地上,撑了好一会儿,才没有晕倒过去,然后,定了定神,挣扎着向山顶爬去。

山崖下没被炸死的鬼子,也赶紧跟着田中龟次郎向山顶爬。

田中龟次郎提着军刀,一口气跑到山顶,气喘吁吁地站在距离老枣树十几步的前方,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大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老枣树,好像看不懂这是一棵什么树似的,眼睛中充满着气愤而又惊疑的神色。过了很久,他双手攥着军刀的刀柄,将刀高高地举起,“哇——”地大叫一声,猛跑着窜到老枣树跟前,拼尽全力向老枣树砍去。

田中龟次郎这次用的力气太大了,刀砍在枣树的树干上,发出极为沉闷的“膨——”的一声,随即又是“当啷”一声,是一种金属落到地上,并撞击到石头上的声音。

此时的田中,像傻了一样,又像是被什么极为恐怖的景象吓坏了,肥胖的身体颤抖着,抬着头,一边恐惧地看着老枣树,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吴牛喘月一般;他双手仍然保持着握刀的姿态,表情恐怖而又可憎,远看如同一具丑陋的雕像,如同一个最低劣的雕塑家做出的最劣质的作品。

众鬼子仔细一看,也不由惊得差点叫出声来,田中手里握着的仅仅剩下刀柄了,刀身早已掉到了地上,短短的刀柄,简直如同一个小孩儿的玩具一样可笑。

田中中将的这把指挥刀可是大有来历的,这是他在被授予中将时,天皇为了表彰他的功绩而赐给他的。这把皇家宝刀,已经有六七百年的历史了,是大日本帝国一流的军刀,刀鞘古朴,刀身厚重,削铁如泥,刀锋闪着蓝莹莹的寒光,直透人的骨髓,看到这把刀的刀锋,最勇敢的武士也不由胆战心惊。天皇曾经把这把刀赐给好多司令官,作为出征在外的尚方宝剑,在朝鲜战场、甲午中日战争、侵台战争、日俄战争、侵占中国东北的战争,这把军刀都曾经出现过,现在它又出现在了马头山,在它几百年的辉煌历史上,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成为它的刀下之鬼呢。

可是,谁能想到,这把在日本侵略史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刀,却在砍向太行山里的一棵老枣树的过程中折成两截了,难怪在场的每一个日本军人都呆若木鸡呢。

随着军刀折断,原本凶神恶煞的田中中将顿时气势丧尽,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苦丧着脸,想哭,哭不出,想笑,更笑不得,精神萎顿得如同一个乡村里孤苦无依生活无着的小老头儿,进退维谷,精神极度颓废。稍过片刻,他低着头,躬着身,双腿哆嗦,浑身抽搐,好像打起了摆子,最终,他膝盖一软,“咕咚”一声冲着老枣树跪了下去,同时,双手一松,刚才攥在手里的刀柄也掉到了地上。

一时间,田中后面,一大群鬼子呆呆地看着他们的最高指挥官,一个个都不知所措。威风八面的大日本皇军的指挥官,身居高位的将军,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样子呢,这可是有辱大日本帝国尊严的。但是,周围的鬼子们,却不知是不是应该走上前将他扶起来,他们看得出,现在田中中将正处于歇斯底里之中,每一个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他。

这样过了好长时间,庄窝镇一带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密集的枪声,过了一会儿,胭脂河边,马头山山脚下,隆隆的火炮声也咱了起来。这时,鬼子群中一个用步话机与其他部队通话的军官,脸色苍白地快步走到老枣树下,躬身向田中中将汇报道:“田中将军,庄窝镇已经发现大量八路军,他们乘镇里兵力空虚,已经占领了镇子,现在,又有大量八路军向马头山一带集结,看来是要对咱们形成包围的态势,情况不妙啊!……”

就在这时,步话机又响了,听到里面传来的消息后,鬼子军官脸上冒出了汗,他俯下身,冲田中龟次郎大声说:“田中阁下,赶紧撤退吧,否则就来不及了,撤出马头山的八路主力返回来了,八路军其他军区的部队也出现了,我们被包围了,再不撤退,就凶多吉少了,八路可能获得了您在山里的情报,他们的目标就是您啊!田中先生!……”

看到田中龟次郎仍然无动于衷,这名军官知道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了,他一挥手,几名鬼子兵跑了过来,架起田中龟次郎,仓皇失措地向山下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