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精神上受到巨大打击的田中龟次郎强自支撑着,再次带兵返回到了马头山第三道山门前,铁杆汉奸白剑秋紧紧地跟随着。田中龟次郎举起望远镜,在白剑秋的指点下,向马头山观察了好久,然后,放下望远镜,从腰间拨出军刀,刀尖向山门口一指,下达了进攻命令。
一阵阵的山炮轰隆隆响了起来,一发发炮弹被发射到山门口八路军的阵地上。山门被炸开了,鬼子蜂拥而来,第三道向山门内冲去。
三枣木与大枣木带领八路军和马头山的游击大队,一边向鬼子射击,一边向山上撤退。
山内灌木丛生,山路曲折,八路军和游击队利用地形优势,机动灵活地转移并打击敌人。鬼子的山炮太过笨重,很难携带,最后被迫丢弃在半路上。
鬼子处处遭受打击,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很大代价。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鬼子停止了进攻,八路军和游击队隐藏到各个山凹的茅草丛中,抓紧时间休息,他们知道,第二天,更加激烈的战斗在等待着他们。
大枣木寻到一个隐身的地方,那是长在一棵枣树下面的荆子丛,丛里还长了不少茅草,更有不少枣叶落到那里,形成了一个非常温暖的“窝”,他打算在这里好好地睡一个晚上,养精蓄锐,第二天好继续打鬼子。根据多年的经验,鬼子深入山区以后,在拂晓之前,是不可能有新的行动的,而八路军和游击队的力量有限,也是尽量减少与鬼子的正面冲突。三弟已经传达了司令部的命令,晚上休息,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待外围的主力部队回援马头山,现在,田中龟太郎已经进入马头山的核心地区,他们好容易进来了,就不应该让他们活着回去。但是,仅仅依靠留在山里的部队,根本不可能吃掉这股日军,山里的部队,除了保护司令部的安全,就是尽量将鬼子拖在这里。
天黑以后,大枣木就钻进了他早已经看中的“窝”,躺在了里面,伸了个腰,然后双臂伸展着打了个舒张。山里气温比较低,又是深秋了,所以,很快就有些凉了,但是,身子下面的茅草和枣叶,还存留着白天太阳留下的余温,仍然使大枣木觉得非常舒适。大枣木是一个独自待惯了的人,不习惯同别人睡在一起,想不到,在这马头山里,居然能找到这么一个过夜的地方。渴了,他打开王八壶,喝一口从马刨泉那里灌来的山泉水,饿了,就从身边的草丛里摸,随便一摸,就是个头很大、已经快要熟透了的大红枣,一抓就是一把,捏住一个塞在嘴里,轻轻一咬,真是又香又甜。在这里吃饱喝足了,养好了精神,明天好打鬼子。
吃了几个枣子,大枣木觉得有些美中不足,这么惬意地躺在这里,如果再有一壶枣杠子酒,一边吃枣,一边喝上几口儿,那该舒服透了。大枣木闭着眼睛遐想着。
就在这时,大枣木听到枣树埝上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快到自己跟前时,又停住了,似乎有些犹豫不决,过了一会儿,还是坚定地向自己躺着的地方走来了。
“什么发出的声音?天已经黑透了,难道是狼?瞎想,怎么会是狼呢,这几天马头山里到处都是枪炮声,什么狼吃了豹子胆?还敢在这里待着?那么,就是一个人?那是谁呢?是爹找自己来了,还是游击队的某个队员?想找自己商量什么问题?”大枣木想着,睁开了眼睛,然后,他轻声问道:“谁啊,还不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明天一定会有大规模的战斗等着咱们哩!”
“是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枣排子?!……”大枣木一骨碌坐了起来,吃惊地问道。
“嗯……”
“你……你……你来干什么……”大枣木嘴唇哆嗦着问。
“天快黑的时候,我看到你向这边来了,知道你晚上一定会待在这里,所以……”
“你,你有什么事吗?你不是同咱们村逃出来的妇女们在一起吗?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俺想来看看你!”说出了这句话,枣排子反而不再局促。
“嫑……你……你……我……”大枣木浑身不自在起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俺来给你送一样东西,你一定喜欢!”枣排子说。
“什么东西?……”
“俺给你拿过去你就知道了!”
“嫑……你……你嫑过来!……”大枣木顿时慌了神。
“男女授受不亲,是不是?那我扔给你!”枣排子的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一个沉重的东西落到了大枣木身边的草丛里。
借着明亮的月光,大枣木看到,枣排子扔过来的是一个酒葫芦,他犹豫了一下,捡起了葫芦,酒葫芦很沉,显然,里面装满了酒。
“喝吧,出村的时候专门给你带的,深秋时节,晚上天气冷了,喝上几口暖暖身子。这是我们家的那个老鬼活着的时候从你们家灌的,老鬼走后没人喝,密封在坛子里好几年了,味道一定不赖。知道你们打仗忙,顾不上带酒,所以我在离家之前特意灌了一壶——为了灌这一壶酒,差点被鬼子逮住!”枣排子说。
“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鬼子进山前,上级的通知来了,要提前坚壁;如果没有来得及坚壁,鬼子进了村,顾命要紧,什么都不要拿,赶紧跑。你倒好,还灌上一壶酒,你真是把上级的话当耳旁风了!”当了这么多年的游击队长,大枣木教训起人来,也有一些当干部的口气了。
“想喝就喝,不想喝扔给我,我冒着危险,给你带上山来,你非但不领情,倒教训起我来了!我不知鬼子来了有危险?可我怕你在山里晚上着了凉。马头山离不开你,保护老枣树离不开你……你冻坏了身子,我心疼呢……”枣排子的话音越来越低。
大枣木手里拿着酒葫芦,犹豫着,不知道是该打开喝,还是还给枣排子,枣排子不正经,谁不知道?她送的酒,按说不该喝。
“你不喝还给我,我喝,半夜山里冷得很,喝上半斤酒,身子多暖和……”说着,枣排子走进大枣木的“窝”,一把将酒葫芦从他手里夺了过来,然后,她打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浓浓的酒香,立即弥散开来,大枣木馋得不由直咽唾沫。
喝了半斤多酒的枣排子,借着酒劲儿,一屁股坐在大枣木旁边的柴草堆里,歪着头看着大枣木,说:“怎么,还不喝,你不喝姑奶奶可就喝光了,你想喝也就没有了!”说着,将酒葫芦举到大枣木的眼前。
大枣木呆呆地看了枣排子一眼,他的鼻子抽动着,极力克制着枣杠子酒的诱惑,然而,最终还是无法忍受下去了,他伸出手,一把将酒葫芦从枣排子手里夺过来,将葫芦举过头顶,仰起脖子,大喝了起来。
枣排子看到大枣木没命地喝起酒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酒发出的能量,使枣排子浑身燥热,她索性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随手扔到了柴草上。
不一会儿,大枣木便将一葫芦酒喝了个底朝天,他呆呆地握着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酒葫芦,无所适从地坐着,好像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似的。
大枣木一气喝了足有二斤来酒,不一会儿,酒劲儿上来了,他手里的葫芦从他手里滑脱了,然后“通”地一声掉在了枣排子的肚子上。
大枣木的眼睛随着葫芦下落的方向看下去,只见枣排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衣服全部脱了下来,衣服铺在柴草堆上,她赤裸的身体躺在衣服上。
酒葫芦仍然在枣排子的肚子上躺着,大枣木好像还没有喝够,弯下腰,想把酒葫芦从枣排子的肚子上捡起来。想不到,枣排子却一把将酒葫芦抓住,放到了自己的胸脯上。
酒壮英雄胆,此话果然不假,大枣木是一个非常健壮的男人,此刻,枣排子将他压抑了三十几年的情欲彻底逗引出来了。已经有了八九分醉意的大枣木,再也不像平时那样怕女人,他犹如饿虎扑食一样,压到了枣排子的身上……
枣排子意乱神迷地喊叫着。
大枣木顿时呆住了。
枣排子扭动着腰,继续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大哥,我想给你生个孩子……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第二天早晨,天微微亮了,大枣木被山里刺人肌肤的山风吹醒了。枣排子早已不知去向,大枣木觉得好像做了一个梦,但看一看身上,盖着一件女人的衣服,是枣排子的,方知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不是梦。顿时,他完全清醒了过来,但是,他顾不得仔细回忆昨晚的情节,因为鬼子可能今天要向山顶进发,去毁坏山顶的老枣树。
他匆忙穿好衣服,然后一骨碌爬了起来,心中道:“绝不能让鬼子的阴谋得逞!”
游击队和八路军集结在阎王鼻子下面的山凹里,有的靠着枣树,有的互相依靠着,大部分还在睡着,山凹周围是端着枪警戒的哨兵,看到大枣木走过来了,哨兵一拉枪栓,大喊一声,“什么人?”
“我,大枣木!”
哨兵放下枪,问道:“整整一晚上,您跑到哪里去了,连个影儿都没见着,我们还以为你被护枣仙姑勾走了呢!”
大枣木脸“倏”地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大声说道:“赶紧把大家都叫起来吧,集合队伍,准备战斗!”
“是!”哨兵回答道。
“我爹呢?魏团长呢?”大枣木问道。
“在那儿呢!”哨兵向不远处的一个山岗一指。
顺着哨兵手指的方向,大枣木看到三弟与爹,带领一个警卫员,还有哑巴,正站在一块石头上,乘着熹微的晨光,向山顶方向辽望。于是,大枣木提起枪,迅速向那里跑去,紧接着,躺着睡觉的战士们也很快醒过来了,也跟在大枣木后面,向山岗的方向赶来。
就在这时,鬼子的各级军官,也将各自所属的部队收拢到一起,径直向马头山山顶行进。
“鬼子的行动也够早的,幸亏大家及时醒过来了。”每一个人心里都惊叹道。
此时,八路军和游击队已经化整为零,分散在马头山里的各个山峁,准备与进犯的鬼子打一场持久的游击战。
“鬼子扑向山顶想干什么?”老枣根自言自语般地问道。
“管他呢,司令部前两天就从山顶撤离了,此时,山顶除了一棵老枣树,还有几间破败的小庙,其他就没什么了,只要司令部不被敌人破坏,司令员的安全得到了保障,我这个团长就不算失职。”三枣木自言自语地说着,身体顿时放松了不少,于是,他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
在儿子大枣木的陪同下,老枣根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尽可能接近鬼子,继续观察着,认真思考着……
“看来鬼子真的是想上山顶,可是,他们到山顶想干什么?司令部早已经撤离。平时,战事不怎么紧张的时候,司令员倒是经常在自己的陪同下爬到山顶,然后四处眺望,散一会儿步,放松一下心情,当然,有时也朗诵一首古诗,甚至赋诗一首。”老枣根思考道。
“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司令员经常吟诵这样的句子。老枣根听不懂这些诗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司令员极为投入的神态中,他明白这一定是极好的诗。司令员真是文武全才的儒将啊,有这样的人来领导太行山地区的抗日战争,什么样的困难不能克服呢,抗战怎么会不胜利呢!
老枣根一边回忆着同司令员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一边继续观察着鬼子的动向,看着看着,突然,老枣根大喊一声,“不好了!”随之头一阵发晕,几乎要倒下来。
大枣木与三枣木大吃一惊,在他们的心目中,父亲的身体一直硬朗得像马头山的枣树一样,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生病,可是,父亲却突然毫无预兆地要晕倒了,这怎不让人觉得出乎意料呢?幸好大枣木就站在父亲身边,连忙抱住了父亲,否则,老枣根如果栽倒在山石上,即使不至于丧命,也会摔个头破血流的。三枣木也赶紧上前,兄弟俩一起将父亲抱在怀里,放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大声喊叫着:“爹,您这是怎么了?觉得哪儿难受?通讯员,立即到司令部,命令军医立即赶到这里来……”
这时,老枣根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手指着山顶的方向,脸涨得通红,几乎说不出话来,喘了几口气,他才说道:“救……”
“爹您放心,我已经命令通讯员去叫军医了,一会儿就到,您不会有事的……”三枣木握着老枣根的手,安慰父亲道。
想不到老枣根一把推开三枣木,大骂道:“给我请医生干屁啊?我好好的……赶紧救……救老枣树!”老枣根的手仍然指向山顶。
“哎呀对了!鬼子要上山顶毁咱们马头山的那棵老枣树,这可怎么办呢,怕是来不及了……”大枣木也急了。
“不就是一棵枣树吗?至于急成这样?”三枣木说。
“你这个逆子,你不是马头山里的子孙吗?你要是不把这棵老枣树给我救下来,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老枣根冲三枣木破口大骂。
“爹,您这是封建迷信……我们革命的任务之一,就是要革你们这种封建思想的命……”
“啪!”地一声,三枣木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挨了父亲一记响亮的耳光。老枣根长满老茧的手,打得三枣木的脸上留下了几道红红的血印。
三枣木自小就是个乖孩子,不像大哥二哥那样经常挨打;稍大以后就进入学堂读书,父亲更对家里的这个“知识分子”高看一眼,所以,三枣木自小到大,几乎没有怎么挨过父亲的打,想不到,今天当着这么多八路军战士和游击队员的面,却突然挨了父亲一记重重的耳光。
三枣木捂着火辣辣的脸,眼角似乎溢出泪来,他愣了片刻,然后大声向旁边的通讯员命令道:“立即通知一营长,迅速集结,跑步冲向马头山顶,占领这个制高点,架起机枪,阻击图谋上山的鬼子!”
“是!”通讯员转身而去。
“大哥,你照顾咱爹,我去参加战斗!”三枣木从腰里抽出手枪,转身离开了。
通讯员将团长三枣木的命令传达给独立团一营长后,一营立即行动了起来,他们出了阎王鼻子,迅速向山顶移动。但是,此时鬼子已经距离山顶很近了,大约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他们用轻重机枪,形成密集的火力网,阻止八路军上山,在敌人强大的火力面前,八路军战士纷纷中弹,伤亡很大,被迫停止了前进。
“来不及了,老枣树非被鬼子毁了不可……”老枣根哀叹一声。大枣木沉吟片刻,大喊道:“哑巴,快,跟我上,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老枣树!”
“你快去吧,如果老枣树没了,我也就不活了……”老枣根快要哭出来了。
“爹,我这就去,立即上山,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鬼子把老枣树毁了!哑巴,走,跟我上山——”大枣木向哑巴招一招手,就转身向山上跑去。然而,二人才向前冲了十几步,就被鬼子的机枪压得抬不起头来了,哑巴的一条胳膊也挂了花。
忽然,一阵手榴弹接二连三地从山顶老枣树的后面扔了出来,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正攀着山路上的岩石向山顶爬去的鬼子,有的被当场炸死,有的因为突受惊吓,从山岩上摔了下去,一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在山谷回响着。
“是二弟他们的人!老枣树有救了,鬼子被二弟他们的人打到山路下面了,我们乘机赶过去,与二弟他们会合,共同守住山顶,哑巴,快!”大枣木说。
老枣根看到鬼子被打下去了,脸上浮现起欣慰的笑容,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喃喃地说道:“这个最不成器的二小子,在关键时刻出了一把力,好啊,看来老枣树能保住了……孩子们,乘这个机会,立即向马头山顶冲啊!……”一边大喊着,老枣根拄着他那根枣木杠子,也连滚带爬地向山顶扑去。
很快,八路军、民兵都冲上了山顶,与二枣木的部队会合到一起,共同打击重新发起冲锋的鬼子。
八路军的机枪班也上了山顶,将枪架在老枣树后面的一块石头上,以老枣树作掩护,一名战士抠动扳机,另外两名战士输送子弹,顿时,八路军的机关枪也“嗒嗒嗒”地叫了起来,正在冲锋中的鬼子纷纷中弹倒地。
鬼子的火力一齐向八路军的重机枪打来,然而,不管有多少子弹打来,藏身在老枣树后面的八路军机枪手都安然无恙。老枣树的树干像钢铁一样坚硬,鬼子的子弹打到枣树的树干上,有的沿着枣树表面的甲皮滑飞了,有的被枣树的树干顶了回来,有的尽管进入了树干,但枣树却只是像被挠了个痒痒一样没有多少感觉。中国抗日军民,冲到马头山山顶,保护这棵老枣树免被鬼子伤害;同时,这棵老枣树也保护着这些抗日军民,双方互为依托,互相掩护,狠狠地打击日本侵略者。
双方把所有的轻重火力全部用上了,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八路军虽然占据地形优势,但毕竟只有一个营的兵力,而鬼子却越聚越多,打了不到一个时辰,八路军已经死伤过半了,山顶横七竖八地到处都是八路军战士的尸体,再这样打下去,肯定会全部被鬼子歼灭在这里。
就在这时,三枣木接到了司令部的命令:立即撤退!
军令如山倒,三枣木立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同时将八路军撤退的消息传达给了大枣木和二枣木,通知他们也同时撤离山顶。
看到战士们死伤惨重,老枣根也不再坚持让三枣木带领八路军保护老枣树了,他对三枣木说:“三儿,我不该让你带着这么多人上山,这么多孩子被鬼子打死了,爹难受,都怪爹,爹对不起这些死去的孩子们啊!你们撤吧,赶紧撤,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看到八路军停止了射击,鬼子的机关枪更加放肆地向山顶的老枣树射击起来,失去了八路军保护的老枣树,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份儿了。只见鬼子的子弹像一阵阵火舌,直向老枣树扑来,尽管它的树干仍然非常坚强地挺立着,但是,它的枝叶却被打得“辟哩啪啦”地直向下掉,不一会儿,树上的叶子不仅快被打光了,大量的枝条也被打断,有的掉到了地上,有的连着一层树皮,随风摇晃着。再这样打下去,过不了多长时间,这个可怜的老枣树肯定会被打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了,明年还怎么发芽?怎么开花结果?树不发芽,没有了叶子,很快就会枯死的。
老枣根心痛得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不,不能让鬼子把这棵千年老枣树毁掉!”老枣根勃然大怒,提着他那根枣木杠子,向老枣树扑来,想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枣树,同时大声喊道:“孩子们,你们赶快撤,不要管我,我六十多的人了,死了不可惜。小鬼子,我不走,有种的你们冲我打,要想打死老枣树,你们先打死我,只要我有一口气,你们想毁掉老枣树,没门!”
鬼子的机枪停顿了一下。
老枣树前面突然出现一个提着一根枣木杠子的年过华甲的老人,而且这样无所畏惧,极为狂妄的鬼子也被这个意想不到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这个老人身材粗壮,只是背有些驼,像他背后这棵老枣树的树干;满脸的皱纹如同马头山的沟沟壑壑,又像他背后那棵老枣树的树皮。鬼子们一惊,难道他如同他身后的老枣树一样,不怕子弹与刀枪?最近这几天,鬼子们也已经隐隐约约地听说,山上的这棵老枣树已经成了精,难道这半天的枪弹打击,惊动了他老人家,使这个枣树精生了气?于是便幻化成了这么一个老人,出来警告大家的?如果这个老人不是由枣树精变成的,怎么能不怕密如雨点的子弹?
所以,就在这一刹那,鬼子们呆住了,每一个人一时都不敢开枪了,连亲自在阵地前督战的田中中将都吃惊地不知所措。
然而,田中中将毕竟不同于一般人,只愣怔了一小会儿,理智就恢复了正常,他重新举起指挥刀,大喊了一声,将刀用力向下一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枣木大喊一声,飞快地冲到老枣树前,紧紧抱住父亲,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将父亲推到了一边。老枣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随后跑过来的二枣木和三枣木将爹扶了起来,一人挽住一只胳膊,把他向回拖去。老枣根却像个撒牛的孩子一样,踢腾着双腿,不肯离开。
就在这时,鬼子开火了,大枣木的双腿中弹了,身子晃动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上。他一只手握着枪,一只手攀着老枣树的树干,缓缓地跪倒在枣树的脚下。就在大枣木刚刚倒地,密集的子弹就像蝗虫一样射过他刚才站立过的地方,然后乒乒乓乓地射在老枣树的树干上。
老枣树前面正好有一块花岗岩石头,质地非常坚硬,倒地后的大枣木,正好被挡在这块石头后面,否则,他的身体早被打成了筛子。借着这块石头作掩护,大枣木挣扎着,举枪向鬼子还击。
二枣木和三枣木看到大哥中弹倒地,一齐大喊道:“大哥——”
“二弟!三弟,不要管我,赶紧救爹,在爹眼里,这老枣树比命都重要,告诉爹,树我会看好的,让他老人家放心地离开!……”大枣木知道二弟三弟不会放下自己不管,赶紧劝阻道。
“大哥,我们不能扔下你不管!”两个弟弟喊道。
“二弟三弟,你们好糊涂啊,我孤身一人,无家无业的,来去无牵无挂,死了无所谓。二弟你还有儿子,你不能死,以后也不要再乱跑了,孩子需要你。三弟你是干大事业的,不能就这么死了,你们赶紧架着爹离开……赶紧走,告诉爹,老枣树由我保护,咱们弟兄仨,我是老大,保护老枣树的责任本来就应该由我来承担……走,赶紧走……咱们不能父子四人都死在这里啊,那样的话,谁替我报仇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二弟三弟,赶紧带着爹离开!……”大枣木冲着两个弟弟喊道。
二枣木和三枣木无奈,于是只好强忍着悲痛,架起老枣根,向山下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