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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新郎煤气中毒

志成和高洁是在今年元旦时订的婚,婚期定在腊月二十三,双方家长对这个日子很满意,因为这符合太行山地区办喜事时放在三、六、九的习俗,志成和高洁也觉得这个日子很恰当,因这那时就放寒假了,不用耽误上课。

高洁的父亲是局长,就是讲排场,志成是家里的独生子,自然也是非常重视,所以早早就将结婚请柬发了下去,学校的每个同事都收到了一份。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再过几天就要放寒了,婚期很快就要临近,正式结婚的日子就要到来了。

志成本来可以请假回去操办婚事,但由于还兼着初一三个班的历史,临近期末考试,要抓紧时间复习,所以并不敢在准备婚事上过多分心,好在中国的父母们在子女的婚事上总爱包办一切,所以志成也就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期末复习备考上。

一天,为了印些复习资料,志成去总务处领纸,白娜见志成进了屋,脸上笑容变得异常的灿烂,问:“志成,要当新郎倌了,感觉如何?幸福吗?”

志成没有搭理她,只说要领纸。在给他取纸时,白娜的身体有意无意地蹭了他一下。志成接过纸,掉头要走,白娜说:“坐下聊会儿吧,急什么!快要放假了。”

“不了!不了!”志成头也不回地溜了出来。

放假前几天,天气阴沉了下来,气温骤降,寒冷异常。下午,老苏将炉子上的烟筒卸了下来,想敲一敲烟灰,好使火炉着得更旺一些。这间库房是座南屋,而且紧挨着学校的水房,夏天感觉都是阴森森的,冬天就更为阴冷。这一个冬季快要熬过去了,不成想快要放假了,却突然又这样冷了起来。

烟筒已用了几年,长期都没有拆卸了,一直只是勉强凑合着用,现在拆下来,只敲了几下,便一节节地断裂了,根本无法继续使用。这时,恰好志成从教室回来了,老苏便说:“小冯,去总务处领一个烟筒,这个不能用了。”

志成迟疑了一下,说:“好吧!”

志成犹犹豫豫地向总务处走去,路过二号办公室时,见周文生正捧着一撂试卷从里面出来,如同见了救星一样,说:“文生,来总务处一下吧,帮我领些东西,我一个人拿不了!”

“你先去领,我将这些模拟题发下去了就去帮你。”周文生说。

冯志成先去总务处,没有人,又到食堂,还是没见到白娜,帮厨女工说可能在校长室。当志成找到校长室时,校长不在,白娜正坐在校长的办公桌上打电话。煲完了电话粥,又磨蹭了一会,她才向总务处走去。终于来到了总务处,志成说:“白主任,要不……要不我就在外面等……”

白娜有些恼火,恨恨地说,“不领就算了,谁有空儿伺候你!”

志成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屋。因为阴着天,又快黑了,室内很暗。白娜转回身关上了门,却又不开灯。她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突然从背后将志成拦腰抱住,头伏在他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好兄弟,姐想死你了……别看姐每天嘻嘻哈哈地,可你知道姐心里有多苦……安慰安慰姐吧!啊?”

志成完全没料到会突然发生这种情况,一时不知所措,只是语无伦次的说:“姐,别……别这样……”

门突然开了,周文生不合时宜地推门进来了,看到眼前这一幕,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刚才还表现得温柔娇弱的白娜突然变了脸,破口大骂道,“都是他妈的代课老师,没出息的东西,还想领烟筒?等着吧,老娘可没这份闲钱供养你们!”

“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二人知道和这个女人不会理论出什么结果来,骂得人人皆知更有失身份,而她是不在乎的,去找校长更是自讨没趣。

“还是明天让老苏领吧,今晚凑合一宿算了,唉!谁让咱是代课老师呢!”二人说。

吃过晚饭,天空飘起稀疏的雪花。冬季的夜晚,漫长而寒冷,百无聊赖,在这样的夜晚,志成经常一个人唱歌打发难捱的时光。火炉因为无烟筒而半死不活的,他加了块煤球,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志成不由唱起了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那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

2002年的第一场雪,是留在乌鲁木齐难舍的情结,

你象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

忘不了把你搂在怀里的感觉,比藏在心中那份火热更暖一些

忘不了窗外的北风凛冽,再一次把温柔和缠绵重叠。

你的红唇粘住我的一切,

你的体贴让我再次热烈,

你的万种风情融化冰雪 ,

你的甜言蜜语改变季节。

…………

一遍遍的歌唱,感情热烈而缠绵,苍凉而又苦涩,志成的眼眶里不由充满了泪水,眼前越来越模糊了,仿佛心爱的高洁幻化成一只美丽的红蝴蝶飞到了窗前,他正想走上前去,可她却又飞去了,向遥远的天边飞去,飞去……他一着急,感觉头有些晕,于是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文生照例五点多起床,然而屋外却有些发亮,他觉得很诧异,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下了一场雪,二十多年了,周文生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呢!

“今天可能要误事!”周文生暗自思忖,自从来到槐花镇中学代课后,每天早读他都要检查学生背诵课文,已经坚持了两个来月了,习惯一经养成,偶尔改变一次都会觉得不自在,尽管这种习惯实在是一种苦差事。

急急忙忙地吃过早饭,周文生就匆匆向学校赶去。

厚厚的积雪深深没过脚踝,而且天空中仍然在纷纷扬扬地下着,车子几乎无法骑,只能推着慢慢地走,路上几次滑倒,又艰难地爬起来。早读今天是赶不上了,但必须保证八点前到校,他没有迟到的习惯,如果迟到了他一定会感到很别扭的,况且今天上午第一节就是自己的语文课。

快八点时,终于赶到了学校,在门口,遇见了也正好赶到的老马,他几乎成了雪人,周文生不由喊道:“马老师,看你身上的雪!”老马回敬道:“你不也一样吗?”二人相视大笑。走进学校时,周文生发现二楞头发蓬松在站在政教处门口,看来刚起床,正斜着眼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不屑的神色,周文生隐约听到他咕哝了一句:“神经病!”

周文生将自行车放进车棚,就习惯性地向教室走去,一个穿蓝色羽绒服的清瘦的身影从教学楼飘然而下,穿过楼下堆满了积雪的庭院,向教师办公室走去,似乎在周文生眼前燃烧起了一簇蓝色的火焰,在这雪后的清晨,显得是那样的神秘而动人,周文生一时都看呆了,似乎是一个梦中的片断,一阵虚无缥缈的幻觉……再仔细看时,哪里还有她的身影?也许这真的就是一个幻觉吧。

教室里的学生稀稀拉拉的只有不到一半,看来家远的走读生今天是不能按时赶来上课了,看看表,上课的时间就要到了,周文生于是走上了讲台,说:“今天的课看来没法上了,那同学们就自由复习吧,各人根据自身情况查漏补缺。”

上课铃响过了,各班家远的学生终于离离拉拉地赶来了,学生上楼时重重的踏步声时不时传来。初一(三)班班主任高风华一直等在学校门口,每当看到自己班的学生进了校,便马上走上前去替学生拍打身上的雪。

“快到班里烤烤火,暖和暖和,我已经将火给你们生着了——看,鞋都湿了。”对于挨过他打的学生,更是表现得格外关心。

第一节快下课时,学生基本到齐了,校园里逐渐安静了下来,突然,不知谁声嘶力竭地喊叫了一声,教师宿舍区顿时骚动了起来,校长、二楞疯了似的向“特一号”跑去,老苏仍在嘶哑着嗓子喊着,完全失去了往日优雅的风度;老马傻了似的呆若木鸡;两个女老师恐惧地哭了起来……一切都使人有一种灾难降临的感觉。

灾难的确降临在了代课老师冯志成身上。也是年轻人太大意,总以为一夜无烟筒也无所谓,在农村老家时每年冬天很多人家都不用的,也没见得谁家出过什么事。也可能是因为这个紧挨水房的屋子太过阴冷了,三个人将房间的每一个缝隙都用报纸糊了个严严实实,一点风都不透的房间大大增加了中煤气的风险。

医生的诊断非常明确:一氧化碳中毒,前半夜就停止了呼吸,抢救毫无意义。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富坪县教育系统的每个角落。以主管教育的副县长带队的事件调查组很快成立并进驻槐花镇中学,各部门立即掀起了排查一氧化碳中毒隐患的大检查。各级领导巡回检查,在县直属各学校,取缔明火取暖制度,一律实行暖气取暖,条件暂无法具备者,强制性地将各个房间敲掉一块顶窗玻璃。半夜三更领导还要亲自检查。每个老师,包括代课老师,都要写一份有关校园安全问题的体会与心得。教育局与学校,学校与每个老师,每个班主任与学生之间都签订了安全责任状,上交教育局备案。期末考试已无人过问,教职工,尤其是校长和后勤人员高度紧张,而学生却完全松懈了下来,风华也无暇过问本班的学习成绩了。

这一段时间,胡校长明显消瘦了,行政处分在所难免,但愿能避免刑事责任,党籍也必须保住,否则可就惨了。事情发生不久,他就给上面各部门的朋友熟人通了气,得到的答复都使他心神不宁:这次事件影响很大,让他做好思想准备。

就在事件发生的当天,胡校长亲自将周文生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周文生来代课后,这还是第一次,对于校长这种降贵纡尊的反常表现,他有点儿受宠若惊,但随即也就略有所悟了,于是忐忑不安地向校长的办公室走去。进去后,他才发现,白娜也在,她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不断地抽泣着,眼睛肿得象桃一样,见周文生进来了,呜呜地哭出了声。

校长竭力镇定了一下情绪,说:“事已至此,哭已没用,冯老师为了中国农村的教育事业贡献出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我们要做的,是化悲痛为力量,并牢记这次教训,避免重蹈历史的覆辙,将农村教育事业做得更好,这样,冯老师地下有知,也就能含笑九泉了。”说着,胡校长自己也不由得哭了起来。

他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继续说:“周老师,要相信党,相信组织,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好冯老师的善后事宜的,我已起草了一个其父母养老问题的请示——对调查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否则对谁都不好,明白吗?要踏踏实实工作,老老实实作人,等县里再有了转公的名额……”白娜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只有周文生一个人知道,事情的起因就源于眼前的这个女人,对于这个女人,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其实她也并无多少恶意,更不是故意要将一名老师致于死地,周文生知道,她喜欢冯老师,既然如此,那么她就更不愿产生这种结局了。周文生既恨她,又有点可怜她,她有家,有孩子,她也很不容易,让她一个女人承担这个责任,似乎也不公平,她对志成怀有的那种情感似乎也无可厚非,但各种因缘的阴差阳错却又带有某种必然性地造成了这个异常可悲的结局,这种必然性是什么?就是因为我们是代课老师吗?谁该承担这一事件的真正责任,周文生心乱如麻,他冲出了校长室,回到自己的屋,爬在床上大哭了起来。

“我要是校长!我要是校长!……”高风华在屋里一边困兽似地走来走去,一面狠狠地说。

冯志成老师的追悼会在农历腊月二十二举行,这大约是本县有史以来为一名普通老师举行的最高规格的追悼会了,而且这位老师还是一名代课老师。主管教育的副县长,教育局的主要领导,镇文教室领导都亲自参加。县委书记、县长也都送了花圈。槐花镇中学全体师生,冯志成亲友,也都到了。最令人注目的是,志成的未婚妻高洁也来了,她在蓝兰的搀扶下,站在志成母亲的身旁,以志成妻子的身份参加了这个追悼会,这更使每个在场的人都感到揪心,连二楞的眼里似乎都渗出了泪花。白娜更是不敢和她对视,畏葸不前地闪地一角,周文生一直在注意这个女人,“她现在良心上受的谴责一定比让她承担责任更难受!”周文生想。

追悼会由教务处副主任李隽圃主持。

首先,教育局党委书记宣读了追认冯志成老师为中共党员的决定;然后,孙局长宣读了冯老师被评为优秀模范老师的嘉奖;王副县长宣读了县政府关于发给冯志成父母每月三百元抚恤金的决定,这时,台下志成的父母失声痛哭了起来。

然后,由槐花镇中学胡校长致悼词。

“优秀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优秀的模范教师冯志成同志……

…………

“……冯志成同志永垂不朽!”

第二天一大早,在冯志成村里举行了安葬礼,长长的送葬队伍踏着冻得生硬的积雪,缓缓地向设在一个向阳的山坡上的墓地移动。志成父母在大家搀扶下,呼天抢地地痛哭着,双手拼命地拍打着灵柩,他们倾其所有供出了这个令全家骄傲的大学生,他是全家的希望,如今,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将他们的儿子带走了,永远地带走了,这让老两口可怎么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可是人生的最大悲哀。妹妹志英抽抽噎噎地哭着跟在母亲身后,哥哥是她自小崇拜的偶像,只要哥哥在,她心里就会很踏实,就不怕各种坏孩子的欺负,哥哥是她的保护神,可如今呢,再有坏孩子欺负时,谁来保护自己呢?想到这里时,她也不由得象母亲那样哇哇大哭了起来。

最令人吃惊的是,在蓝兰的搀扶下,双手捧着志成的遗像,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身穿新娘盛装的高洁。今天本来是他们结婚的大喜日子,谁知道造化捉弄人,今天却成了志成的忌日,精心制作的嫁装尚未穿起,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因此,在今天来以前,她产生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念头:今天,她要穿着那身嫁衣为心爱的人儿送行,活着时,志成没有看到他的新娘的模样,死了,也要让他看到,否则,她觉得愧对他,如果她不这样做,志成死也不会瞑目的。这端庄美丽而圣洁的姑娘,以这种特有的方式来为自己心爱的人儿送行,真可谓有感天动地,风云为之变色,大地与之同悲。

她在蓝兰的搀扶下,呆呆地向前走着,奇怪的是,脸上没有一点儿泪水,如同一尊能活动的雕像,一尊艳丽动人而又显得冷若冰霜的雕像。

周文生望着前面这两个在自己心目中无限神圣的女神,心想,“志成能有这样一位女孩为他送行,也该含笑九泉了!”周文生心中涌上了一丝隐隐的嫉妒,“志成是幸福的,而自己和兰儿……兰儿对自己似乎越来越冷淡了。”两个月来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交往,彼此都没有去过对方的宿舍,但他对她的爱却没有丝毫的减弱,只是强烈的自卑感使他只有将这种强烈的情感深深压在心底。但是,风华却经常向兰儿宿舍跑,难道?……他简直不敢想象,文生看了一眼和兰儿并排而行的高风华,这家伙这段时间似乎特别注重打扮了……

高洁身穿那身新娘的盛装,胸前佩戴着写有“新娘”二字的红花,在这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就象燃烧着的一团鲜艳的火焰。这火焰,如同奥林匹斯山上普罗米修斯盗自天上的火种,要将爱和温暖洒向人间的每一个角落,抚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饱受苦难的心灵,无论是活着的还是已经逝去的。已经长眠的志成,一定能够感受到这种温暖,他带着这种温暖进入另一个世界,一定能够融化阴世所有的冰雪,驱散地下的一切严寒。

安葬完毕,众人大都散去。高洁却依然默默地站立在墓前,没有一点眼泪,似乎也没有一丝悲痛的表情,只是如一尊雕塑一个呆呆地站着,站着……蓝兰依然紧依着她,文生、风华无奈地立在她们身后,他们都想劝她回去,但却不知如何说……

这时,一辆乳白色的轿车急速地开到山脚下停住了,车上下来一对中年夫妇,女的向山上望了望,就仓惶的向山上爬去,那个魁梧的中年男子则在车旁边边吸烟边烦躁地走来走去。

经过一番努力,中年妇女终于爬了上来。她的发髻高高地盘起,穿一件紫色的呢子大衣,保养得很好,显得雍容富态。她走上前去,一把搂住高洁,伤心地哭了起来,“小洁,你好命苦啊!……可你这是干什么,这样作践自己,你个不争气的丫头……好了,孩子,咱们回去吧……”

高洁好象不认识这个妇人似的,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木然的站着。这妇女毕竟比这些半大孩子们阅历要多些,看到女儿这种表情,有些急了,连忙问其他人,“小洁一直就这样吗?一直都没哭吗?”几个人都点了点头。

女人慌了,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知道这种情况若不哭出来会将孩子弄出病来的,她知道女儿对志成的感情是很深的,本来他们两位作父母的当时对志成就不太满意,都认为这种徒有其表的男孩子很难成为一个好丈夫。但女儿执意要嫁给她,作母亲的最了解女儿,知道他们的感情发展到何种程度了,木已成舟,他们也只好同意了。老两口见不得女儿难受,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就不该任着她的意儿胡来,后悔当时心太软了,婚姻大事还是由父母作主,寻一个老老实实的人才踏实……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必须让她哭出来。于是她带着哭音,苦口婆心地说,“孩子,妈知道你心里难受,想哭,你就哭出来吧,啊,哭出来就好受了……哭出来,好吗?你看你这个样子,让爸爸妈妈怎么活?……你这个样子,志成地下有知,也会难过的,哭啊?好闺女,哭出声来……志成死了,难道你不伤心吗?哭啊,哭出声来……”

高洁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鼻翼扇动,嘴角抽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里的泪水扑嗒扑嗒地掉了下来。

“哭,哭出声,志成是你的男人,他死了,你不哭怎么成?放开声哭……”女人赶忙劝道。

突然,“哇——”,一阵撕裂心肺的哭声在山头回荡了起来……

女人擦了擦眼睛,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