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二月兰>第二十二章:大山深处盛开的二月兰

第二十二章:大山深处盛开的二月兰

当“新课改”这股风刮过去后,天气也逐渐转暖了,文学社成立之初计划的春游活动终于可以提上议事日程了。

为此周文生已考虑几天了,他觉得,春游不可过早,也不可过晚,过早了,如刚过立春时,在北方几乎还是冬天,没有一丝春意,那算不上春游;过晚了,如到了阳春三月,各种花儿都开得姹紫嫣红的了,大地一片绿茵,春色太浓了,你会觉得春意过于热烈,喧闹的夏天即将来临,你不由会发了出“长恨春归无觅处”的感叹。

记得当年上中学时,老师组织春游,往往选择三月的阳春时节,而且还必须选择一个晴好的艳阳天,当出发时感觉还象春天,等中午归来时已汗流浃背,有的男同学脱去了上衣,光着膀子,有的火气旺的同学甚至要在小溪边冲个澡;回来后更觉得闷热伤火,眼冒金星,烦躁不安,哪里还能写出关于春天的文章?

周文生觉得,春游最好选在仲春时节,这时,寒潮一般已经过去,风儿也不再那么刺骨,冰雪也已基本消融,深山的背阴处虽偶尔可见一两处冰溜子,这不但不能增加人的寒意,反而寓示着严冬即将成为过去,那无限温暖的春光即将到来。

这时,眺望远山和树林,你能感觉到一切都已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春意,但走近却又不能发现什么确切的东西来证明春天的确来临,“春色遥看近却无”,就是这个意思吧!此时游春,重在用身体感受春天,而不是用眼睛去看,去观赏,感觉到的春天是扑朔迷离的,亦真亦幻的,是令人回味悠长、欲罢不能的,全身心投入到这种感受中,真是人一生中非常美好的享受。

浸润在这种美妙的春的意境中,你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徜徉,你在山林深处游荡,这时,突然,你可能会发现,在那向阳的温暖的山凹里,有一两株早开的杏花已经开得粉灿灿的了,这时,你会感觉这是何等的令你惊喜啊!

然而找谁商量组织春游的事呢?

语文组长金鑫近来正在决心将他的发财梦变为现实,这段时间正忙着在县城附近开一家煤站,初一语文老师李金莉见了自己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恨不得咬自己一口,找她商量这事只能碰一鼻子灰。风华也不在,看来还是去找老马,他对这样的事最感兴趣。

去年放假前,老苏和老马就已搬离了“特一号”,老苏仍走读,老马因为正醉心于他那部长篇小说,所以也要住校,便挤在了九号办公室,和蓝兰屋相邻。

来到九号,平时从来没有迟到早退的老马居然不在,红光满面的老苏却在这里,正在和几个老师闲谈,看来仍然是在劝人弃恶向善的理论。问及老马,大家都说上午第二节课就不见了,这人最近有些神秘兮兮的,晚上更是辗转反侧,唉声叹气,不能入寐,听说有人似乎在县城见到过他。

从九号出来,听到蓝兰屋里有人在说话,窃窃私语地听不清楚,心中很是疑惑。自从来到槐花镇中学后,几个月来,自己从未跨进蓝兰屋一步,对这个昔日恋人的感情,周文生是剪不断,离还乱,怎么,里面好象有个男人的声音。周文生想进去看个究竟,又觉得太唐突,想走开,却又迈不开步,初春中午的阳光已灸得人额头渗出了汗珠,身上未换的冬装太热了,捂得身上出了一身汗,粘乎乎在贴在身上很不舒服,直想脱下来将它扔掉。

正在犹豫的当儿,周文生忽然想,自己不是来找语文老师商量春游的事吗?这不是个非常冠冕堂皇的借口吗?想到这里,觉得理直气壮了些,一时兴奋,居然忘记了敲门,就贸然推门进去了。

进去才吃了一惊,原来风华在这里,他和蓝兰一起坐在书桌前,拿着一本书,头低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桌子上有一个小花盆,里面有一株二月兰,已经含苞欲放了,淡蓝色的花骨朵展现着诱人的生命力。

看到周文生突然闯了进来,二人也都吃了一惊,挨得较近的身体猛得闪开了一些,风华紧接着站了起来,好象占有了本不属自己的东西一样,有点愧疚地说,“周老师,想不到你来了,坐,坐!”然而却没有多余的座位,情急之下风华将自己刚才坐的椅子抽出来推给周文生。周文生比他们更尴尬,似乎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走也不是,在也不是,情急之中,说:“风华,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春游的事……”然而又觉得不对,和风华住一个屋,朝夕相处,什么时候商量不可以,非得找到他人的屋里来商量!想解释是来找蓝兰商量的,又觉得有点欲盖弥彰。

此时,蓝兰表情复杂地呆坐在椅子上,羞愧、颓丧、恼怒、懒散、甚至有点满不在乎。自去年冬天二人在这所学校重新见面后,双方的感情都是异常复杂的。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周文生故作冷淡的表情背后那炽热的感情,她觉得他那双有些哀怨的眼睛时刻在盯着她,在备课时,在洗衣服时,在梳妆时,在讲课时,在读书时,在一个人默默地行走时,她都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在盯着她,盯着她,使她一刻都不得安宁,她想躲避,然而那双眼睛却盯得她更紧了,自从高风华明确地向她表白对自己的爱意后,那双眼睛就更使她日夜不宁,如今,这双眼睛又破门而入,闯了进来,并目击了自己竭力保守着的一切秘密。

心中装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人,心理负担是沉重的,心里是痛苦的,现在,秘密既然已经被发现,除了增加心中的羞愧和恼怒外,心里反而坦然了。

“是的,我们是相爱过,这种相爱是深切的,炽热的,刻骨铭心的,终身难忘的,然而现实却无情地粉碎了一切。文生,你能理解我吗?你一向是一个通情达理的男子汉,再说,我也不愿给你增加负担,你也是个出身贫困的知识分子,你稚嫩的肩膀承担不起那沉重的生活重担。咱们都是代课老师,我太了解代课老师的处境了,我不愿连累了你,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情愿离开你,愿你轻装上阵,实现你的理想,从而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蓝兰心里说。

至于自己,开始也觉得委屈,但一想到父亲临终的嘱托,想起他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她心里就升起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这种责任感和使命感使她觉得自己的牺牲崇高了,伟大了,她也就变得无所畏惧了,坦然了。

而高风华并非像人们印象中的那样,人不可貌相,在貌似呆憨的外表下,他的内心却是丰富的,他理想远大,渴望有所作为,他刻苦读书,不虚度一寸光阴。他知识渊博,虽是一名数学老师,但其文史知识之丰富,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她被风华深深的折服了。“男人要想得到一个女人的爱,首先必须使她崇拜自己”,做到了这一点,即使不能得到女人的芳心,起码也能使她不讨厌自己。现在,蓝兰对风华的感情就处于这种状态。她心里很矛盾,很痛苦。也许是命运在作怪吧,老苏就说过,事事皆有天数,命运从出生就决定了人的一生,是不可改变的,所谓的主观努力,实际上是你命中注定要努力的,这不是宿命论,而是的的确确的科学。想到这里,她为自己的选择找到了一个托辞,一个说服不了别人,但求安慰自己良心的托辞。

“我不是一个缺乏血性的庸俗的女孩,我抗争过,努力过,然而结果仍是失败,既然失败是注定的,那我只好接受这种结果了。”蓝兰痛苦地想。

周文生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离开蓝兰屋,回到自己办公室的,只是数年来和蓝兰在一起的经历,那些本来十分清晰的电视画面般美好的记忆,顿时变成了千千万万个支离破碎、五光十色的残片,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并将他团团包围,使他眼花缭乱,头痛欲裂,使他感到死亡般的窒息。风华那张扭曲的脸,如同哈哈镜中的人面像,在面前晃呀晃;他那张流着涎的大嘴,以及那得意的哈哈大笑声,使他毛骨悚然。周文生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试图躲避这一切,然而无济于事,它们似乎又都变成了一团黑色的暗影,向他扑来,他拼命奔跑,竭力想逃避这一切,逐渐地,他累了, 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周文生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正好是个星期天,学校安安静静。这是在哪里?周文生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内容很凌乱,总也理不出个来龙去脉来,过了好长时间才忆起这是在学校。昨晚似乎有人来过,床头放着一个饭盒……睡梦中依稀是风华送来的,对,是风华……昨天在蓝兰屋的一幕终于又回到了眼前,但人呢,都哪里去了?学校总是热热闹闹的,今天是怎么啦?看一眼墙上的日历,才意识到原来今天是星期天。记得昨天自己想组织春游,但无果而终,此时,他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于是长叹了一口气,又颓然地躺了下来。

周文生望着天花板,呆呆地出神。用报纸裱糊的顶棚上,一只蜘蛛结成了一个小小的网,一只早春苏醒的飞虫撞了上去,拼命地挣扎,力图摆脱这场意想不到的厄运。然而,发现猎物上网的蜘蛛迅速行动了起来,新的蛛网很快就进一步包围了这只陷入困境中的无辜的飞虫。终于,挣扎已变为徒劳,飞虫索性一动不动,象认命了似的,坐以待毙。突然,一只硕大的黄蜂撞到了网上,一下子将蜘蛛苦心经营的网撞破了,蜘蛛惊慌失措地逃离了,飞虫掉到了地上,在地上翻了几个身,扑动了几下翅膀,又嗡嗡地飞走了。

周文生洗了把脸,看看窗外的天气挺好,心情不由舒朗了一些,昨晚一夜的休息也使他觉得精力充沛。不是游春吗?今儿是星期天,索性就今天去吧!一个人去吗?一个人无拘无束,信马由缰地漫漫而游,岂不更妙?

感觉有些饿了,端起桌子上的饭,管他谁送的,胡乱扒了几口,就出了门。

太行山区到处都是山,学校附近有一座著名的山叫苍山,景色非常秀丽,周文生今天就决定到苍山一游。

步行数里山路,他终于来到了苍山脚下,前面,路已经消失,周文生在干燥的枯枝败叶中行走,脚步所过之处,干枯的树叶马上被踩得粉碎,同时发出“沙沙”的声音。一路上没看到丝毫春色,虽然身上已经微微冒汗了,但是阴暗的山崖下,一处处布满沙尘的肮脏的冰溜子,说明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没有到来。周文生开始暗暗后悔起来,怪自己自作聪明,非要这么早就来游春,这倒好,连个春天的影子都没见到,幸亏没带学生一起来,否则,这次春游,恐怕又会成为笑谈,又会成为金老师、二楞等人编排酒后笑资的材料。

过了很长时间,他逐渐转入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坳,仍无一丝春色,他双脚懒散地向前走着,身体早已有气无力了。正暗自懊恼的当儿,突然,一抬头,他被眼前一片盛开的二月兰吸引了。

太行山区的二月兰,并不是花中四君子中的兰花,也不是文人墨客画家们极为称道的君子兰,而是当地山民对一种极矮小、极不吸引人注意的一种小花的称呼。有的地区管这种花叫兰花草,可见人们并不把它们当作花来看待。这种花儿开得极早,也极常见。在太行山区长大的周文生对这种花自然是很熟悉的。其实这次“春游”,一路上他也多次看到路边这种已经开放了的小花儿,只不过因为它们极不起眼,没引起他过多的关注罢了。说实话,若不是这次来到这处深山,他还真难以置信,二月兰这种常见的小花,会开得如此繁盛与热烈。他爱兰花,那是他生命中的至爱,自然,他也会因为兰花开得如此美好而欣喜。他不禁热泪盈眶,美好的兰花一时间幻化成蓝兰的笑靥,那样动人,那样摄人心魄,但又是那样的令人觉得哀伤,令人觉得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这个星期天,周文生没有回家,尽管昨晚一个人已在学校度过了一个周末。天快黑时,他回到了学校。可能后勤主任白娜也回家了吧!一天的春游,激动的情绪搅得他坐卧不宁,根据已往的经验,他知道,此时此刻他正处于亢奋的创作冲动之中。此时,如果不能将心中的创作欲望宣泄出来,那么身体和精神上受到的双重煎熬会使人难以承受。

不同人有不同的情感宣泄方式,泼妇的方式是骂街;贤惠的妇人的宣泄方式是向丈夫倾诉衷肠;受气的小女人的方式是偷偷地哭一场;莽汉的方式是找人打一架;嗜酒如命者是来个一醉方休;画家的方式是将感情倾泄到画布上;而文人的方式是用诗文抒发自己的胸臆。无论喜怒哀乐,文人都需用笔表达出来,这样,激动的情绪才能得到平静,亢奋的状态才能得以缓和,胸中块垒才能被化解,然后,文人才能由一个异常兴奋的人恢复为一个正常人,他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平静地生活。

几个月来,《二月兰》这篇文章,一直在他心中酝酿、发酵,逐渐成熟。今天春游的所见所感,激活了周文生童年时期的记忆,并在一刹那间,冲决了他封闭已久的情感的闸门,他激动地浑身颤抖着,大口地喘着气,摊开纸,拿起笔,心中怀着一种虔诚的宗教信徒承受洗礼般的感情,写下了“二月兰”三个字。

二月兰

周文生

谨以此文,献给在农村教育第一线不计名利、默默奉献的代课老师们。

在北方的乡野,哪一种花儿开得最早?人们可能会异口同声地说:“当然是梅花!”这似乎已成不容置疑的定论了。有诗为证,什么“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等,都能随口道来,受其影响,即使北方之人,也认为梅花开的最早。

然而,若再问一句:“你见过吗?”他们都不禁哑然,继而摇头。的确,在北方荒僻的乡野,我们实在难得一睹梅花之芳容。富贵人家庭院里也许有,但富贵人家庭院深深,我无缘进入,不得而知。总之,梅花不屑或不敢降临在北方荒僻的乡野。实际上,在北方的早春时节,我们真正能够经常见到的是二月兰。

二月兰,属何纲何目何种,我不知道,也没有查阅过有关资料,我觉得那也是徒劳的,因为她太矮小,太瘦弱了,是不可能引起植物学家的兴趣而被载入典籍的。就连她的名字也只是乡里百姓对她的称呼,究竟应该写作“二月兰”还是“二月蓝”,也不得而知,但绝不是荀子《劝学》中“青出于蓝而青于蓝”的蓝草,因为二月兰太平凡、太普通了,不可能得到大文豪的垂青,所以我还是把她写作“二月兰”。

春节过后,北方人仍然感觉不到丝毫春的气息,有时寒潮忽至,气温骤降,甚至还会盖下一场大雪来。但是,在枯枝败叶丛中,在凛冽的寒风中,甚至在厚厚的冰雪覆盖之下,二月兰已悄悄地从尚未完全解冻的土里探出了头。最让你惊叹的是,此时她们的花蕾已发育成形、含苞欲放了,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整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季,她们一直没有休息,而是在默默地积蓄力量,好最早迎接春天的到来。多么倔强不屈的性格,多么坚韧不拔的毅力,多么平凡而又高贵的品质!

“春雨惊春晴谷天”,雨水节刚过,冰雪初融,乍暖还寒,二月兰就迎着料峭的东风开放了,水渠边,沙滩上,石缝中……到处都可以看到她们舒展着瘦小而又不屈的身姿,热烈地开放着,她们挥舞着小手,像是在作别严冬,又象是在欢迎春天的到来。

有一次,在大山深处,我的心曾被这种普通的小花所震撼!那是我上小学时的一个星期天,老师带我们到野外游春。当时正值早春时节,杏花尚未开放,野草也未发芽,洋槐、枣树的枝干更是光秃秃的。面对此情此景,我们觉得春天还很遥远,失望的心情越来越强烈。但老师说有一种花儿已经开了,越是荒凉偏僻的地方,开得越繁盛。她那坚毅而又自信的神情,使我们不容置疑,于是,我们继续跟着她向深山走去。

我们颇费了一番周折,终于转入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坳,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一片片的二月兰,挨挨挤挤地开着,几乎遍布整个山坳,无论是在贫瘠的沙地里,还是生存状态更加恶劣的乱石罅隙中,甚至飞鸟都很少光顾的悬崖峭壁上,她们都能够生根发芽,顽强生长。她们似乎并不需要什么营养和水分,似乎也不需要春天的阳光,哦!春天的阳光莫不是受到这顽强的小花的感动才逐渐温暖了吧?一阵春风拂过,二月兰抖擞着身姿,似乎在欢迎我们的到来。

对于二月兰,农村出身的我并不很陌生,但开得如此茂盛,如此热烈,还是第一次见到,我的心被这种普通的小花深深震撼了!

看,它们的个子是那么瘦小,顶多不过两寸高,象小草一样平凡,每一株只有两三片叶子,一两朵小花。叶子如孩子的小手,向上伸展着;每朵花由一个细弱的花柄托着,盛开在小手的呵护之中,花与叶互相衬托,相得益彰,这奇妙的组合,令人叹为观止。她们并不因为自身的平凡就自轻自贱,一个个身姿挺拔,团结向上,展示着自身独有的风采,第一个向人间报告春天的到来。

你看,她们的颜色是那样的平淡,嫩绿淡黄的叶子,淡蓝色的小花,丝毫引不起人们的注意,更不能吸引蝴蝶蜜蜂的留恋。她们没有桃花那样鲜艳夺目、千娇百媚;没有牡丹那样雍容华贵、倾国倾城;更不能象梅花那样备受文人墨客的称颂,她们不是浓妆艳抹的贵妇人,而是寒衣素食的贫家女,但她们自尊、自爱、自强,顽强地生长着,开放着,把第一缕春色送到人间。

我的心深深沉浸在二月兰给我的震撼中了,忽然,我意识到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我们的老师了。我们的老师是位二十来岁的漂亮、温柔的女子,去年师范一毕业,便到我们学校当了一名代课老师,由于不属于国家编制内教师,所以没有正式工资,据说每月只挣二百来元的代课费。 虽然收入微薄,但她对工作却没有丝毫的马虎,每天第一个到校,最后一个离开。她讲课非常认真,而且和蔼可亲,我们都非常喜欢她……

我一边回忆一边寻找她,终于,在山坳尽头我找到了她。那里的二月兰开得更加灿烂、更加繁盛。她蹲在花丛中,低着头,微笑着,入神地凝视着身边那些充满了生命力的坚强的小花,对于我们的到来,她一点都没有觉察到,似乎沉浸在深深的思考中了,或者在和花儿进行默默的交流?

蓦地,我脑海里闪电般地掠过一个念头,我们可敬可爱的老师,和这盛开的二月兰是多么相似啊!同样是那样瘦小、平凡、默默无闻,又同样的坚强、伟大、奋发向上。我不由进一步联想到,中国千千万万的代课老师们,不正象这早春盛开的二月兰吗?哪里最艰苦、最落后、最贫穷,哪里就有她们艰难跋涉的身影。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在异常强势的物欲的滚滚洪流中,很多人在向钱看,对老师,尤其是对代课老师,根本瞧不起。甚至有些在编的国办老师也脱离了教师职业,下海经商去了。而我们的代课老师们,却仍然坚守在教育战线上,把教书育人作为自己神圣的天职。她们收入微薄,在生活中饱受歧视,但她们把自己的辛酸压在心底,把泪往肚里咽。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任劳任怨,默默耕耘在农村教育的第一线,她们奉献出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托起了农村火红的太阳,农村的基础教育,正是靠了千千万万的代课老师,才支撑了下来。她们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血。

我浮想联翩,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双眼不由激动得模糊了。在泪光中,这遍布山坳的二月兰似乎开得更加繁盛了。她们似乎已开遍了整个太行山,开遍了中国北方农村的沟沟壑壑,遍开在祖国的大地上……

莫道山远春不至,人间遍开二月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