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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留守儿童惨痛的经历 (1)

自从蓝兰今年春天代理了初二(2)班的班主任起,她就开始为班里的两个女生的问题而揪心了。

初二(2)班的班主任本来是外号叫做“四两羊肉”的李志平,李志平因为前段时间开小三轮跑出租时出了一次不太严重的车祸——其实是算不上车祸的,只不过是被一辆大卡车挤到了公路的边沟,腿上划破了几道皮而已。但他正寻思辞去这班主任的工作呢,这次“车祸”正好为他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借口,班主任费低得可怜,一个月只有二十多块钱,他实在对这点儿小钱看不到眼里,还不够他出一趟车的收入呢!而班主任的工作是非常琐碎的,各种各样的杂七杂八的事儿可谓层出不穷,为了这么二十多块钱,往往会使他不能把心思专心地放到跑出租上,这实在划不来。

这样一来学校就将这个班的班主任交给了教这个班语文课的蓝兰,名为代理一段时间,实际上是要长期当下去的,所以几天后李老师来上班后,班主任的工作仍继续由蓝兰担任。而蓝兰作为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工作热情很高,没有多少杂事分心,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学生也非常关心,所以由她来当这个班主任也是最合适不过的。其实,无论是学校领导、学生、蓝兰本人以及李志平老师,都希望这样,只不过以前没有合适的机会,尽管大家都希望这样做,但是没有合适的理由也不好中途换班主任,这样大家脸上可能都不太好看,现在,机会来了,大家也算是各遂了心愿。

班里有两个女生,崔梦圆与樊佳欣,性情与其他女生相比显得乖僻,总是一幅少言寡语的样子,非常不合群,经常呆呆地出神,崔梦圆的情况似乎更为严重,有时在半夜会受了惊吓似地莫名其妙地大哭大叫。

蓝兰以前对这两个女孩的这种状况也不是一无所知,但因为那时候不是班主任,所以具体情况也不是很熟悉,只听说崔梦圆的父母多年来一直在外打工,有时春节都不回家,长年和小梦圆相依为命的只有她的祖母;她自从上初一开始就一直住校,其他情况就不了解了;而樊佳欣呢,则是父母离异,父母离异后又都成了家,她被判给母亲,去年母亲再婚后她就住了校。

其实她们的家距离学校并不是太远,都不过六、七里而已,槐花镇中学是以走读生为主的学校,距离学校这样近而长年住校的情况是不多见的。实际上,槐花镇中学的住校生,大都有很强的季节性,一般是冬季住校,春、夏、秋三季走读,而崔梦圆和樊佳欣一年四季都住校。

春意渐浓之后,住校生更加地少了,这时,一般只有距离学校特别远的才住校,如有的学生距离学校十几里甚至二十来里,且路不太好走,只好一年四季住校了。这时,槐花镇中学的每一个学生宿舍便显得空落落的,学校为了便于管理,就把这些住校生归并到一起,初一、初二女生住一个宿舍,初三女生住一个宿舍;男生也是如此。此时,初二(2)班实际上只剩下崔梦圆和樊佳欣两个住校生了,她们自然也就受到了已成为班主任的蓝兰的更多的关注。

在蓝兰接任班主任后不久的一天夜里,是一个农历的三五之夜,月朗星稀,微风轻拂,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春夜,崔梦圆又一次在半夜惊醒并大哭大叫了起来,惊得其他学生,甚至教工宿舍区的老师都醒了过来。蓝兰此时已经了解了崔梦圆在月明之夜经常惊醒并大哭的习惯,所以听到哭叫声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赶紧起床向学生宿舍跑去。

到了女生宿舍,灯已经开了,崔梦圆坐在床上,披头散发、浑身颤抖地哭着,同住一个宿舍的几个同学拥着她不断地安慰她,有的甚至也陪着莫名其妙地掉眼泪,但是没有丝毫作用。看到蓝老师来了,几个学生好像见到了救星一样,长出了一口气,都纷纷上前向老师报告崔梦圆的情况。

蓝兰毕竟才当班主任不久,面对这种情况,也不知如何解决,就问学生,“李老师当班主任时,她也是这样吧?”学生说:“李老师早知道她这种情况,但李老师很忙,又是男老师,半夜不便随意进女生宿舍,发生这种情况后他也就是在第二天白天将崔梦圆训一顿,警告她不要再半夜哭叫,以免影响大家休息。他总以为是女孩子事儿多,胆儿小,爱闹情绪所致……至于我们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

蓝兰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耐心地安慰了梦圆好一会儿,并嘱咐同宿舍同学要多关心、爱护她,见梦圆哭声逐渐平息,就又返回了自己的宿舍,又脱了衣服。时间还早,应该再休息一会儿,明天一早还有早读课呢!

但是,当蓝兰刚刚迷糊着,就又一次被崔梦圆的哭叫声惊醒了,哭尚在其次,主要是那种尖利而恐怖的叫声,在这样的月明之夜,尤其令人感到不舒服,觉得与这样的美好而又静谧的夜晚极不协调。也许是当上了班主任,班里的每个学生,都要操心,尤其是住校生,所以也就变得更加敏感了,自己的学生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很快就能觉察到,以前当一名一般任课老师时,可不是这样。

无奈,她只好重新穿衣起床,又来到了女生宿舍,想来也难怪她们原来的班主任李老师不了解情况,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像自己这样深更半夜地随便进入女生宿舍吧。看来,管理住校生,女班主任更具优势,女老师既可以随意进入女生宿舍,也可以在任何时间进入男生宿舍巡查,一般不会引起学生反感,女学生没说得,男生还觉得这样的班主任亲切,更喜欢这样的女老师。而男老师进入男生宿舍,男生敌视;若进女生宿舍多了,学生会骂,没准儿还会造成不良影响,甚至引发家长的抗议投诉,看来,当个男老师,更“难”啊!

当蓝兰进入女生宿舍时,崔梦圆的尖叫声停止了,又变成了低声啜泣,但是,蓝兰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把问题搞个水落石出了,所以,当她再一次问崔梦圆为什么半夜哭叫而得不到回答时,蓝兰决定将她带回自己的宿舍,然后和她好好谈一谈。这段时间,因为天气转暖,原来同住一个宿舍的同事不再住校了,这样,一个小屋,只有师生两个人,没有其他人在场,也许梦圆会把心中的话说出来——蓝兰确信,梦圆心中一定有什么隐痛,她心灵上一定有什么难以愈合的创伤与无法抹去的阴影,蓝兰以一个师范大学毕业的老师的职业敏感和一个女性的细腻的体味,确信这种情况一定存在。只有搞清楚了真实的原因,才能真正地去抚慰她,关心她,否则,泛泛的安慰无异于隔靴搔痒。

来到蓝老师宿舍后,崔梦圆的哭泣也停止了,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身体微微有些发抖。蓝兰让她坐到自己的床上,拿过一个毛巾被披在她的身上,但她仍然瑟缩着,仍然不说话。

蓝兰知道这样冷下去也不是办法,折腾了半夜,也有些困了,明天一早还有早读课,尽管已是春天,但半夜时分仍然很冷,这样坐到天亮怎么行?而让梦圆回宿舍去睡,一会儿又闹起来怎么办?于是蓝兰决定这一晚就让她和自己一起睡。

当蓝兰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梦圆时,梦圆伏在蓝老师的怀里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蓝兰抱着自己的学生崔梦圆,用手轻轻地梳理她的头发,然后用纸巾给她擦干眼泪,同时语气轻柔地安慰她道:“梦圆不要怕,有蓝老师在,谁都不敢来欺负你,梦圆不要怕,心中有什么苦难,只管和老师说,蓝老师一定能够保护你,并且一定为你保密……”

过了好一会儿,梦圆才平静了下来,不再哭了,只是更加亲密地伏在蓝老师身上,此时,蓝兰只能听到她轻柔匀和的呼吸声,兰儿觉得她一定是睡着了,于是,便把她轻轻地放倒,再脱掉她的鞋子,让她平躺在自己的床上,自己也脱去了鞋子和外套,将被子拽过来,盖在两个人的身上,并给梦圆掖好被角,然后两个人就并排着睡下了。

此时已是后半夜了,一轮橙黄的圆月斜挂在西天之上,为整个大地普洒下一片柔和的银光,显得敞亮而又神秘;月光透过窗前木棉花的枝杈,将斑驳陆离的光影投射在窗台上,如洒下一些碎银一样。此时,兰儿屋内的月光已剩下了窄窄的一抹,照在了室内的东墙上,似乎仍在提醒人们不要忘记这是个满月的三五之夜,但是,屋内已较前明显地暗了下来,显得异常的安详静谧。

蓝兰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下腰,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然后侧过身,想静静地入睡,这一夜基本还没有合眼呢,的确是有些困了。但是在睡前,她还是下意识地轻轻叫了一声:“崔梦圆!”

想不到梦圆立即回答了一声:“蓝老师!”这倒令蓝兰吃了一惊,同时意识到,这个女孩子的心事的确很重。蓝兰不由地转过身,面对自己的学生。尽管是在夜晚,她还是清楚地看到了暗夜中梦圆仍然睁着的大大的眼睛,她深邃的眼窝里,分明仍饱含着泪水。

一霎时,蓝兰的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但理智使她极力克制住了感情的冲动,几乎与此同时,她伸出一支胳膊,将梦圆的头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将头伸到她的耳畔,耳语般地轻轻地说:“梦圆,现在屋里只有我们两个,有什么心事,就在这个晚上和我说说,好吗?你如果觉得蓝老师还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你就向我说说吧,你就把我当作你的亲姐姐,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向姐姐说呢?再说,在这个安静的夜晚,一切都已经睡下了,没有人知道的……”

“姐……”梦圆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慢慢地向蓝老师,不,向自己的亲姐姐倾诉起了自己在去年中秋之夜所经历过的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梦圆自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父母一直在离家很远的一个城市打工,一般情况下只有在春节期间才回家住一段儿时间,过完年不久,就又出发了。父母当然也很疼她,可怜天下父母心,天下哪有父母不疼儿女的呢?但一年下来,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过不了几天,所以她对父母一直比较陌生,在春节期间刚处熟了一些,可过完春节就又离开了,一走又一年,再见面时就又非常陌生了。所以她长期以来一直觉得父母似乎是远方的两个客人,每年春节回家就像来串一次亲一样。

后来,小梦圆渐渐长大了,父母这个概念才在她的头脑中真正建立了起来,她也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孤独的心灵需要父爱和母爱——尽管爷爷奶奶也非常爱她,但这毕竟不能代替父母之爱啊!每当看到其它的小伙伴们在父母的呵护下欢快的表情,她就非常羡慕,眼巴巴地望着人家的背影呆呆地出神。每逢佳节倍思亲,这种感觉在过节时尤其强烈,而一年一度的中秋节——这个象征着合家团圆的节日,她尤其迫切渴望能够和父母一起度过。

记得上小学五年级时,那年的中秋节时因为爷爷重病,为了看望父亲,那年小梦圆的父母终于破天荒地回家过了一次中秋节。他们除为爷爷带了不少营养品外,也同时给小梦莺带回了大红苹果与又香又甜的月饼,从此,那苹果与月饼的香味,一直留存在了她的心中。

第二年,梦圆上六年级了,这年中秋,患病的爷爷已经去世,她与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越来越苍老的奶奶耳又聋眼又花,梦圆的心里感觉更加的孤苦,因此这个中秋她更加渴望父母能够回来一起过个团圆节,这样,她也就能再一次品尝爸爸妈妈带回的香甜可口的月饼与苹果了。

中秋节的一大早,梦圆就去村口等待,去年中秋爸爸妈妈回来了,今年大约也会回来吧,她一整天都在渴望远处的路上能够出现爸爸妈妈的身影。她等了整整一天,这天倒是有不少在外打工、上学的人回来了,但爸爸妈妈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她失望极了。

天逐渐昏黑了下来,梦圆一整天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她知道爸爸妈妈回来后,会给她带回又大又红的苹果和香甜可口的月饼,所以尽管又饥又渴又累,她仍然在等待着。后来,月亮慢慢地升起了,月光下的整个人间都已经进入了节日的高潮,有钱的人家传出了鲜羊肉馅饺子的香气,村里偶尔还会此起彼落地响起一阵阵鞭炮声,那一定是全家团圆的人家在庆祝这个喜庆的日子,过节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着……

然而爸爸妈妈仍然没有回来,小梦圆只有继续等待着。月亮已经升起得很高了,但是爸爸妈妈仍未回来,失望之极的梦圆望着天上的圆月,顿时对它升起无限的怨恨之情,觉得月亮也在嘲弄她这个被父母冷落了的孤苦的孩子,她不由地冲天空向月亮恨恨地啐了一口。

又过了好一会儿,彻底失望的梦圆终于想到早应该回家了,这时她才觉得似乎早就听到奶奶呼唤自己的声音,奶奶眼花得很,不可能在晚上找到自己,只能这样吆喝,得赶紧回家,奶奶一定很着急了,天儿也已经很晚上,也许已经深夜了吧。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恐惧了起来,于是,她最后向显得有些恍惚迷离的路口望了一眼,然后转过身,准备向家里走去。

就在这时,梦圆被一个人从背后拦腰抱住了,然后迅速地将她拖向了路旁的玉米地里,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头被这种腐臭的气息熏得有些疼。她想反抗,但又饿又累的十多岁的小女孩又有多大的力量?很快她就被拖到了玉米地的深处,然后她被掼到了地上,衣服也很快被扯了下来,接着,这个人的粗壮的身体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起初她以为这个人要杀了自己,或者就像有些大人讲的要掏人的心肝去卖钱,她恐惧得连哭声都发不出来了。但是这个人却没有杀她,更没有掏她的心肝,只是将她紧紧地按在地上,用嘴啃她的脸,粗壮的大手揉搓她的胸部……最后,她突然感到下身一阵钻心的疼痛,就昏死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寒冷的秋风将她吹醒了,她如同做了一个噩梦,在梦中她记得有人要杀她,或者要掏她的心肝,但结果自己却并没有被杀死,自己仍然活着,但下身却仍在疼痛,一摸,竟然全是血,她吓得哭了,她赶紧穿起被扯得有些破烂的衣服,跌跌撞撞地向家里跑去……

从此,梦圆就对月圆之夜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每当到了这样的夜晚,她就经常做噩梦,那个中秋之夜的经历就会重新出现在梦中。而且,从那儿以后,梦圆就害怕在村里待着了,尤其害怕独自经过那个出村时的必经之路。每当她从那条道路上经过时,她就觉得似乎有一头恶狼在她身后某个隐蔽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正准备伺机向她扑来。她总会被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有几次,她真地看见村里那个三十几岁光棍,在不远处的地里一边干农活一边淫邪地盯着她,她被吓得落荒而逃。

每当她经过那条道路时,有多少次,她想哀求奶奶陪着她,或者送一送她。在村里,她最亲近的人只有奶奶了,但奶奶年老了,耳聋眼花,腿脚又不好使,很难经常陪她走过远的山路;当家的另外几个亲人,关系一直比较疏远,更不好开口求人帮助。而那条道路是经常——几乎是每天都要走的,不可能每次都去求别人吧。于是她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走,好容易升初中了,可以住校了,梦圆终于可以不再经常走那条无数次勾起她屈辱回忆的小路了。而梦圆的父母呢,更是乐意让她住校,尽管她家距槐花镇中学并不太远,但当奶奶的年老了,很难再照顾孙女,不能再给老母亲添麻烦了,这十多年,孙女都一直是由老人照料,几乎耗干了心血,也该让她歇一歇了;而女儿住校,作父母的只需每月将生活费寄到学校就可以了,这样大家就都可以省些心了。

崔梦圆的父母本来也有心将女儿接到自己打工的城市,在这里上中学,但没有城市户口的孩子,来这样的城市是很难入学的,或者要花费过于高昂的借读费,尽管政府也经常出台有关保障农民工子女上学的文件和规定,但却一直没能真正落实;而打工子弟学校呢?教学质量差还就算了,最近几年还被政府勒令关闭了,说是不规范,但城市里规范的学校却又不能向农民工的子女敞开大门。

所以,在槐花镇中学住校读初中,就成为梦圆父母为女儿作出的最好的选择了,尽管每月要给女儿寄二百多元的生活费,但比起城市规范中学动辄上万元的借读费来,无异于天壤之别,再说,在城市生活,生活费也不是个小数目,远远不是每月二百元就能解决的。梦圆还有一个弟弟,梦圆父母花了很高的借读费才把儿子送进了打工所在地的小学,父母挣钱不容易,父母为数不多的钱无疑是要向儿子倾斜,梦圆作为女儿自然是要作出牺牲的。地处偏僻的富坪县也有不少人家的孩子到大城市读中学,有的到北京的学校,甚至还出现了中学就到国外留学的现象,但那都是官员或大款家庭的子女,农民工出身的孩子大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初中一开学,崔梦圆成为槐花镇中学初一新生为数不多的住校生中的一员。

听完了小梦圆的惨痛经历,兰儿早已泪流满面了,她紧紧地搂着梦圆,却不知道用什么话语来安慰她,只是在心里骂道:“该千刀万剐的流氓、恶棍,你会遭报应的,小梦圆当时还不足十四岁啊,这个丧尽天良的流氓!”

第二天,蓝兰上完课,将其他的工作稍微处理了一下,决定到崔梦圆的村里了解一下情况。从昨天夜里梦圆对自己的倾诉中,蓝兰知道梦圆没有记住犯罪分子的任何特征,已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想再搜索犯罪分子的蛛丝马迹,是极不容易的,况且这也不是她一个女老师所能承担的责任。她想报警,但没有任何证据,而且时过境迁,更难以取证,再说,自己已答应为梦圆绝对保密,如果报警,警方介入调查,经过一番折腾,不一定能够查出那个流氓,但却肯定会给梦圆的心灵上造成更大的伤害。

但蓝兰还是决定要到梦圆家里去看一看,觉得不去一趟,心中就没底儿,就不踏实,就觉得没有全部尽到自己作为一个班主任老师的责任。

蓝兰一边向梦圆家所在的村子——崖底村走去,头脑中一边反复着昨夜梦圆和他所说的一切,当她又想起梦圆说非常痛恨自己的父母时,兰儿不由感觉到一种无奈和沮丧。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作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幸福快乐呢?但是,他们也是无奈啊!但愿梦圆长大后能够原谅她的父母。但是,中秋节的那个夜晚,如果她不是在路口等父母到深夜,她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想来,父母也是造成她的这种悲剧的一个直接原因啊!

来到崖底村,几经打听,蓝兰来到了崔梦圆的家。矮小破败的土坯房,房子外墙上的泥土在风雨的侵蚀下基本已经脱落,土坏也已经开始粉化剥落,整座房子似乎随时就会倒塌,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都会油尽灯灭、轰然倒地、呜呼哀哉的;但是,房顶上却生了草,甚至还有一丛小榆树,这些不知为什么生长在房顶上的植物,却又充满了勃勃生机。

蓝老师在村里一个老人的指引下,进入了院子里,院子里荒草丛生,春天新生出的草的绿芽,被往年枯黄的荒草和落叶覆盖着,显示不出丝毫的生机来;屋檐下的墙上,“毛主席语录”“农业学大寨”等字迹还依稀可辨,而窗户上的窗纸十分黯淡了,泛着黄,蒙着一层灰尘,散发着陈年往事的气息。蓝老师进入室内,这是一个破旧的塞满了各种杂物的小屋。屋内最惹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棺材,棺材崭新光亮,被漆成血红色,看来做成还不太久,这与这个破败的小屋及屋内各种破旧的杂物形成极为其鲜明的对比。棺材一头儿低一头儿高,低头伸到小屋的西墙角,那高高翘起的一头儿正好紧紧抵在炕头儿上。梦圆的奶奶,一个驼背耳聋眼花的老年妇人,正歪斜着躺在炕头儿上,头发已经花白的脑袋几乎枕在了棺材上,似乎这个棺材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与寄托。看到这一幕,蓝兰不由有些惊悚,头皮一阵阵发乍,毕竟,棺材是和死亡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而死亡总是令人恐惧的,试想,一个人,被装到里面,盖上厚厚的棺材盖子,再用大洋钉钉死,然后再被一群穿着白孝,打着幡,鬼哭狼嚎的人抬出去,埋到荒郊野外……这样的情景她已经经历过两次了,死亡太可怕了,“死亡”,是一个她再也不愿面对的词语。但老人看起来却非常坦然,似乎这个棺材和屋里的桌椅板凳等家俱没有什么不同,见有人来了,也不问认识不认识,就吃力地坐起来,拉住对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自己家里的事。

“圆圆上初中了,住校了,她爹她娘在城市打工……就剩我一个老太婆了,她爹她娘都去北京打工了,说要在北京买房,说到时候要把我也接去呢!让我去享福呢!……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把梦圆接去就行了,我哪儿都不去,我在家晚上能烧坑,睡觉暖和,我哪儿都不去……!”

“一个在大城市打开的农民工,想在北京买房定居,谈何容易!看来,老太太不想去北京住就对了,想去恐怕也只能是一种奢望,奢望越高,失望越大!自己在省城,也就是个二三线的城市吧,上了四年大学,还不是又回到农村了吗?自己的同学周文生……不是也回来代课了吗?我们是高等教育畸形膨胀招生的牺牲品,我们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而小梦圆付出的代价,是在这个社会畸形的城市化浪潮中形成的,其代价就更为惨痛,更令人揪心了!”蓝兰心中默默地想。

过了一会儿,蓝兰知道同这个老太太也不会谈出什么结果了,就向她告了别,出了这个破败的小屋。心中叹息着,“这个已是风烛残年的老妇人看来已是来日无多了,即使他的儿子属于进城农民工中的佼佼者,能在大城市买房定居,恐怕她能够享受的机会也不会很多了;这个老妇人死后三天,她就会被装入屋内这个巨大的榇材里,被抬出去。如果其儿子不再回这个村庄居住的话,这座无人居住的已经摇摇欲坠的小屋很快也就会倒塌了,这个家庭估计也就很快从这个村庄彻底消失了,

对!无论如何,反正梦圆是不能再回这个村庄了,尽管这是她的故乡,但这里却给她留下了不该留下的严重的心灵创伤,这种心灵创作是终身无法真正抹去的,同样是位女孩子的蓝兰格外清楚这一点。小梦圆最好远离这个小村庄,不要再让心灵上的创伤的记忆因为触景生情而激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让岁月的流水将一切都冲淡,那梦圆才有可能安然度过她以后的人生。

从梦圆家出来后,蓝兰恰好遇到了同是这个村的她教的两个学生的家长,蓝兰没有直接询问有关梦圆的情况,更不敢明说此行是因为梦圆而来,怕梦圆知道自己来村里调查她的情况后心生疑心,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与严重的心理负担。蓝兰非常怀疑糟蹋了梦圆的犯罪分子就是本村或附近村庄的村民,否则一般不会在中秋节的深夜出现在那条小路上,更不可能对周围环境那样熟悉。她还想到,犯罪分子估计也是蓄谋已久,对梦圆的情况比较了解,知道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才会这样胆大妄为。所以蓝兰向这两个家长旁敲侧击地了解起了村里的村民的情况。

在蓝家的引导下,两位家长很快打开了话匣子,唉声叹气地说:“村里的村民本来大都老实厚道,而且胆小怕事,一个个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有谁敢不本本分分的?但近二十多年却逐渐变坏了。开放了,世道变了,人心也不古了,公路修通了,汽车也开进来了,开矿的机器也开始在村后的山上不断地轰鸣起来了,甚至手机信号塔也在槐花镇附近最高的山峰上建立起来了,外面的花花绿绿的东西也逐渐进入到了村里。村里的风气也变得越来越差,尤其是一些平日掉儿啷当的青年,更是每天无所事事,专门酗酒闹事,男盗女娼,以及其他各种伤风败俗的行为,在过去如过街老鼠,根本不敢在村里抬头,现在却公然出现,而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最后,两位村民叹息道。

两位家长所说的这种情况,也是在蓝兰的预料之中的,如此说来,要想查出犯罪分子,难度无疑是大大增加了,如此鱼龙混杂的现状,又无任何可资利用的线索,查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蓝兰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同家长告了别,向学校走去

此后不久的一个周日,天儿晴得格外的好,气温也明显的升高了,天空与原野,甚至逐渐有了初夏的气象了。这天一大早,蓝兰就起了床,准备吃过早饭后带领小梦圆到野外的山上去转一转,好让她散一散心,这段时间自己心里也非常的郁闷,也早想着找个机会出去走走了。

昨夜,长期住校的崔梦圆又是和蓝老师在一个床上、一个被窝度过的,这几天,她在蓝老师的关心下,心绪已经平和了不少,此时,她打心里已经把蓝老师当作一位可亲可敬的大姐姐了,甚至在睡梦中,月明之夜一直令她心惊肉跳的那个鬼魅再出现时,她只要喊一声兰姐姐,兰姐姐似乎就是一位能从天而降的仙女,马上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在梦中,蓝姐姐总是同神话片中的观世音菩萨一般,法力无边,轻而易举地就将她从那个黑影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现在,兰姐姐已经起床了,而小梦圆还在床上躺着,她安详地躺在被窝里,睁着眼,非常惬意地舒展着身子,就象以往过年父母在家时,那样安详,那样踏实。

今天妹妹蓝珺没有来,最近她很少来了,想必是因为临近高中毕业,高考复习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的缘故吧;槐花镇中校的住校生也都回家了——除了小梦圆;老师们也大都回去了,高风华回家和他父亲、弟弟上山采石头去了,说准备将来盖新房用的;而周文生……近来蓝兰和周文生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想到这里,蓝兰不由脸色变得又红又白,她极力地躲避着桌子上的镜子,怕看到镜子中自己的面容……其他老师更不在校,白娜也不在,估计不知是到哪里打麻将去了,学校没有什么人,不会有生意可做,所以白娜也可心自由地逍遥一天了。整个校园安安静静的。

蓝兰为自己和梦圆煮了挂面,还破例为梦圆打了两个荷包蛋。这些鸡蛋,平时蓝兰自己是一个舍不得吃的,都为妹妹留着,妹妹快要高考了,需要吃得好一些,否则怎么承受高考复习的高强度脑力体力消耗呢?挂面下到锅里后,兰儿到校园后面本校教师们的自留地里拔了一把菠菜,又掐了一点儿韭菜。这片儿自留地不知是何时开垦出来的,用土埂分割成了很多小畦。胡校长、白娜、张副主任、老苏、老马等老师,都曾经在这块儿地里付出了不少劳动。胡校长花养得好,种菜的技术也不差;对绿色食品极为青睐的张副主任,只要在学校,只要自己做饭,则基本上只吃这块学校的自留地里种的菜,而且他在种菜过程中坚决反对施用化肥,更不允许用农药。好在学校厕所有的是肥料,水也极充足,稍一干旱,白娜便会用潜水泵抽水浇灌,学校的电自然是免费供应的,所以这片菜长得非常好,连镇上种了几十年菜的老把式们都听说槐花镇中学自留地的菜长得好,有时还会跑来看,眼红得不得了。现在正是阳春时节,菠菜、韭菜长得绿油油的,叶子又肥又嫩;羊角葱郁郁葱葱的,那几株白菜花开得更是如同一簇黄色的火焰,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