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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女教师误入传销魔窟 (1)

一天中午,大家正在吃饭,柳婷婷老师忽然接到老同学王昊打来的一个电话。接通不久,才说了几句话,婷婷就惊得脸色陡变,随即哭了起来。这几个月来,婷婷一直沉浸在幸福之中,五一从庐山回来后,他就与男朋友小吴办了结婚证,拍了婚纱照,单等暑假来临,就和男朋友喜结连理了。她憧憬着婚后的甜蜜生活,满身满脸都洋溢着幸福的光彩。那么,王昊说了些什么呢,居然让婷婷伤心得如此号啕大哭了起来?事情还得从今年一开春在罗副局长的逼迫下同婷婷非常要好的尹丽莎离开学校说起……

尹丽莎离开学校不久,就告别双亲,只身到南方投靠男朋友王昊去了。坐在火车上,她不由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他们是在学校广播站认识的,阳光帅气而又才华横溢的王昊是广播站的站长,而自己是他手下的一名播音员。当时王昊有校园诗人的美誉,广播站就经常播出他写的新诗。他的诗歌意境深远,音节柔和,像春天里的风一样温柔含蓄而美好。王昊是学法律的,但莎莎不明白法律系的学生怎么会有那么细腻的情感,二人很快顺理成章地坠入了爱河。

毕业后王昊去了海南,那里是中国最大的特区,他要到那里去淘金,为自己,也为亲爱的莎莎。临走前他答应在那里一有了基础就接莎莎过去,莎莎则听从父母的安排,来到槐花镇中学当了名代课老师,同来的还有大学同学柳婷婷,二人在中学就是同学,彼此早就是好朋友了,来到槐花镇中学后,一直住一个屋,更是形同姐妹。

在漫长而又枯燥的教书生活中,她一直等待着王昊的消息,当年在学校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情景,不但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淡漠,反而因思念而历久弥新,更加清晰了起来。尤其是他临走前给自己写的赠别诗,一直摆在自己的案头,不,一直装在自己的心里:

匆匆一刻难别汝,

依依真情心头逐。

自此一去三百日,

海角天涯凭传书。

每当她默念王昊留给她的这首诗时,身体便会激动地一阵阵颤栗,整个身心都会融入诗中那热烈的情感中。

但王昊却如远去的黄鹤,刚去时还来过两个电话,但后来就杳无音信了。两年后,当她快要绝望时,王昊却突然给他打来了长途,说自己进入了一个非常赚钱的行业,目前已成为营销中心的一个部门经理,住在一个名叫椰林花园的别墅里,并且不久还为她寄来了照片。当年那个穿T恤牛仔的大学生现在已是西装革履,显得成熟稳重,俨然一副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的派头。照片的背景是一幢花园般的别墅,远处是美丽的椰林和蔚蓝的大海,整个照片充满了浓浓的海南气息。欣赏着照片,莎莎的心早已飞到了男友的身边,飞到了海南,梦中的海南是天堂一样的世界,梦想着和男友手拉手在海滩漫步,在海滨浴场游泳,在椰林中缠绵,在滨海餐厅吃海鲜,在水上公园游览……

火车一声长鸣,猛地钻进了一条漫长的隧道,车内顿时昏暗了下来,隧道两旁似乎有无数的鬼魅,无数只眼睛发出绿幽幽的寒光,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

本打算坚持到期末再离开,本来对去海南还有些犹豫,那里毕竟过于遥远了,遥远得近似一个神话,再说父母更是竭力反对,但罗副局长辞退婷婷的事件却推了她一把,使她提前下定了决心。但就在出发前,男友突然打来电话,说因业务需要,他的工作地点已换成了广西的北部湾,请莎莎来广西,他到南宁火车站接她。

这一突然的变故使她的心觉得有点不安,也略略有点失望,美丽的椰林风光似乎随风飘散,天涯海角如同海市蜃楼一样成了天边一个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堂。她的情绪有点低落,更有些难以言说的恐慌,但出发的日期已经安排好,而且已向亲友道了别,现在突然不去了,别人会怎么看?再说,北部湾也属南海之滨,大约和海南差不多吧,她这样安慰自己。于是她没有向亲友提及这次行程的变化,到了省城,她买了通向南宁的车票,踏上了通往广西的列车。

火车的又一声长啸,重新将她拉回到了现实中来。坐上火车已经快两天了,大概现在正在翻越南岭吧!火车在大大小小的隧道中穿行,眼前便忽明忽暗,如陈旧的黑白片中的蒙太奇镜头,在眼前不断在变幻着。她眨了眨眼,似乎竭力想把什么东西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然而眼前的一切都如过眼烟云一样一晃而过,只在脑海中留下了一片黑白错杂的混沌画面,倒是唐人宋之问的《题大庚岭北驿》不由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阴雨南飞雁,传闻至此回。

我行殊未已,何日复归来。

江静潮初落,林昏瘴不开。

明朝望乡处,不见陇头梅。

在一个万家灯火的晚上,火车到达了南宁。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莎莎很快就发现了站台上的王昊,他变化不大,只是显得更成熟、更深沉了些。她下了火车,飞一样地扑向几年来魂牵梦萦的男友。王昊还在向车上东张西望,她喊了一声,王昊才将目光收回来,望着自己日夜思念的女朋友,他也猛地扑了上去,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二人坐上开往北部湾地区的大巴,经过多半天的时间,终于来到属于北部湾地区的瀛州市,在二十一世纪初,这里象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深圳,九十年代初的海南一样,成为淘金者们向往的圣地。凌晨的瀛州,景色宜人,令人心旷神怡,莎莎忘记了一路上的疲劳,透过车窗,贪婪地欣赏着这南国海滨城市的旖旎风光。中午,终于来到了王昊的住处。

第二天醒来,大阳已经很高了,床边空空如也,原来王昊已经起床了。想起昨晚的一夜缠绵,她的脸不由地绯红了,长久的别离使二人疯了似的做爱,王昊深入地探索着,寻觅着,贪婪地占有着,攫取着,而自己也拼命地向他展示着自己女性的全部的温柔风情,将自己的一切无私地奉献给了他……

她起了床,想看一看时间,然而手机不见了;她喊王昊,没人答应,她有点疑惑,想出去,然而门被反锁了。这个王昊,搞什么鬼?她想用坐机打电话,然而这时她才发现,屋里除了一张床和简单的桌椅外,什么都没有。她仔细地看了看这个住宅,这是个面积很大的三室二厅的单元房,其他房间的门也都锁着,根本进不去,她将头伸向窗外,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这是个高层,从上向下望去,地面的汽车象火柴盒一样,人如蚂蚁一样慢慢地爬行。楼前不远处,就是宁静而壮丽的大海。

她欣赏了一会儿外面的风景,觉得饿了,转身向厨房走去, 饭厅的餐桌了放着一只切好的烧鸡,烤得焦黄的鸡肉冒着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盒煮好的方便面还散发着热气。一定是王昊为自己做的,她不由得一阵激动,心里觉得暖乎乎的。她也的确饿了,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时,她突然发现桌子上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莎,公司很忙,我先上班去了,早饭已做好,都是你爱吃的,你的手机我拿走了,给你换一张本地的卡,此地治安不太好,我把门锁上了,下午我会尽早回来。吻你!

王昊真是个细心的好男人,自己没有看错人,她的双眼不由湿润了。

下午六点左右,正当她沉浸在爱的回味中时,防盗门突然开了,一群男女青年的喧闹声传了进来,其中有一个沉重的男中音,问:“新人在哪里?”

她赶紧起身下床,穿上鞋,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就在这时,门口的人群就涌了进来,一个留着板寸、穿着洁白的衬衣、打着一条深红色的领带、年岁比其他人显得稍长的人露出热烈的笑容,高声喊道:“新人在这里!作为公司总裁,我代表本公司全体员工,热情地欢迎尹女士的加盟。尹女士,现在,我问你,你愿意加盟本公司并为公司服务吗?”

男友在一旁笑着示意她答应下来,早就听说南方的工作不好找,现在公司的领导却主动上门来邀请,莎莎有点受宠若惊,这一定是王昊积极活动的结果,对了,王昊不是部门经理吗,为自己找个工作还不是易如反掌?这次来投奔他算是走对路了,来以前父母还担心现在的年轻人靠不住,真是可笑、迂腐,我尹丽莎的男朋友还能靠不住吗?想到这里,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冲总裁点头。于是这位留着板寸的总裁大声喊道:

“现在,我宣布,尹女士正式加盟本公司!大家鼓掌。”一群男女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尖利的欢呼声。

然后板寸转过身,有点诡秘地向男友说:“尹女士作为你的下线,你负责带她,给你点时间,先向她介绍一下公司的情况和工作要求……”说完,一些人热情地告辞,其中有几对年轻男女打开其他几个房间,然后插上门,里面不一会儿便传来一阵阵的男女作爱的呻吟声。

“下线!”莎莎吃了一惊,她对这个词虽不太熟,然而还是有所耳闻的,但她尽量不把问题往坏处想,便关了门,问王昊,公司都有哪些业务,自己具体做什么工作。王昊显得有点不自然,从包里取出一些产品说明,说:“主要是销售这些产品。”

“刚才那位就是公司总裁?”莎莎问。

“对!”

“这么年轻?”在莎莎的想象中,总裁总是大腹便便,头顶光秃,老成持重,说话慢条斯理的样子,她无法将刚才那个楞头小子和“总裁”联系起来,边想边接过产品说明书,无非是些电热器,保健品之类的东西。

“我该怎么做?如何推销这些产品?”莎莎忐忑不安地问道。她知道南方消费高,自己带的钱又不多,担心给王昊增添过重的负担。

“你需要先筹集几万元钱,这样你就能成为公司的股东,你就能分红……”

“卖了产品分红?”

王昊苦笑了一下,说:“更主要的业务是去招自己的下线,然后让你的下线去招他们的下线……”

“他们都需要拿几万元钱?”

“对,然后你的钱将会呈几何级数猛地增长起来,你很快就会暴富起来。”

莎莎觉得如同掉进了冰窖,一阵阵发冷,她终于明白掉进传销的陷阱了。对于传销,她也早有耳闻,总以为那是别人的事,离自己非常遥远,想不到今天……

“我的手机呢?”她强自镇静地试探。

“不小心摔坏了,正在修呢!”

“看来自已的判断没有错!”莎莎想。

“你们在干传销,对不对?你把我也拉了进来,对不对?我已经失去自由了,对不对?”莎莎的问话充满了哀求的语气,她多么盼望王昊能给出否定的回答啊!

王昊胆怯地看了她一眼,脸色苍白地低下了头。

她忽然像只发狂的母兽一样暴怒了起来,扑上去,拼命地和眼前这个男人厮打了起来。这个无赖、流氓、骗子,他玩弄了自己的身体,欺骗了自己的感情,现在,他又将自己拖进了传销的泥潭,而且逼着自己这样一个弱女子去找钱,自己瞎了眼,这个披着人皮的狼。她扯断了他的领带,撕破了他的衬衣,抓得他脸上也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够了!”他猛地将她搡到了地上,又狠狠地踹了她几脚,恶狠狠地说:“闹什么闹,我还不是为你好?只要你有了几个下线,顷刻之间几万元就到了你手里,代课十年能挣那么多钱?你的下线再去发展他们的下线,你的财富马上就会膨胀!到那时,就是赶你走你也就不走了,明天我带你去听课,先洗洗脑,就这么定了!”

“我只想回去!这里太可怕了!”

“别走,莎莎,你走不了的!”

她走到窗边,想跳下去,就是跳下去摔死,也比被人关在这里害死好。然而窗户上装着铁栅栏,她回过身来,向墙上撞去,王昊似乎早有准备,一把抓住她,将她按在床上。她极力反抗,王昊急了,抱着女友的双腿,扑通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

“莎莎,好莎莎,别闹了,好吗?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也不怕丢人了,你知道我刚来南方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象狗一样在大街上乱窜,不,连狗都不如。记得在一个公司作推销员,去拜访一个客户,我按着公司的要求,想用‘锲而不舍’的精神去感动人家,几次拜访,终于惹烦了对方。人家将我的名片撕了个粉碎掷到我的脸上,向我吐了口唾沫让我滚。我能有什么脾气,我只好像一条挨了揍的丧家犬一样灰溜溜地“滚”了。我,当年的大学高材生,学生干部,也曾受很多人的追捧,羡慕,也曾志高入云,豪情万丈,觉得不可一世,想不到毕业后居然混到了这般田地,我好受吗?——你还给我添乱!我要发,我要富,我要不择手段,我要成为人上人,我,我是被逼出来的呀!……”

莎莎瘫软了下来,望着跪在地上的恋人,不由抱住他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是为了我才这样的,但,我怕……”

“怕什么?不怕!”见女友不再闹了,王昊暗自得意了起来,“新人”往往都要经历这么个阶段,总裁就是英明,他的话果然有道理。下一步,得想办法安慰安慰她,消除她的恐惧心理。于是,他说:“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大学生,都有文化,很文明的,还有两位打算考研……”

“都是大学生?考研?”莎莎的眼睛一亮。

王昊知道这句话生效了,于是继续沿着这条路子说下去:“去年有一个考研录取了,但没去读——这年头,读了也未必有用,还是挣钱实惠;还有一个女生,能背下整本的《莎士比亚诗集》……”

莎莎终于安静了下来,二人说好明天一起去听总裁的课。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莎莎就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她千方百计地向远在老家的亲友筹借了一些钱,王昊也为她凑了一些,这样,她就正式成了王昊的下线了。这时,既有了巨大的压力,也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力,唯一的出路就是将良心暂时搁置,再寻找几个和自己相似的倒霉鬼,等他们上了套后,他们就会主动地去猎取新的目标,这样也就会为自己带来利益。如果发展不出自己的下线,那么筹来的钱就算是扔太平洋了,一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如果发展几个下线,自己的下线再发展几个下线,财富将会呈几何级数增长,金钱就会滚滚而来。

“这种结构就象金字塔,越处于塔的上层,利益就会越大,最底层其实只能为上层做贡献,是捞不到任何好处的。他‘入股’的钱将会被所有处于其上的人所瓜分。但每个人的原始冲动都是渴望爬上去,尽可能地爬到更高的层次,尽可能让更多的人为自己谋利益。这种冲动就构成了传销这种现象得以存在的心理学基础。而金钱是推动这种活动的咒语,是这一畸形的经济共同体的牢固纽带,是高高地挂在树端诱惑人们铤而走险的伊甸园的果子,想品尝这果子的美味吗?那你就必须踩在别人的肩膀上,让他人的辛酸和苦难充当你向上的阶梯。”这是总裁对传销这个行业的精当的概括。

但总裁又解释道:“不要认为传销组织有更多的罪恶,其实我们整个社会,不都是按照这个原则运行的吗?”总裁的话一针见血,充满哲理。

“我们不是经常将南方的某些开放得最早的城市称为窗口吗?对极了,这种现象在窗口是看得最清楚的。通过这些窗口,我们不仅可以看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高大雄伟的立交桥,川流不息的车辆,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无处不在的卖淫女,令人疯狂的摇头丸,光怪陆离的三级片,彻夜不熄的红灯区……而且这些现象并不甘心只在窗口的一隅之地存在,它们很快就会向内地蔓延,并以最快的速度遍布中国的每一个地方。”每次讲课,总裁都会现身说法般在这样讲道,每当这时,他的话里就会充满幽默感。

丽莎从总裁的几次讲课中受到了巨大的蛊惑,也得到了很大的启示。中心问题是如何撩拨起人们对金钱的渴望,当你天花乱坠妙语连珠甚至信口开河地将对方对金钱的热望象吹火苗一样吹得呼呼冒起来时,那你就离成功不远了,这是从事传销行业的秘籍。

显然几年的从教经历帮了她不少忙,她很快就能像总裁那样面对一二百人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而脸不变色心不跳了。她很快就得到了总裁的赏识,不久他便经常带她去各个“点”授课,公司内很多人也对这个当过老师的大学生崇拜了起来,有几个男性甚至对她展开了爱情攻势。同时,她的“业绩”也越来越好,在公司周会上她已获得了好几次“五星级”褒奖,这种奖励如同学校的流动红旗一样,想不到传销组织的这些做法居然和学校一模一样,倒底是谁向谁学的呢?莎莎觉得这种做法有些可笑,内心深处,又感到深深的悲哀。

由于莎莎这条线上的业绩突出,王昊作为她的上线,自然也同时获利不小。根据公司规定,扩大成四级商即有了重孙子辈的下线时,即可成立分公司,现在,他已合乎要求了。想一想南方终非久留之地,而且这里山头林立,自己在这里无论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优势,终难有大的发展,于是想回本省,在省城开展业务,那里的传销组织发展得还远不普遍,市场潜力较大。

总裁没有难为他,毕竟他本人也是一个大学的高材生,不是那种狭隘的人,而王昊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兄弟,他为自己也立下了汗马功劳。临走时他倒是打电话给莎莎,衷心地希望她能留下来,但莎莎礼貌地回绝了。尽管她对他十分钦佩。

等他们回到省城准备大干一场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省里一位领导在讲话中指出传销组织这种活动在经济交易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政治上的某种企图,为了保持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省会警方重拳出击,开始对这一活动严厉打击。二人在这里脚跟尚未站稳,又没有任何背景可以依靠,自然在劫难逃。在一次“讲课”过程中,警方突然将他们包围了,莎莎坚毅、果敢、富有自我牺牲的精神又一次表现了出来,她镇静地组织大家通过预先设计好的安全出口撤退,自己负责掩护。当其他人都安全撤离后,警察闯了进来,她被捕了。

在审讯中,她慷慨陈辞,大义凛然,始终没有屈服,更没有出卖任何一个同事,警方从她口中得不到任何油水,于是决定对她严厉处罚,很快就做出了拘留、罚款的裁定。

行政拘留要经过好多法定程序,要从公安局的微机中调出被拘留人的信息,要填写各种表格,并要当事人签字画押,要高举双手拍下各种不同姿势的照片存入公安局的微机里,按各种手印弄得手指鲜红,最讨厌的是打手摸,这样做的目的可能是为了将违法犯罪人的手纹全部录入公安局的微机。

当莎莎在警方的强迫下打手摸弄得双手乌黑时,她备受伤害的自尊心最终难以承受了,自己作为一名品学兼优的大学生,作为一名以教书育人为职业的人民教师,平时执教鞭的双手现在被乌黑的油墨玷污,在这张拘留书上留下了作为一名违法犯罪者才会有的耻辱的印记,她真的难以接受,最后,当她在警察的逼迫下举起沾满油墨的乌黑的双手,作“投降”状拍摄正位侧位等各种姿势的照片以备存档时,她屈辱的眼泪不由夺眶而出。拘留本身并不可怕,那怕被毒打一顿,即使去死,她已不愿被人强迫着做出这种屈辱的动作,留下这种屈辱的记录,她不由大喊一声:“我是大学生,我是人民教师,你们不可以这样侮辱我,不可以的!”

“对,相信你是大学生,大学生才干这行呢!侮辱你?侮辱的就是干你们这一行的!”一个警察淫笑着说。

“这行?我们是干哪一行的?你把话说清楚!”莎莎不由的咆哮了起来。

这几个警察大约从来没有听到有人在这里敢向他们如此说话,不由一惊,其中一个勃然变色,随即破口大骂:“老子扫黄时十个里面有八个是大学生,你个臭婊子装什么正经?你们表面上是在搞传销,实际上什么不干,今天老子就按组织卖淫团伙治你的罪,看你还嚣张不嚣张!”

莎莎实在忍无可忍了,桌子上正好有一只烟灰缸,她顺手抓起来,猛地向这警察的脸上砸去……

事情闹大了,当柳婷婷请求男朋友想办法解救莎莎时,小吴知道事情太严重了。暴力袭警,这罪名能将人压死,幸亏后果不是很重,只造成了轻微鼻骨折,但也怕得判个十几年的,都是行内人,他知道他们内部将这类事看得特别严重,在处理上下手也最狠。这个莎莎也够莽撞的,简直没有一点法律意识,不,这是愚蠢,是昏了头,一个理智健全的人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绝大多数的犯罪分子,即使犯案累累罪恶滔天,但一般也只是干伤害人民的事,却不会去袭警,警察一般也就不会和这样的人特别过不去,双方是针也能过得去,线也能过得去,甚至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很多还相互利用彼此打掩护——唉,早就听婷婷说过她这个铁姐妹性格暴烈,看来果然如此,想不到表面看来那么温顺的一个女孩儿居然干出这种事来。唉!早判早解脱,这段时间她在里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在婷婷面前还得先遮掩着,否则她会急死的,她一直认为,莎莎是为了她才走到这一步的,她对莎莎的出走一直怀有深深的歉意。单纯的婷婷还不知道办这事的难度,以为凭自己的能力和背景,不出几天好朋友莎莎就会出来了,简直幼稚!如果是别的事总好通融,哪怕是杀人放火。但这是袭警案,人家能轻易放过你吗?现在只有先答应下来再说了。

小吴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在省厅工作的同学,父亲的老同事老领导,甚至母校的老师,得到的回答都很相似,说大家都是同行,同行被打,态度与立场都应该站在自己人一边,如果主动为犯罪嫌疑人开脱,这是很尴尬的,也是很犯忌讳的,他们都委婉的建议他最好找一找不在这一行工作的人去办,由这样的人出面好看些,大家也会从侧面鼎力相助的,但无论如何,刑是一定要判的,能做到少判几年也就不错了。

婷婷想不到后果这样严重,不由又大哭了起来。大家都来安慰她,周文生、风华、老马建议托吴老师求高市长出面帮忙,二楞提出找霍老大,老苏说:“分头行动吧!哪只猫能逮住老鼠都行!”

几天后,二人都有了回话,都说会尽力而为,但都说难度很大,让老师们不要过于乐观。婷婷一天要给肖月打几次电话,肖月安慰她也别着急,说他大哥说了,审判这个环节,想通融的确很难,但争取少判个三五年还是能做到的。等判了以后,还可以继续运作,那时困难就少多了,他会利用各种关系使莎莎提前释放或者假释,还可以保外就医的理由先出来。判上十年,没准三年五载就出来了。

“判十年?”婷婷急得哭声都变了。

“这是袭警案,他大哥说这类事最难办,换作别的事,又是一位女老师,他早把她弄出来了。”肖月说。

婷婷泣不成声。

几天后,判决已经下来,学校几个老师在婷婷的提议下,决定一块去省城看莎莎——既是看望,又是为其送行,因为莎莎即将被押送劳改农场去劳动改造。

已经快到六月份了,天儿热得人浑身难受,省城的柏油路快要被晒化了,城市的空气中到处涌动着一股股热浪。天上的太阳,工厂里的烟囱,马路上的汽车,街旁的餐馆,甚至路上的行人,都在拼命地向外排泄热量, 整个城市似乎变成了一个蒸笼。

柳婷婷,周文生,蓝兰,风华等人,一大早就坐上了小吴的车,不到十点就来到了省城。

“坐轿车的感觉果然舒服极了,怪不得世人都在为官位和金钱拼命奋斗,原来如此,如此——爽啊!”每天都在做梦成为作家的周文生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语言来形容这种感觉,于是顺口说出了这个时下已经流行地滥俗的词儿。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坐轿车,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很多,若不是因为婷婷——而婷婷以后几乎每天都可以体验这种美好的感觉了……

现在,周文生对蓝兰离开自己已经没有丝毫的怨恨了,有的只是对自己的鄙视,她离开自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自己能给她什么?周文生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多么卑微、无聊和低贱。

“蚂蚁,一只蚂蚁而已。”他心里恨恨地骂自己,“你连这芸芸众生中的任何一个平头百姓都不如,他们虽然生活也很艰辛,但他们毕竟都能养起一个家,你行吗?你一个月二百四,仅能糊口而已,你算什么东西!你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想娶兰儿,你,你……我门缝里看人,将你看扁了……”周文生坐在车的最后一排,一面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一边默默地想。

因为是警车,所以一路畅行无阻,车直接开到了省看守所,远远就能看到岗楼上背着枪的武警在懒散地蹓达。来到看守所门前,众人下了车,小吴取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随便说了一句什么,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位青年民警,见到小吴,热情地跑过来,在他肩上重重地擂了一拳,说:“你小子,自从毕业后,连个影都没出现过……人家陈思思到现在还在惦记着你呢!……”

小吴向他挤了挤眼,正色地介绍道:“这就是我大学的同学宋文光!这是我的女朋友柳婷婷,在中学当老师,我们打算今年暑假结婚。关在你这里的尹丽莎是她的同学,最要好的朋友。”

又指着其他人,说:“这几位是婷婷的同事。”

婷婷急不可耐地问:“莎莎怎么样?”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的朋友受苦的——这里的所长是老爷子一手提拔的……但是,她在那边……”宋文光支吾着。

“听说已经判了,几年呢?”

“大家都尽了最大的努力,还好,只判了九年!”他看着小吴说。

“九年?一个女孩子的青春一共才几年?出来后,她就三十几的人了,这辈子不就毁了?!”婷婷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宋文光苦笑着说:“这已经很不错了,暴力袭警,把警官打成了鼻骨折,判个无期你有什么辙儿?”看婷婷很着急,又赶忙安慰她:“也不用太着急,昨天晚上你们县的霍老大还和老爷子一块喝酒来呢!说等办了交接手续,到了劳改农场,‘苦主’也淡忘了,不再死盯着了,再从那边入手办,要容易得多,可能过不了三年五载,也就出来了。大家这次来,算是为她送行吧,也就是暂时分别……”

几个人在宋文光的引导下,穿过几道铁门,来到监牢前。那张巨大的电网将犯人居住的地方严密地覆盖住了。犯人们一个个像被关在铁笼中的野兽,有的在里面歇斯底里地走来走去,更多的是百无聊赖地在水泥地板上闲坐着。

几个人来到会客室,不一会儿,两位英姿飒爽的女看守扶着目光呆滞的莎莎走了过来。隔着铁窗,她被扶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婷婷扑上去,想上去拉她的手,但莎莎突然浑身筛糠般的发起抖来,双手紧紧地抱着头,恐怖地瞅着婷婷身后一身警服的小吴和宋文光。宋文光意识到了什么,向小吴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地退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莎莎终于安静了下来,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冲着大家惨然地笑了笑,然而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没能掉下来。婷婷早就将小吴的叮嘱忘记了,泣不成声地说:“都怪我,是我害了你,莎莎,是我害了你,你以后可怎么办?”

周文生赶忙说:“大家都在为你想办法,过不了几年,就会出来了,在里面好好改造……”他急忙用手捂了一下嘴,改口道:“在里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