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流年

2023-04-12 16:3626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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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一夜,书生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装睡,不转身,不作声,偷听爸妈耳鬓厮磨,缠缠绵绵说悄悄话。书生想,自家隔壁那个叫麦子的小姑娘在干什么?她是否睡了,她睡着的模样儿是否跟白天一样好看,一样可爱?

……书生懂事了,高兴得就像捡了宝贝……爸妈在对话。

书生这孩子跟那个小姑娘一见就熟,像天生有缘……书生妈说。

你看人家白灵……城里女人就是好看,白得像馒头,像瓷瓶里倒出来的奶……

你个死鬼,还不满足,当初嫁给你,我还不到十七岁,不也是白馒头?书生妈用手指戳了戳男人的额头。

是,是,你是白馒头,好好啃的白馒头,一块钱只能买两个的大馒头……

别吃了碗里的,盯着人家锅里的,城里的女人不好惹,骚啦……书生妈告诫着。

哪能呢?我啃你的还嫌不够,哪有那种贼胆?

占了便宜还卖乖,有你吃的。妈像是翻身骑到爸的身上……

草虫唧唧。

青蛙在近处或在远处,左一声右一声咕呱咕呱地叫,一声比一声显得浮躁。

火把一处二处,眨巴着眼睛,跳跃在田垄,捉泥鳅的或是抓黄鳝的,两人一组,说说笑笑,配合默契。

夜深了,虫子困了,青蛙困了,捉泥鳅抓黄鳝的困了。苦竹坳仍无法宁静。你听,你听!爸推开了妈,侧耳细听。

隔壁屋里传出床板嘎叽嘎叽的声音,一波压着一波,接着是公狗与母狗那种呼哧呼哧的声音。那男人似乎也在揉馒头,女人则嗯嗯唧唧,柔情绵绵,春心荡漾,忽听一声哎哟嗷嗷地叫,那么煽情,那么毫无保留的咏叹调。这咏叹调从歌唱家口里发出来,似乎更动听,更煽情。谁听了都会魂不附体。

在山里,就是好事者偷听新婚男女的房事,也从没听过这种时而柔情似水,时而像小猫小狗般的噢噢的叫声。

这般叫人销魂的叫床声,似乎是一幅激情的女照,引起乡下人的骚动与不安。

苦竹坳生产队队长清桂和他的老婆春娥从没红过脸,听说白灵下放的消息,那晚就扎扎实实吵过一夜,还动手打了起来,吵得山里全沸了。

春娥哭天嚎地地叫,一边哭,一边数落: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我们家只有二间房,凭什么喊让就让!

他们是城里人嘛!

鸟有巢,鸡有窝,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要占我的房?

总不能让人无家可归,我们腾出一间房,让人家安下身再说嘛!清桂耐着性子说。

不行,就是不行,她有本事可以砌,可以买!春娥语气很硬。

这是公社书记秋风的指示,不行也得行!清桂也不相让。

公社书记点名要你腾房?你风光了,牛皮了,升官了是不?秋风有本事把自己的房子腾给她呀!

我升什么官,不就是讲点人情味。你不腾,他不腾,叫人家城里人住牛棚?

住牛棚怎么啦,他们不就是下放劳动改造的?

改造得也是人,不是牛!

牛鬼蛇神不是牛?比牛还不如呢!

我们不能把别……别……别人当牛待!清桂讲话有时结巴,心一急,就这、这地讲不清。

谁让你把他们当牛待,你只要不把她当妈待,不被那狐狸精迷住就行了。

吔……吔……我老婆也吃醋了。老婆,你想想,她一个城里人,我一个乡巴佬,怎么也搭不上界,老牛哪敢吃嫩草?

春娥生气地说:你这头不安分的老牛,吃着嫩草还心野,是不是还想娶小老婆?

笑话,谁敢娶小老婆,新中国只允许一夫一妻,你不懂?清桂口里这么说,脑瓜子真有些胡思乱想,口水流成一条线,一点也不结巴。

我不懂你为什么吃里扒外,心里就没有这个家?

对天发誓,我心中只有你,哪敢分心!

春娥听不得好话,平时一见男人那傻乎乎的样子,一听那热乎乎的几句好话,心就软了。他们吵归吵,还是给这对城里人腾了一间房,春娥从此落下了心病,心里惴惴不安,横着、竖着,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一脸的愁云密布。

清桂是贫农的根子,十来岁就爸死妈嫁,给苦竹坳的大地主王传西当长工,拉扯两个弟弟长大。谁也没有想到,他土改时不仅分到了地主家的房子,还派给一个比他小十来岁的漂亮老婆。他从此变了一个人,走路、干活哼小调,天天乐颠颠的。他一高兴就去学结巴,真的就成了结巴,话说快了、心里急了就扯哑。

别看清桂平时说话结结巴巴,走路却常常哼着小调,做起报告居然字正腔圆。他大字不识一箩筐,一根扁担放在地上,不认得是个一字,更不会签“同意”两个字。明知有人欺侮他没文化,明知吃了哑巴亏,也只能抓抓光头脑壳,一笑了之。

春娥却不是光皮丝瓜,她外秀内慧,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心算却超过算盘。她既勤劳又持家,一年的劳动工分超过男劳力。她往苦竹镇街上一站,不用摆姿势,就有无数双贼眉鼠眼盯着,向她暗送秋波。她不懂,但看见男人们老盯着自己,也晓得羞涩,便低着头,用手搓着自己的手巴子。有男人趁机在她的手上捏一把,手上就会紫一块。有人开玩笑,你是豆腐做的吧,摸都摸不得?

清桂是个粗人,对老婆不晓得珍惜,只晓得揉馒头那样揉。

一日,太阳烤得人出油,有好事者见清桂家的大门紧闭,搞不清他们在干什么,就偷偷去看,只看到清桂一双手在床上揉来揉去,折腾得满身大汗。多事者一脚踢开他家的门,吆喝一声,干什么!

清桂一个鲤鱼翻身,扯起衣服盖住春娥白花花的乳峰。他就像被人逮住的贼,用手摸着自己的光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在揉面呢!

揉面?哦,白案师傅。

从此,清桂又多了一个外号——白案师傅。

白案师傅的大名也就一传十,十传百,你说他名气大不大?加上苦竹坳这一特殊的地名,他的名气就更大了。他们虽是恩爱夫妻,春娥心里就是撂不开住在隔壁的这个女人。

苦竹坳村里有个光棍汉叫牛牯,他心里也撂不开这个女人。牛牯三十岁仍是光棍。他健如牛,吃得多,好像总填不饱肚子。家里的水缸似乎被他吃穷了,用一道道篾箍着,吃饭的碗也被他舔光了,咬破了,也用篾箍箍着,真是别具一格,世上难找。牛牯找不到老婆。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大家都怕他,连找帮工都不请他,怕他吃得多。女人更不敢惹他,都怕他将臊气惹上身。

牛牯也白长了一身好匹子,高大威猛,能打得几个人赢。年前上街,他听到女人喊抓扒手,便飞奔去追,硬是一手一个地把两个扒手抓住,还傻乎乎地揪到那个女人面前,让女人去打,女人吓得浑身筛糠似的,哪敢动手打。牛牯一挥拳,两个扒手就趴在地上求饶。

这样的男人若长在城里,会有不少女人喜欢,而在乡下,却英雄无用武之地。他到别人家串门,男人女人都怕他,男人怕他骚上自己的女人,女人怕自己的男人,垂头丧气,就是比高矮,也比牛牯短了一截。

牛牯也有自知之明,纵算欲火中烧,也不沾花惹草,他丢不起人。

牛牯听到白灵这种噢噢的叫声,就像干柴遇烈火,硬撑也撑不住了。他无聊的只有自己折磨自己,自己糟蹋自己,却解不了渴。

春暖花开,蚂蚁忙着结婚,虫子忙着做爱,只要是男人、女人,谁不想舒舒服服地躺下来叫几声。山里人似乎谁也没这么放肆,没这么享受过,他们就像老牛,只顾低头吃草,有的甚至连牛都不如,牛吃饱了还晓得打几声响鼻。难怪城里人生得嫩,长得帅,原来那么舒服,那么爽,若是我有这么一回,死了也心甘。村里的光棍汉牛牯这么一说,说得不少人馋得流涎水。

光棍汉牛牯在苦竹坳算是文化人,在县里读过中学,那时带回的女同学一个个都很水灵。后来家里实在交不起学费,他就在街上捡破烂。没吃的,他就到家里挑红薯,四十几里路,他一个星期挑一担,一餐蒸一两个,后来红薯也没有了,只能看着别人吃。看到别人吃得有滋有味,他一个人躲到一旁去喝水,喝了一碗又一碗,肚子鼓得像蛤蟆。直到一次昏倒在教室,经校医检查,才发现他是饥饿昏眩症。老师发动学生施舍,女同学最积极,宁可自己不吃,也把餐票给了牛牯,牛牯感激涕零。他看到女同学就脸红,直到有一日,那位救济他的女同学也晕倒在教室,牛牯背起她就往医务室跑,医生一查,那个女同学跟他得的一样的病。牛牯冲出门,独自儿流泪,独自伤悲。他怨父母、怨自己、怨那位女同学,他左思右想想不通。

他并没有好好谢谢那位女同学,也没跟她打招呼,独自卷起书本和一床烂被子,挪动着艰难的步子,半步半步地走着,深夜才回到家里。父母问他,他只是独自流泪。

牛牯那时已长得牛高马大,混在女人堆里做事,脸红红的,不敢正眼看人。直到有一天,那位女同学硬是找到他家来了,劝他去上学,他不去。你不去,那我就不走了。那位女同学就成了牛牯的老婆。

牛牯把老婆弄得桃红柳绿,人见人爱,十里八乡没有不夸的。这女人也有人缘,做饭、挑水、打柴样样都干,进村第二天就下地同妇女们一起干活。不到半年,只见她日日憔悴,像病了的花朵,蔫蔫的。女人们问她,是你婆婆对你不好,还是牛牯太厉害了?她只是笑笑,从不回答。牛牯就独自担起活儿,也不要她下地干活,就是少不了干那种事,像吃饭一样有瘾,一日三餐似乎少不得一餐。不到一年,那朵丰满圆润的花就凋谢了。

牛牯关起门,不吃不喝,陪着女人冰冷的身子,硬是睡了七天七夜。他想用自己的体温暖醒她,用泪水激活她。人死如灯灭,女人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牛牯从此变了一个人,他不愿见女人,看到女人就心慌,他已经通晓了男女之间的那点私事,忍受不了那种痛苦的折磨。女人走了,只能靠回忆、靠感觉独自排解。他家太穷,娶不起老婆。他的名声也臭,让人害怕。牛牯白天下死力拼命干活,似乎想排泄点什么。他能举起一块谁也搬不动的大石头,能挑二百多斤的担子,干活能一个顶三,他是有劲无处使。他夜晚就像幽灵,独自一人在村里转悠,难受了就到女人的坟上去哭个够。

牛牯听到白灵的叫床声,当时正转悠在她的窗外,听到这等痛快的呻吟,不是撒娇的呢喃,而是类似公猫与母猫追打的叫春。他仿佛被电击一般,全身麻木,四肢无力,口干舌燥。他咽下满口的唾液,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人。

这叫床声,使苦竹坳的人,全公社的人,甚至河那边县与山那边县的人,几乎全传遍了,一传十,十传百,谁不晓得,谁不羡慕。这话自然也传到公社书记秋风的耳里。秋风正与妇联主任蹲在一起吃饭,两人眉来眼去,似乎一下长了精神,来了斗志。

下午干啥?

下乡去!

又去苦竹坳?

看看吧!两人一问一答。

你就像条骚狗,哪里有香味,就嗅到哪里!妇联主任嗔怪着。

秋风只是笑笑,不敢发脾气。若是别人,谁敢说他半个不字,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死也会脱层皮。有道是,一物降一物,这种滋味,暂时不用言表。

那女人是城里剧团的,演李铁梅,可像啦!秋风说。

那是红人呀,为何也下放?

因为她男人初月的爸是大地主王传西,苦竹坳的大庄园就是他们家的。这年头讲成分,他能躲得过去?

地主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让他们下放,让他们尝二茬苦,对路呀!妇联主任幸灾乐祸地说。

城里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也可怜呢!秋风有些慈悲。

唉,没良心的东西,没见过你这种没良心的东西!妇联主任啼啼咕咕走开了。她三十来岁,还算是乡里的头号美女。

苦竹坳的早晨,在春雨浇过之后万物复苏,一夜之间,小草就窜了出来。山里山外的男人女人仿佛触动了哪根神经,变得烦躁不安,变得难以抑制,似乎是一种不可预测的骚动。

这些天,无论怎么传,怎么炒作,初月和白灵夫妻却蒙在鼓里,还以为是乡下人好客,见他们偷偷笑,偷偷乐,仍一个个赔笑脸,打招呼。

苦竹坳因他们的到来,似乎陡添了生气,劳动时多了笑声。

山里人没有多少文化,说起男女裤衩里的那点事,直接得就像城里人在一起品茶,一起说天气时事、说闲话一样。平日里,大人问小孩,你爸和你妈妈昨夜在床上打架没有?男人见了男人就说,你狗日的昨晚又干了好事,嘴乌眼圈黑。男女在一起干活,懒洋洋的,无精打采,只要队长喊休息,一下就活跃了。他们不说些荤话,好像就打不起精神来。男人和女人单独见了面,男人就会摸女人的奶子或屁股,女人不但不生气,反而跟男人对着干,谁怕谁呀?牛牯就被小媳妇们撵倒在地,按手按脚,硬是把他的裤子脱了个精光。

别看牛牯身强体壮,看到这些只说不干的女人,他也胆怯。

初月和白灵夫妇就搞不清,弄不明了,不知道村里人笑的是什么意思。他们叫床只是出于一种习惯,一种本能,也是出于一种心境。你想,一对下乡接受劳动改造的人,一个地主狗崽子, 不但没挨打,没有被侮辱,反而遇到这么好客的乡亲,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这种感激、这种激动,使他们感觉不到这是下放接受劳动改造,而是放活到了天堂。

初月长得高大,似一匹大白马,在女人堆里,更显得鹤立鸡群。他没下过田,清桂安排他与女社员一同劳动,工分只能一天记七分,不能记男劳力那种一天十分。

初月倒乐意,两口子在一起劳动,就心满意足了,白天跟着笑笑,夜里一同抱抱,比想象的日子好多了。

初月刨草皮,一下、二下,像挖土,像开荒,草没刨掉,手却打起了红红的大血泡。

春娥抓住初月的手,吓得大叫:这书呆子,这书呆子,只晓得用死力,没几下,手就打起血泡,你做这事怎么不晓得讲艺术?

女人们逗得一片傻笑。

做这种活也有艺术?初月傻傻地问。

当然有艺术,做什么事都有艺术。我是大老粗,做这个我比你强。春娥边做示范边说:你看──腰要躬,手要松,捏锄头把不要太紧,用力不要太猛,轻轻地一刨,不就行了。

初月一学就像。

行!行!春娥抓住初月的手,吐一口唾液,用手涂到血泡处,用力擦几下,行了,细皮嫩肉,没有不伤的。

众女人一阵哈哈大笑。一看,原来是白灵挑着一担草皮,东倒西歪地走,好像在戏台上演戏,跛着脚,扭着腰,一步一扭。前面一条水沟,她一脚没跨过去,身子一歪,就倒在水沟里,啃了一嘴的泥,吓得大家急忙跑过去,扶的扶,拉的拉。

初月抓住白灵的手,用力一拉,白灵从沟里爬了出来。初月心疼地问:摔哪儿了?摔伤了吗?

白灵倒在初月怀里,初月翻开她的衣领一看,肩上压出一道道血印。

春娥说:嫩豆腐,嫩豆腐,哪能压千斤!难怪一碰就哎哟──哎哟──地叫。

初月和白灵仍没搞清这话里有话。

嫂子,你晚上怎么睡得着,你们是不是也在学?邻居春英在取笑。

有什么睡不着的,音乐声里好划桨,波浪之中好行船,还可当催眠曲呢。春娥说。

你不学,鬼信?

你看到驴打架吗?你去学!春娥挑衅说。

有那么大,那么长?嫂子,你受得了!春英咧开嘴比划着。

你爸你爷才那么长呢!春娥追上去打。

这笑声、闹声、骂声,洒满了春的田野。草都钻出头来,虫子能不打架?

初月和白灵相视一笑,从他们的笑声、骂声中,似乎听出一点朦朦胧胧的豆豉味。

下田劳动的男人见女人们说说笑笑,追追打打,心也痒了。

牛牯高声大喊:哦,看热闹去!

队长只好说:抽口烟吧!

大家争先恐后爬上岸,直往女人堆里钻。

春娥追得春英上气不接下气,与迎面而来的牛牯撞了个满怀,牛牯顺势抱紧她。女人被男人这一抱,倒老实多了,不好意思地挣扎出来,重重地打了他一拳:臭牛牯,想沾老妈的便宜,没门!

牛牯倒在地上,四脚朝天,哎哟哟──哎哟哟地叫,学得那般缠绵,那般柔情,就像是猫在叫春。

一群女人嘻嘻哈哈跑上来,春英带头骑在牛牯身上,女人纷纷上去骑的骑,撕的撕,扯的扯:你也想过瘾呀!

是男人谁不想过瘾?牛牯让她们骑,让她们打,反倒觉得浑身轻松。他抓住一个女人的奶子,昂起头就去咬,吓得那女人尖叫。女人们剥光了他的上衣,他也不挣扎。男人就那么贱,上身不值钱。女人们动手剥他的裤子,牛牯挣扎地翻来滚去。他的裤带就是一根烂布条,一挣就断,眼看就要原形毕露。

初月和白灵看得乐颠颠的,白灵第一次看到女人剥男人的裤子,而且是光天化日之下。她笑得弯着腰,忽又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

脱!脱!脱!男人、女人们一起欢呼,一同跺脚。

好,好,别闹了!别在城里人面前丢乡下人的脸!队长一吆喝,大家就像皮球漏了气,一个个偃旗息鼓了。

女人们爬起身,牛牯倒叫开了:哎哟哟──哎哟哟,我受不住了,我还要!

女人们一齐往他身上吐唾沫。

来吧!我求求你们,来强奸我吧!牛牯装模作样地叫。

骚牛牯!你不晓得去搞牛婆。男人开着玩笑。一句玩笑,谁也没在意。

一个湿漉漉的苦竹坳,一个不出名的小地方,一个没有现代名人的小山村,就因这对城里人的到来,变得有名了,变得臊气蓬勃了。

日头从山那边爬上来,苦竹坳的那只雄鸡已唱过三遍,万事万物都已苏醒过来。

清桂的口哨吹烂了,他已在田头干了个把小时,才见三三两两的社员提着裤头,慢腾腾、懒洋洋地走出来,一个个没精打采似的。平时壮如牛的牛牯也像个病秧子,队长感到奇怪。

男人女人们到齐了,队长派工,宣布由初月去放牛。

女人们反对了:我们娘子军就一个党代表,还派去放牛,真没意思!

好事怎么让他占了,我去放牛!牛牯站出来反对。

清桂举起初月的手:让他们看看你的手,一个大男人还好意思跟城里的小男人争?

大家见初月那满手的血泡,没有人反对。

初月可不干了:我不是小男人,我不干与牛打交道的事。

清桂说:去、去、去,把牛养肥了也是干革命。不是说对牛弹琴嘛,你就去对牛谈情吧!

初月明知是队长对他的照顾,也就默认了。

牛栏里关了三头牛,两头公牛,一头母牛,那母牛年幼些,小小的骨架,瘦瘦的身材。

牛们见初月走上去,都发出哞──的一声叫,像是欢迎这位城里人的到来。

初月打开牛栏的栅门,牵着牛出来。他用手一一地摸摸它们的头,摸摸它们的眼,算是亲近地与它们打了招呼。

初月像是一个驯兽师,手拿一根竹条,牵着牛儿悠闲地散步。

远山如黛,近山含烟。苦竹坳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一条河从村前绕过,不知从哪里发源,在上游就结了一个个葫芦,有人叫湖,有人叫潭,在下游就形成了一个个洲。

那年成,一条条田墈三面光,一年四季刨呀刨,就像人长得胡须,还刚长出茬,就被刨掉了,搞得草都不长。

初月牵着牛,只能到远处的山里去放牧,才能让牛吃饱喝够。他爱牛,就像爱自己的兄弟。牛一叫,他就要问,又怎么啦,是担惊受怕,还是没吃饱草?

这里莺飞草长,全是绿油油的嫩草。俗话说,老牛吃嫩草。这满眼嫩绿,老牛打着响鼻,哪吃得赢?

初月将牛绳往牛角上一绕,牛吃得欢,不用担心牛吃庄稼。

初月乐得个痛快,便往地上一躺,双手枕着后脑壳,架起了二郎腿,自由自在摇呀摇,这不是神仙过的日子吗?他忘了烦恼,忘了忧伤,忘了城里的人与事,甚至忘了肚子饿。

牛儿在他身边吹起响鼻,像是满足地感谢他,初月便哼起了小调:

牛儿在山坡上吃草,

放牛的孩子不知哪儿去了……

牛儿在山上吃饱了,喝足了,两头公牛与母牛打闹起来。一头公牛与母牛嘴对嘴,亲吻一下,绕着母牛转了几圈,尽情撒欢。公牛将腿架在母牛背上,竟一下二下动起来。另一头牛只是摇着尾巴,吹着响鼻,像在欣赏。

初月第一次看到牛做那事,那牛儿呼哧呼哧的,像扯风箱。牛们也不害臊,当着主人做那事,弄得主人满脸通红,心动手痒。

春夜,柔风似丝,一点点地吹,不冷不热,一年难得的好日子。春夜,看得到草长虫飞,听得到笋子拔节的声响,也听得到一家家床板的响声。

牛牯蹑手蹑脚来到初月的窗外,侧耳偷听,听到床板响,听到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听到女人那虫子似的低哼,接着是由慢到快,由轻呤到浅唱,那浪声,那城里人特有的嗲声,弄得牛牯神魂颠倒,欲火中烧,痛苦难忍。牛牯百事可忍,遇到这种氛围,听到这浪声,就算是畜生,都会无法克制。牛牯抓住自己的东西往牛栏走去。

不知折腾了多久,不知发泄了多久,只听到牛栏传来牛的长嗥,一声、两声,近乎发怒的叫声。

初月从浪峰上跌下来。他不知牛为什么深夜长嗥,是没吃饱肚子,还是遇到猛兽?是吃饱了肚子胀,还是病了?他担心牛受惊吓,担心有人偷牛。他穿上鞋,轻轻地往牛栏走去。

月光照着牛栏,孤零零,形影可见,初月听到了牛在哼哼地发出响声。

初月走近了,发现牛还在,三头牛都在,母牛背上还多了个黑乎乎的东西。透过斑驳的月光,他认出来了,那是一个人。牛牯趴在母牛背上,正兴致勃勃地做那事。

初月吓得浑身发抖,忙掩住嘴巴,他责怪,他愤怒,他感到束手无策,这可是人民公社的牛呀!这牛是耕田的,是犁地的,是繁衍后代的,可不是让你发泄的。

初月发现这家伙好蠢,你搞人不可以,为什么要搞牛呢?真是畜生不如的东西,但他又不敢得罪牛牯。

牛牯是单身汉,爸妈都嫌他吃得多,娶不到老婆生不下崽,早与他分家了。如今他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都不饿,一人做事一人担,谁也奈何不了他。

初月只好灰溜溜地走了,躲在暗处向牛栏扔了一块石头,却不见牛牯静下来……

初月不知所措,手脚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