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还是一片白,好像戴着一顶白色的银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可是,山下的景象截然不同,狂风挽着寒冷去山顶畅游着,山下却是秋意盎然。河套与田野间金色烂漫,不像外面的景象那么的萧索。一片稻田的田埂子上,一个个稻垛排列整整齐齐,玉米棵子一堆堆,一行行地排列在田野里,有一群山羊已经在那里游荡着,有两匹马跟在羊群的后面,亦步亦趋,好像是看护它们的牧羊人。
小镇因周正而显得十分恬美,一条小街横贯东西,街面常有人打扫,一路走去,觉得清爽极了。走到街头便可见到还有一条集市街呢,都是附近的山民把自己的收获,拿来街上售卖。卖山参、鹿茸的,卖蘑菇、木耳的,卖野鸡、野兔的……山珍山货差不多摆了快一条街。这样的一座祥和安静的小镇,给人足够安适的感觉。黄永乐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座小镇的名字叫水清镇,真的名副其实,如同环绕着镇子的那条河水一样清亮。
走不多远,就看见有一座三间大草房,看门前的幌子,便知是一家大车店了。大院里已经停靠了几辆大车,此时还不是行走的热点高峰,这座小镇虽然有些偏离重要的交通要道,过往的人马也不见得稀少。
黄永乐的身上有些钱也不多,在老于家干活的两个月,所给的工钱,都在身上了,他也舍不得放开手脚去花。他想住店,第二天再走,身上有块玉米饼子,在这里打打尖,垫吧一下肚子。他向店家讨要了一碗水,便蹲在个墙旮旯里,将就着吃一口。
他刚刚喝了一口水,还没有把饼子续进嘴里,便有人走过来,跟他打招呼。他抬头看去,只见这人头戴黑礼帽,身穿着一条蓝长袍,面目和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个人是个有身份,不同于寻常人。他邀请黄永乐去他的桌子上去吃饭,他的桌子就在旁边不远。黄永乐刚出门时就已经看见了,一盘鸡肉和一碗鱼,足够显示他的身份和地位。
听到邀请,黄永乐不由一愣。我这样一个走路的穷苦人,怎么就让他看上眼了?平白无故受人恩惠,吃进去容易,吐出来难,这中间不会有啥道道吧?他怀疑地四下看看,屋里再没有谁了,除了炕把头躺着两位,还在呼呼大睡,就剩他们两个。
那人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便来了个开门见山。
“小兄弟,你就叫我孙掌柜,我看出你是来找活的,我可以介绍给你啊!这东西不白吃,也是吃你自己的,就当是预付的工钱。”
他说话很直接,也说到了黄永乐的心里。咱身上啥都没有,人家凭啥能看上你?不就是看中咱这身板了吗?人家图的是你这一身的力气。听他说能给自己找活干,便来了兴趣。反正就老哥一个,要啥啥没有,要人有一个。这么想来,他什么都不怕了,反倒放心站起来,走到桌子前,骗腿上炕,敞开的肚皮吃起来。
孙掌柜很喜欢他这个样子,就坐在旁边看着他的吃相,笑呵呵地看不够。这顿饭可是够香的,吃得他满嘴流油,肚皮溜圆。看他吃饱喝足,孙掌柜便告诉他,这几天,要处理些事情,让黄永乐在这里等他,并让店主尽可能招待,过两天一起算账。
他是个很有气派的人,也很有排场,与店主很熟悉。他临走时,再三嘱咐,不要随便乱走,世道不安定,说不准会遇到啥危险,就在大车店里待着。看到他一脸严肃的样子,黄永乐很是听话,忙点点头。院子里有辆马车是他的,有人给他套马,收拾利索,他便跳上马车,鞭子一甩,“啪”的一声响,径直走了。
是的,世道乱的很,确实要注意啊!黄永乐一直都在告诫自己。既然有人付账,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去。大车店里是个小世界,包罗万象,芸芸众生都在其间。天南海北的人都在这里汇聚,走了这人来那人,去了一伙又来一帮。他听了孙掌柜的那句话,足不出户,在炕上一躺,谁说话也不搭腔,谁扒拉他,他装不知道。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这些日子身上的那点儿劳累,都在这时候给卸下去了。
他这样混混沌沌,稀里糊涂地住了两天,不觉间有些厌烦起来。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人一闲身上就长毛。他一直都盼望孙掌柜来接他,听见外面大车的声音,就忙坐起来去看。窗外人影绰约,却看不见那个熟悉的人影。有时候,他干脆就坐在院子里,那些赶车的老板们,呼来喝去,豪气十足,鞭子一响,马儿打着响鼻。还别说,一天天就这么让他糊弄过去了。
又过了两天,孙掌柜还没有来,他的心里开始长草了。孙掌柜是怎么了?是不是这几天忙忙活活的,把他这事儿给忘了?是不是他出事了?他的眼前出现了惨烈的事故场景,大车翻进深沟里,孙掌柜被压在车下……他不敢再想,如果再不来,该怎么办?前两天,他能吃能喝,吃嘛嘛香。后两天他吃不香也睡不好,感觉整个人给吊着半空中,不着天也不着地,要死不死,要活不活,在那里活受罪。
这天傍黑,孙掌柜终于出现了,他赶着大马车到来了。他先去跟店主结了账,还客气两句,随后甩给黄永乐一个眼神,意思是走人。大车上就他们两个人,他们去的方向是三河湾。
没有走多长时间,天就抹搭黑了。大山的夜是阴森可怖的,远山传来野兽的嗥叫,路边不时有野兽走动的声响,让人的头发根儿发奓,心里一阵阵紧揪着。道路变成白白的一条。模模糊糊还没有看清,钻进大林子,不时有宿鸟从林子里惊起,“呼啦”一声,从头顶飞过,更是吓人一跳。
孙掌柜把车赶得很快,他不时地甩鞭子催促着两匹马,加快脚步。到了三河湾,却飞快而过,这是要去明月县城。道路有些曲折,车轱辘不时颠起来,猛地墩人一下,让人有些岔气。两个人没有一句话交流,黄永乐凑到孙掌柜的跟前,想说两句什么,见他一动不动,两眼目视前方,便打断了这个念头。
一直走到快半夜,要进县城了。路边有几个黑影,孙掌柜冲他们打个唿哨,那几个黑影快速地上了车,坐在黄永乐的身旁。天黑看不清他们的面貌,黄永乐却感觉到凛凛的杀气。他心中凛然,有一点点的困意,登时便没了踪影。
他们是干什么的?不会是打家劫舍的胡子吧!黄永乐心里有些害怕,可是这一切已经不为他左右,他只能坐在那里硬挺。
要进街时,马车停下来。孙掌柜压低声音,却依旧凶狠地对黄永乐说:“今天要干一桩买卖,这是一笔不义之财,这样的财,人人可取。我们干的是劫富济贫的大事,你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你要明白!”
他们真的是胡子,是土匪!黄永乐的脑子轰的一声响,他有些蒙圈。这是上了贼船啊!想脱身是不可能了。他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孙掌柜继续说:“今天是你的第一单,今天你要染红(土匪黑话:意思是杀人见血),不然就要按规矩办事。这碗饭不由你不端,想脱单不干,趁早没了这个想法!”他说完,身边的两个人就把两把刀压在他的脖子上,刀刃的寒冷立即就感觉到了。“孙掌柜,我……我答应了,答应了!”他不由地肝颤,真的怕一刀下去,小命不保。
“以后不要叫孙掌柜,叫大当家的!”旁边有人的恶狠狠地提醒着。
“好好,大当家的!大当家的!”他挺直了脖子,却不住点头示意,那两把刀方才撤下来。
他们来到一家店铺的门前停下来。很显然,这是之前先踩好的盘子。他们闯了进去,经营店铺的是一对夫妻,黄永乐吃惊的是,他竟然认识,他们是三河湾的王海生两口子。
他们个个都蒙着面,基本是不说话的,说话的大当家也是压低声音,变换了腔调。为了威逼王海生交出钱财,让黄永乐染红的第一单,不是去杀人,而是去强奸王海生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