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这天曹知礼刚从公社开会回到家里，只见二儿子头发乱蓬蓬的，嘴角流着血，两眼通红，气哼哼地跨进门来。

曹知礼明白，儿子又与人打架了。他拉长了脸，生气地对儿子说：“咋回事？又与人打架了，是吧？。”

“嗯，打架了。”曹忠实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与陈瑞大儿子打的架。今天放学，我和几个小伙伴正走在路上，陈瑞大儿子突然冲到我的面前。他扬起拳头威胁我，骂我是个坏种，还骂你是个大坏蛋，说是你把他的爸爸送进监狱，害得他一家骨肉分离，日子苦不堪言。我一听火气腾的一下上来了，我说是你爸作恶在先，他迫害了那么多人，罪有应得。你爸陈瑞才是真正的坏种。你爸是造反派头头，带头抄家，带头打砸抢，带头批斗老干部，坏事做绝。”小家伙说到这里用手背使劲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接着说，“陈瑞儿子一听我还与他顶嘴，上来就踢了我两脚。我哪能吃他这口气，挥拳照着他的脸打了一拳，接着踢了他一脚。陈瑞儿子个头比我大，当然不吃我的气，他又挥起拳头打到我的嘴角边，我的嘴当场就流出血来。那家伙看到闯大祸了，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家里关上了大门。”

李兰芳听了儿子的话气得嘴角发抖，说：“反了他了，小小年纪还耍横。前几年他爹得势横行霸道，今天儿子长大了还想学他爹，瞎了狗眼。过去有人给他家撑腰，他敢耍横。今天时代变了，他家大人小孩应该老老实实才对，还想再耍横，没门儿。”说到这里她拉起儿子的手说：“走，找他家去，告诉他母亲，让他赔礼道歉。如果不服软就揍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曹知礼听到妻子的一番话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说：“你也是小孩子吗？你要干嘛去？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说的话做的事，大人较什么真？你真找到他家出气，人家邻居们不会说他家不行，得说咱们不谙世故，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人家男人蹲监狱了，一个小孩子在外惹了事，大人就找到人家上门出气？是不是太过分？俗话说，让人一步为高，咱不去出气，小不了咱们。快，别多事了，抓紧打发孩子们吃饭，别耽误他们上学。”

李兰芳听到丈夫说的在理，不再坚持自己的做法。就这样一场由小孩子引起的矛盾纠纷在曹知礼的反对声中偃旗息鼓。日子就这样在磕磕绊绊中向前过着。

这天李兰芳从秧板田里干活回来，一队的曹田胜妻子屈凡菊哭哭啼啼找到门上。女人一看到李兰芳上前就抱着她的胳膊请求帮助，让李兰芳为她做主尽快解除与曹田胜的婚姻，说她一天也不能跟着曹田胜过下去了。

李兰芳把女人扶进屋里问：“说说，因为什么？”

屈凡菊擦了一把眼泪说：“大奶奶，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桩婚姻我一开始就不同意，我看不起这家人，一个个都是大老粗，啥心眼儿没有，只知道干活挣工分儿，不懂为人处事，更不照顾街面上的礼节。我尽管文化程度不高，只是一个初中生，可我真不愿意嫁给一窝子文盲，一个个大字不识一个，不会说话，更不懂感情，只知道干活睡觉。尤其我那口子，每天干活回来吃饱了倒头便睡，鼾声震耳，搞得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这日子我没法过下去了。”

李兰芳听明白了，笑笑说：“就因为这些事呀？农村人就这样，什么爱呀情呀他们根本不问，说不好听点就是他们根本不懂。他们只知道干活睡觉，然后生儿育女，然后吵吵闹闹凑合一辈子。像你这样的，应该属于追赶潮流的人，是与曹田胜一类人格格不入的。”

屈凡菊说：“大奶奶，你是大队妇女主任，你可要为我做主，我实在不能跟着曹田胜过一辈子，不然我会死的。我要离婚，坚决离婚。你要不帮我我就逃跑，跑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可我眼下还不想走逃跑这条路，我还想走光明正大离婚这条路，以后不会出麻烦。”

“一定要离吗？”李兰芳问，“离婚这条路能不走就不走，好说不好听。你应该知道，农村有多少家庭都是将就着过一辈子的，哪讲什么感情爱情的，能凑合就凑合。依我说还是不要离的好，离婚对谁都是一种折磨。”

“但我感觉不离婚凑合着过才是对人的一种折磨，并且是一生中最大的折磨。你想，一辈子跟着一个十分讨厌的人过日子，那将是什么滋味？那不比蹲监狱还难受吗？大奶奶，我今天既然找到你，也就不必对你隐瞒什么。我在家当闺女时有个中意的男人，我们俩谈恋爱多年了，就打算结婚生活在一起。谁知他前年突然参军去了，结果一去就是三年。我们俩彼此之间虽然有书信来往，可长时间不见面感情还是会慢慢变淡的。再后来书信来往渐渐稀少，我们的感情出现了裂痕，为此我哭过几回，感觉这段恋情已走到尽头。谁知他今年突然复员回家，他找到了我，向我解释，说他在部队每时每刻都想念我，只是部队执行特殊任务给我的回信少了。后来部队回到了营房，他便向连队领导提出申请，要求复原回家与我结婚。可为时已晚，我已经嫁人了，并且嫁给了一个不喜欢的人。他听后哭了一阵子，他说他一定等我，等我离婚。大奶奶，你就帮帮我吧，给我开一张介绍信，就说同意我离婚，然后我就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

李兰芳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心想，曹田胜的这门婚事很难维持下去了，屈凡菊去意已决，如果强行留下她只会酿成大错，不如同意她离婚。想到这里，李兰芳对屈凡菊说：“你既然决意离婚，我也就不再劝说，更不强留。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去给你开介绍信，曹家的思想工作我来做。你回家吧，把想法告诉曹田胜，不要吵，也不要闹，就在家静下心来等两天。”

屈凡菊对李兰芳说：“谢谢你了大奶奶。其实自从我嫁给曹田胜，夜间睡觉我从没解过裤腰带，都是和衣而卧，为此曹田胜还打过我好几回，也对我进行过多次威胁。但没用，我从来不让他碰我。大奶奶，你老人家就抓紧帮我跳出苦海吧！”

李兰芳看看屈凡菊，摇了摇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屈凡菊的离婚诉求很快得到批复。这天屈凡菊高高兴兴地跑到李兰芳家，她双膝跪地给李兰芳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千恩万谢，接着背上她的红花包袱快速离开了泉水村。（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