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嚓!”我重重地砸在什么东西上,软软的,硬硬的,像是一个人。
砸中人,那可是要吃官司的,我赶紧睁开眼一看究竟。
“娃他爸,你终于醒了。”一个端庄秀丽的少妇,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小男孩,正泪眼蒙蒙地看着自己。
娃他爸?我前女友早已弃我而去,郭了了是我刚交上女朋友,哪儿来的娃娃,我惊讶地瞪大眼睛。
是穿越了,还是重生了?
我吃惊地环视一下,身边竟还有二个女孩子,一个个也都泪水涟涟。
“这是在哪儿?”我不解地问。
女人说:“在机井房呀,你不记得了?”
机井房?我环顾一圈只有一间房大的屋子,连一样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家徒四壁就是指的这种家庭。
“你睡三天了,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碗面汤。”女人说罢,起身走出屋子。
那个估摸有六七岁的大女孩走过来问:“爸,你还疼吗?”
可能是躺得久的缘故,觉得身子有些僵硬,我想翻一个身,一用力,身上多处剧烈地疼痛起来。
一些记忆碎片也随之活跃起来,像我捡拾的那些碎陶瓷,电影特技一样一片片地拼凑在一起。
——四个男人在围殴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你一掌,他一拳,只几下便将人打倒在地,接着是踹、踢、踩。
“一个收废品的破烂货,还想跟我斗!”一阵拳脚之后,坐在一旁的一个中年男人吼道:“不老实,给我往死里打,看他以后还上访不?”
——明亮的灯光下,两个人死死地按着一个男人,另一个人抓住他的右手,在往一张拆迁协议上摁指印。
——废弃的机井房里一个女人杀猪一般嚎叫着,一个男人候在门口,身边的两个女娃哭作一团。
女人猛嚎一下嚎叫声戛然而止,一声婴儿的啼哭陡然响起。
一个老女人走出来,满脸堆笑说:“恭喜,你有儿子了!”
——一个男人骑着人力三轮车,一路不停地吆喝:“收废品——收手机——收废铜烂铁——”。
·········
更多的记忆复活了。
我这才知道自己是寄宿在这个叫曹壮飞的老实巴交的男人身上了,那几个殴打他的人是村支书胡文武和他手下的几个马仔。
这里也不是什么家,是村外废弃的机井房,他的家早被胡文武建厂房强拆了。
父母将我养大成人,还不曾报答一二,就这么变成了别人的儿子、丈夫和父亲,心里不免平添些许悲凉。
不一会儿,那少妇端一只粗瓷大碗走进来。
记起来了,眼前这个漂亮而略显沧桑的女人叫翟玉凤,是我——曹壮飞的妻子。
翟玉凤放下碗,扶我坐起来。
我第一次清晰地嗅到她的体香,想亲昵地唤她一声,一时还没有记起曹壮飞是怎样唤妻子,只讪讪地笑一下。
见我高兴,翟玉凤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她端起碗,舀起一汤匙,轻轻地吹晾着。
我有些感动,没忍住说:“凤,辛苦你了!”
不想,我这一句话惹了祸,原本已经欢喜起来的翟玉凤,一下子又泪流满面了。
我不知所以,急急地问:“凤,你怎么了?”
翟玉凤破涕为笑,娇羞一般说:“你好多年都没有这样唤了,人家心里高兴哩!”
原来是这样,我如释重负,说:“你喜欢,我以后天天这么唤。”接着撒娇一般地一连唤了三个“凤”。
“娃们都在呢,也不害羞!”翟玉凤将吹凉的面汤送到我嘴边愧疚地说:“家里没粮了,我只能让你喝这个。”
这时,我才注意看一眼碗里的面汤——稀得照见人影!
刚卖掉一些废品,买回一袋面粉和一袋大米,怎么说没就没了,问:“我买的米面呢?”
翟玉凤叹口气说:“被他们的人拿走了,这面还是昨天张婶偷偷送的。”
张婶是发小张国定的母亲,曹壮飞的母亲死得早,张婶一直将他作儿子一般对待。
我突然想起什么,急急地问:“院里的那堆废品还在吗?”
“脏兮吧唧的,谁稀罕那个!”翟玉凤又伸过来一匙汤。
我说:“快去把那几本旧书扒出来!”
翟玉凤说:“急啥?吃完再说。”
“给我,我自己喝。”我接过那只粗瓷碗,推一把翟玉凤说:“快去!”
喝完汤,还不见翟玉凤进来,我唤大女儿过来说:“小叶,去帮妈妈找一找。”
小叶出去不一会儿,帮着翟玉凤抱回两摞旧书,放在我面前。
我隐约记得,有本书里夹有一些钱。
机井房房门破旧,极易进出,曹壮飞害怕积攒的几百多块钱丢失,便夹进一本书藏在废品堆中——那是一个贼也想不到的地方。
我一本一本地翻找,翻到那本发黄的《红楼梦》时,终于有了发现。
有了钱,翟玉凤到镇子上买回一些米面,晚饭做了一锅插得住筷子的大米粥,让饿了几天肚子的孩子们美美地吃了一个饱。
吃过晚饭,我把剩余的几十块又夹进那本《红楼梦》塞在枕头下,收废品也需要一点本钱。
翟玉凤照护孩子们睡下,过来躺在我身边。
突然跟一个陌生的女人睡在一起,感觉怪怪的,有些紧张和不自然,倒是翟玉凤表现得比我好,主动偎在我怀里,那样子是个男人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我还没适应过来,推说:“我身子还有些不适。”
翟玉凤撒娇地扭晃着身子说:“我晓得,就是想让你抱抱。”
无奈,我只能搂抱着翟玉凤睡。谁知,自己心里抗拒,二弟却是那样地热情,便与翟玉凤一番翻江倒海。
半夜时分,曹壮飞踏着茭白的月光走进来,站在床前说:“《红楼梦》是本好书,你要好好读进去!”
我说:“你一个收废品的,劳神费力读那破书干啥?”
曹壮飞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将来你自会明白。”
“那破书这么好,你干吗不读?”我没好气地质问一句。
曹壮飞“哈哈”一笑,那笑声像炸弹一样爆炸了,屋顶一下子被掀飞,像一本书,就是一本书,我分明看到了“红楼梦”三个字,可它却像孩子们耍玩的飞轮,旋转着飞小高远的夜空,又旋转着飞了回来。
近了,近了,近了,分明还是那钢筋水泥浇筑的屋顶。
眼见就要砸中自己和曹壮飞的家人,我大叫一声醒来,竟是南柯一梦。
自己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