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幕降临的时候,南张村据点突然来了一批鬼子兵和汉奸警备队,并且还不断地有鬼子兵从县城方向开过来。在这个时候敌人集结到南张村要干什么?早就在南张村利用学校做掩护站稳脚跟的姜青山立即行动,他要尽快想办法摸清敌人的意图。姜青山找到春娃说:“天黑前据点里来了不少鬼子,他们把青龙河上的十里桥都封了,还在青龙河边放了不少岗哨。看来敌人今黑夜有行动,咱得赶紧弄清敌人的意图。春娃,你想办法和炮楼里的你哥见上一面,把情况摸一下,看敌人要干什么。”

春娃按照姜青山的吩咐找他哥去了。这春娃的官名叫:张春生。他是姜青山来南张村后发展的第一个党员,他哥叫张秋生,在鬼子炮楼里干警备队,还是一个小队长。日本人来之前张秋生就参加了县里的保安团,在里面当排长。日本人来后没有及时跑掉,便跟着投敌的保安团团长解生宝一起降了日本人,干起警备队。日本人在南张村设据点盖起炮楼,他就被派回来当了警备队的小队长。张秋生原来去当保安团是村里派下的差事,并不是他自己情愿去当兵的。张秋生还算是个本分人,不管原来干国民党的保安团,还是现在干日本人的警备队,他都没有留下太说不过去的劣迹,他还算得上是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姜青山通过春生多次从他那里得到过有价值的情报。今天,姜青山还想再次从他身上搞到日本人突然集结的真实意图。

把春娃派出去后,姜青山来到王官锁王老师的房间。这个王官锁老师也是个富家子弟,在县城念完中学,就到南张村学校当教书先生来了。他比姜青山晚来一年,平常爱看书,慷慨起来也有一股子激情。今年春上姜青山把他也发展进组织。正在翻看书本的王官锁见姜青山进来,忙站起身。

“王老师,天黑时炮楼里来了不少日本鬼子。”姜青山进来就这样说。

“刚才春娃过来说咧。”王官锁应一声。

姜青山接着吩咐道:“今黑夜恐怕不安宁,你赶紧出去给咱们的几个同志招呼一声,都防备着,你今黑夜也不要在学校住,以防万一。”

“行。”王官锁看着姜青山严肃的表情,感到情况不妙,忙出去按照姜青山的要求,通知人去了。

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后,姜青山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从书箱下抽出手枪,往后腰里一别,提卷起一条床单,虚掩上房门,到院子拐角攀墙上了厦坡躲藏起来。

春娃摸黑来到炮楼下的据点门口,与往常不同,今天上的是双岗,除了一个警备队外,还加了一个鬼子兵,往常据点门口只站一个警备队的黑狗子。“什么人?站住。”随着一声猛喝,春娃站住,然后用低声讨好的口吻说:“哎,老总,太君,是我。我是张秋生的弟弟春娃,我来找我哥说件要紧的事情。”春娃说着再往前挪蹭几步,他想凑近一些,看认不认识今天站岗的警备队员和日本兵,如果认识,能说上话,事情就好办了。过去春娃以各种借口进过据点,他哥毕竟是据点里管事的小队长吗,所以据点里的十二个鬼子兵和二十来个警备队员他还都是面熟的。“八格。”站岗的鬼子兵吼一声,就把扛着的带刺刀的长枪平端在手上。“太君,良民,良民。”机警的春生应对着鬼子兵的干诈唬。

“干什么呀?”警备队的说话了,他认出来人是队长的兄弟,问话的口气就平缓一些。

“老总,我是张秋生张队长的兄弟,有要紧事找我哥。”春娃装着一脸急迫的样子。

“不行,上面说咧,今天谁都不许进去。”“老总是急事。”“什么急事?”“我爹不行了,在炕上咽气哩,想见我哥一面。”春娃反应飞快,但借口实在不好。“那也不行。”警备队的还是断然拒绝。“行行好,老总,不让进去,你就给咱捎句话,你告诉我哥一声,老爹不行咧,想再见见他,叫他无论如何今黑夜回屋瞅上一眼。”春娃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好了好了,你回去照看你老爹去吧,我下岗告你哥一声就是了。”警备队员没好气地答应了。“多谢老总。”春娃只好转身离去。

直到快交过夜的时候,张秋生才腾出身告了假急急地出了据点,拐进村口回家探望“正在咽气的老爹”。他才拐进巷口,便让蹿出来的春娃挡住去路。“哥,你咋才出来?”“春娃,爹咋哩?前两天我回来,爹不是还好好的吗。”张秋生一心想的是他的老爹。“咱爹好好的。哥,据点里今黑夜来这么多鬼子兵做啥?”张春生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张秋生一下就醒悟过来,他知道兄弟已经跟着姜青山出道干上八路了,他用老爹咽气骗自己出来,是为了打探据点里的消息。张秋生不免来了火气,他用力甩开弟弟春生的手,低吼一声:“这是耍的事?这是要命的事。”

“哥,你快说,来这么多鬼子兵要干啥?”春生依旧拽着他没有松手。面对不依不饶的兄弟,张秋生只好说:“究竟要干啥,我也不晓得。只晓得马上动身过河去三合镇。”说完径自走了。

春娃也顾不得许多,扭身就往学校跑。

听了春娃打探回来的消息,姜青山努力判断着敌人突然要去三合镇的真实意图:近日山上的部队没有下来活动,区委贾书记已经上山,胡松涛一向小心谨慎不会暴露。那敌人要到三合镇干什么?姜青山猛然间想到姜桂贞,他竟给张春生下了一道命令:“春娃,你赶紧到三合镇去一趟,通知胡松涛带着姜桂贞先上山,不管有什么事先避一避再说。”张春生应一声急急地去了。

春生走后,姜青山的思绪更乱了。冥冥之中他总感觉到姜桂贞要出什么事,自从那次无意间在地里见到姜桂贞后,姜青山就再没见到过她。她出嫁结婚的时候,他收到了胡松涛专意派人送来的大红请柬。但他没有去参加她的婚礼,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他不能亲眼看着美丽纯情的姜桂贞坐上花桥成了他胡松涛的女人。只要不亲眼看到他们结婚的场面,美丽纯情的姜桂贞就还会飞进他的梦里,还会藏在他的心里......

直到第二天后晌,鬼子兵们押着大批粮食从三合镇返回来,姜青山忐忑不安的心才稍许平静下来。敌人是去抢粮食的,三合镇的乡亲们受了不小的损失,但并没有发生杀人放火的恶性事件,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敌人在三合镇抢粮回来,没有再在南张村据点停留,过了十里桥,直接押着粮食回县城去了。南张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在南张村当小学教员的姜青山利用天黑后的空闲时间,开办了一个识字班。这识字班专门招收年轻人,特别是一些穷汉家从来没有上过学识过字的半大小子,义务给他们教授文化,扫盲识字。这样的善事很受村里老百姓的欢迎。穷汉家原来没有上过学的一邦子大小伙子成群结队地都来了,老百姓想的都很实在:来这里一能识字学文化,二不用掏钱,三还安全放心。现在是兵慌马乱的世道,年轻人好动,家里圈不住,三五成群在一起容易惹出事情。再说现有村里还立着炮楼,驻着日本兵。所以,老百姓都愿意让自己的娃们来姜青山办的识字班上课学习。姜青山把识字班办的有声有色有板有眼的,据点里的日本人闻听此事,有些疑虑,派几个警备队的汉奸过来监视,以防有诈。他们明里暗里监视了一段时间,没见什么异常情况,便不再过问。

三个月后,来识字班上课的人开始少了,由刚开始的几十人锐减到十来个人,这时在南张村巷套里风言风语地起了说词。直到二丑妈在学校闹腾起来,这个识字班才终于办不下去了。

二丑妈是南张村的一个寡妇,她十八岁嫁到南张村,二十岁生下儿子二丑,就开始守寡。娘儿俩相依为命,靠二亩半薄田辛苦艰难地过日月,可是没有少受旁人的欺负。苦苦熬了十七年,小寡妇快熬成老寡妇了,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儿子像门扇一样长大了,能撑得住门势,再没人敢明着欺负了。寡妇原本想让不识字的儿子,在姜青山办的识字班上认两个字,后半年好寻亲定媳妇成家哩。可不成想儿子在姜青山的识字班上了几天课,竟把人给上没了。儿子就是寡妇生活和生命的全部,没有了儿,她便没有了一切。谁把她儿子弄没了,她就要找谁拼命。寡妇认定儿子是上姜青山识字班时没的,那就是让姜青山弄没的,她就要找姜青山要儿子,她就要找姜青山拼命。寡妇怀里揣上一把锋利的剪刀,弯腰系好裤脚口松开的挷带,凶神恶煞般地出门去找姜青山拼命。

寡妇一进学校门便疯子般狂喊着叫骂起来:“挨炮子的姜青山,挨砍刀的姜青山,你把我丑娃弄哪里去了,你个骡不吃狗不闻的坏货,你出来。”寡妇一边狂叫乱骂着,一边在学校院子里蹦跳着要找姜青山拼命。

正给学生上课的姜青山听见院子里的叫骂,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就赶紧往外走,这时寡妇已堵到教室门上。“婶子,婶......”姜青山嘴里两句婶子没有说完,寡妇一双凌利的手爪已抓扯到他的脸上。姜青山没有防备,脸上立时就被抓出一片血淋淋的痕迹。姜青山侧闪着身子,躲开寡妇再次撕扯上来的手爪,跑到院子里。这时学校已是一片混乱,学生娃全挤出教室看院子里的热闹。随着寡妇疯子般的撕扯吼叫,外面街巷的人也拥进学校来看热闹。人们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远远地站着只管看,没有一个人上去拉劝。

“你这个挨炮子挨刺刀的!”寡妇是真的找姜青山来拼命的,她不依不饶地叫着喊着骂着撕扯着。她把姜青山再次逼住时,冷不丁从怀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剪刀,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来就朝姜青山身上乱捅乱刺。姜青山躲闪不及身上挨了几下,长衫被撕剪的稀烂,胳膊上被剪刀刺中的地方鲜血直流。而寡妇还是不肯罢休。满脸是血,浑身的衣裳被撕剪的稀烂的姜青山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好夺路而逃。披头散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寡妇,全然不顾裤脚口松开的缠腿带长长地拖在地上,手里挥举着带血的剪刀,嘴里不停地叫骂着,追赶着姜青山不放。

姜青山捂着流血的伤口,迫不得己逃进原来的村公所,现在的维持会。追过来的寡妇,在维持会门口才被几个壮实的汉子拦挡住,手里带血的剪刀也才被几个人抢夺下来。寡妇被拦挡住,被抢夺了剪刀后,一下就跌坐在维持会门前的场子上,嘴里还不停地哭骂着:“你个挨刀挨杀的呀,你把我丑娃弄哪里去了......”

躲在维持会里擦裏着伤口的姜青山对维持会长张明义说:“老张,赶紧想法把二丑妈弄走,这事不能再声张了,真要是让炮楼里的鬼子和汉奸们知道了,可就惹下大事咧。”张明义是姜青山来南张村后发展的地下党员,他明里扛着日本人维持会的招牌,暗里却干着共产党的事情。张明义依照姜青山的吩咐,从维持会出来时,局面已经不好收拾了,除了滚在地上哭闹的寡妇外,又来了几个耍泼骂街的女人,她们也口口声声地找姜青山要人,要他们的儿子或是兄弟。

这的确是个问题,一个大活人在你姜青山的识字班上了几天课,人就没了。爹娘老子们不找你姜青山要人,找谁要人去?不找你姜青山闹找谁闹?儿子对穷汉农民来说比土地比房子更重要。没有土地,可以熬长工打短工去挣,没有房子,可以省吃俭用慢慢攒钱去盖。可是没有了儿子,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人没有了指望,活着还有啥意思。

姜青山借办识字班之名,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给中条山上的八路军康支队送去几十个硬硬邦邦的经过识字学习,受过了启蒙教育的年轻战士。这些受到启蒙教育的热血轻年在上山参加八路之前,大都给家里打过招呼,做过工作,是征得家里的同意或默许后走的。只有少数几个人没有做通家里的工作,就悄悄地走了。悄悄地走也罢,家里总知道儿子是干啥去了。只有二丑情况特殊,二丑知道要让守了十七年寡的母亲晓得他要去投军打仗,那定是死也不让他去的。所以,他就瞒着母亲偷偷地走的。于是,便有了今天这样难堪的场面。姜青山听说外面又来了几个闹事要儿子的抗属,感到问题严重了。这南张村是敌占区,日本人的炮楼据点就扎在村子里,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姜青山马上让张明义带几个可靠的人先将挑头闹事的二丑妈强行劝回去,回头再慢慢地做按抚解释工作。

张明义带着几个可靠的地下党同志,连说带劝地总算是把二丑妈和另外几个闹事的抗属说劝回去了。也就是这时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当时春娃和张明义正往回劝说着二丑妈,春娃他嫂子过来拉了春娃就走。春娃知道嫂子肯定有什么事情,不然她不会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急迫地要拉他走。春娃跟着嫂子回到家时,只见他哥张秋生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立在当屋,劈头就是一句:“你也要上山?”“谁说我要上山?上山干啥?”春娃差点说漏了嘴,好在及时地把话又反问回去。“哼,你不要嘴硬。学校那个姜青山,我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干啥的,你成天和他搅在一起,你能不知道他是干啥的,和他搅在一起还能有了好。”“你什么意思?”春娃警觉起来,瞪着眼再反问一声。“什么意思?你告诉那个姓姜的现在跑还来的及,要是再等一阵子恐怕他想跑也跑不脱了。他跑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揽了,也就不了了之了,不然......”张秋生拍拍腰里的盒子枪,把话截断不说了。其实他已经把什么意思都说明白了,春娃愣怔一下,便飞快地跑出门去。

听春娃把话说完,姜青山沉吟片刻,道:“看来这么一闹,我是暴露了,我不能再在咱南张村待下去了。”“那咋办?”张明义、春娃、王官锁和另外几个地下党同志都显得有些紧张,显得有些慌乱。“不要怕,从春娃他哥的话里能听出来,敌人实际上并没有掌握我们的具体情况,他们只是在二丑妈闹起的事上怀疑我,发现了我。我们的组织并没有暴露,我走,大家可以放出话去,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我不会走远,我就在咱们八村联合支部的这八个村子里来回转,我会随时来和大家联系的。我走后,大家要注意隐蔽身份,暂停一切活动。”情况十分危急,又有人来报告,据点里的敌人已经出来往学校来了。姜青山做了安排后,不得不带伤匆匆地离开南张村。

姜青山带着满脸还渗着血的抠痕和胳膊上被剪刀刺破流血的伤口,离开南张村,悄悄地来到小梁庄梁原焕的家时,把梁原焕俩口子着实吓了一跳。问清原因后,梁原焕俩口子又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大水冲了龙王庙,就是这种情形。

梁原焕的女人翠英嫂把姜青山安置在后院小柴厦里住下,她一边收拾着柴厦,一边有些讥讽地说:“一个寡妇女人,都能把你武治成这样,真要是碰上鬼子兵还不把你给吃了。”

“哎,那可不一样,二丑妈是咱的抗属,咱还能和自己的抗属过不去呀。真要是碰上日本鬼子,还不定让他咋个死呢。”姜青山也用一种调侃的口吻和翠英嫂说着:“幸亏咱跑得快,慢了,还真有可能让咱这些抗属给拾掇了。翠英嫂你不知道,在二丑妈闹开之后,又来了几个朝我讨要儿子的女人,我可真没有经见过这样的阵势。”

“现在这兵慌马乱的,你把人家娃全都弄到山上去了,搁我也和你过不去。好啦,你先将就着在这小柴厦住下,这里比不上人家南张村学校宽畅,但肯定比南张村学校安全。”翠英嫂嘴里说着,手上麻麻利利地把柴厦拾掇停当,在小炕的溜光席上铺一床厚厚的被褥。

姜青山脸上身上都是伤,再加上身份才被暴露,暂时不便外出活动,就在梁原焕家后院的小柴厦安顿下来。

小梁庄是个五十来户,二百来人的小村庄,离南张村七八里地,过去姜青山隔三差五地常过来,一般来了都在梁原焕家落脚。梁原焕是姜青山组建南张八村联合支部后发展的第一批党员,他积极可靠,家景也不错。他的女人翠英嫂是个泼辣人,挺爱搀和事。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参加了组织,也知道姜青山就是他们的头。但她不以为参加组织就有危险,相反,她还认为结识的人多了,在社会上走动起来方便。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麻。另外,她认为姜青山是个有学问,有本事的人,家景也富裕。所以,她一向对姜青山很好,问吃问喝从不怠慢。姜青山来她家也自然随便,和到家了一样。

“老梁,这次来,恐怕要住一阵子。”安顿好后,姜青山这样对梁原焕说。

“这不明摆着,还用你说。”梁原焕对姜青山的客套有些不悦。“这里又不是住不下个你,你住多长时间都行。”

“知道,只是时间长了这一日三餐的......”

“嗨,看你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翠英嫂子......”

“咋哩?翠英咋你哩?翠英少你吃少你喝咧?三不六九地在旁人跟前说翠英啥哩?”端着条盘送饭进来的翠英,在踏进柴厦时听了男人半句话,就叽叽呱呱地说了一串。

“说啥哩,原焕哥夸嫂子好里。咋?不中听呀?”姜青山接过翠英嫂的话,回说一句。

“说好说坏都是他的人,管他呢。来,青山,吃饭。”翠英嫂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

姜青山安心地在小梁庄梁原焕家住下来。当他脸上胳膊上的伤好利落之后,一年当中农家最忙最累的节期——收秋种麦开始了。姜青山像一个外路来的熬活打短的小工,他把自己融入到小梁庄忙碌的农民中间。他和他们一样的装束,一样的忙碌,一样的起早贪黑。不同的只是他没有固定到某一家,而是东家忙完忙西家,帮了这家帮那家,谁家活紧到谁家,谁家人手少帮谁家。原来小梁庄的绝大部分人并不认识梁原焕家来的这个年轻人,但在秋收种麦还没有忙完,小梁庄的人们便都翘起大姆指,说梁原焕家来的这个年轻人好,不仅人样长的精干结实,干起活来也麻利干脆,又有学问,谁家摊上这样的小伙,谁家可就是修下福了。

当姜青山帮着梁雨瑞老汉摇扶着三脚播种耧在松软的地里播种麦子的时候,在近旁看到这一情景的翠英嫂子,突然有了一个新奇的想法,她甩手打一下正在用刮板,刮地堰的男人说:“你看。”梁原焕停住手里的活,抬头看着遍地忙忙乱乱打磨土地抢种麦子的人们,有些莫名其妙,就说:“看啥?有啥看的?”

“青山帮着星家摇耧哩。”梁原焕顺着女人惊诈的眼神望过去,看见姜青山正匀畅熟练地扶摇着三角耧在播种,梁雨瑞老汉在前面牵拽着耧辕里红马的缰绳。这是一个平常得再不能平常的画面,有什么可看的?姜青山给许多人家都这样帮过忙,真是少见多怪。“看啥?青山给谁家不都是这样干的?有啥看的。”

“死憨,”翠英回骂一声,再提醒道:“你就看不见星姑娘欢欢地跟在青山身后?”

梁原焕这才注意到在摇耧的姜青山身后果然跟着一个欢欢势势的大姑娘。他扭头再看一眼翠英那专注痴迷的样子,也骂了一句:“你才是憨憨,干你的活。”

那个引起翠英嫂极大兴趣,跟在姜青山身后欢欢势势的姑娘叫梁星,是梁雨瑞老汉的小女儿。今年满十八了,但是还没有说下人家,这就有些不正常了。在河东绛州十八岁没嫁人的姑娘有,但十八岁还没说下人家的姑娘,可就凤毛麟角少至又少了,十八岁的梁星姑娘就是这凤毛麟角当中的一个。十八岁没有说下人家,不是姑娘长得丑,恰恰相反,是姑娘模样儿长的太好太俊太俏了,尤其是那一双黑葡萄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动起来太让人消魂了。梁星姑娘人样儿长得俊,家里条件也好,眼光自然就高了。从十二岁上开始有人上门提亲说媒,真是说一个不成,说一个不成。不是父母看不上,就是女儿看不上。瞅着瞅着就十八啦,村里的后生小伙把她就真的看成是天上可望不可及的星星,再上门来提亲说媒的慢慢就少了,没了。这天上的星星也就成了梁雨瑞老汉心里的一块病。真急人呀,姑娘可是不能往老里养的呀。

翠英嫂情知梁星姑娘的心高眼大,知道她是想找一个天上的“太阳”来配她这颗闪亮的“星星”。翠英以为姜青山就是梁星姑娘要找的“太阳”。让姜青山来配她是十拿九稳没得说。翠英知道二十出头的姜青山也还没有配对成亲,他们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翠英要当一回媒人。

天黑收工的时候,姜青山没有走脱,让梁雨瑞父女生生地拉拽着留下来吃饭。帮忙干了一天重活,还能不留下来吃一顿饭,这饭要是不吃,梁雨瑞老汉心里过意不去。

天黑定后,姜青山才肩头搭着汗衫,嘴里哼唱着小曲从梁雨瑞老汉家吃饭回来。看得出来姜青山的心情不错,平素间他是不哼唱曲子的。一直坐在院子里等他回来的翠英心里自然也有了几分欢喜,见姜青山回来她便笑吟吟地跟着一起进了后院的小柴厦。“青山,今黑夜的饭好吃不?”姜青山不知道翠英嫂子的心思,就很随意地应一声:“好吃,有肉有蛋,是收秋种麦以来最好的一顿饭。”“还有啥?”“还有啥?”姜青山一时猜不透翠英嫂子话里的意思,他把搭在肩膀上的汗衫扔到炕上,提起水桶要到井头去绞水。

“青山,你坐下,嫂子有话要跟你说哩。”翠英不让姜青山去井头提水。“啥事?”姜青山只好放下水桶,侧身坐在炕沿上,看着满脸洋溢着喜气的翠英嫂,他想不明白翠英嫂今天为何这么高兴。

“青山,你说实话,星好不好?”

“星?什么星?”姜青山一时茫然不知所云。

“就是梁雨瑞老汉的小女儿梁星,她好不好?”

“噢,嫂子说的是梁雨瑞老汉的女儿梁星呀,好呀,人样儿长的好,黑俏黑俏的,性格也活泛大方。是小梁庄拨尖好看的姑娘。”一听姜青山对梁星这样的评价,翠英就更来了精神,话也就直说了:“青山,嫂子管一回闲事,跑跑腿,把星姑娘给你说下。我早就瞅中了,星姑娘等这么些年,她就是等你哩。”“你说啥?”姜青山听翠英嫂突然说出的话头,马上没转过弯。“说啥哩,嫂子给你说媳妇哩。”

“媳妇?”姜青山的表情凝重起来,谁能想到在姜青山固执的心底里还深藏着姜桂贞。尽管姜桂贞早就成了胡松涛的女人,可他就是不能把她从心里抹去,他甚至还梦想着有一天她还会成为自己的女人。“嫂子,你甭开玩笑,我那能配得上人家星姑娘。”因为姜青山心里藏着姜桂贞,藏着一个不可能成为现实的梦,所以,他不再去想别的女人。说完,姜青山提着水桶到井头绞水去了。

“真的,我明个一早就给你提亲去。”翠英不了解姜青山沉重的内心世界,在他提着水桶走了之后,还这样高声地说。

第二天,没有等翠英上门去说,梁雨瑞老汉倒打发人来把翠英叫过去了。他们两个人思谋的是一回事,面对翠英的大包大揽,梁雨瑞老汉喜欢的眉毛直颤。梁星姑娘更是心在肚子里怦怦地跳,喜欢得不行。用翠英的话说:就是要好鸟落好窝,好女嫁好男,星姑娘要嫁的就姜青山。

收完秋,种罢麦。梁星姑娘和姜青山之间的走动也真的勤快起来了。梁星常常一个人不分白天黑夜地往姜青山的小柴厦里跑,但最后他们还是没有建立起梁雨瑞老汉和翠英嫂所期望的那种关系。更让人料想不到的是梁星在初冬的一个夜晚和本村的几个年轻人,让姜青山一起送上山参加了八路军康支队。接受南张村的教训,姜青山是在做了充分的工作之后,才把梁星和小梁庄的另外几个男青年一起送上山的,他不能因为疏忽和失误,再暴露了身份,再失去一个落脚点。

姜青山从中条山上下来刚回到屋,找麻烦的人就跟着进来了。“青山呀青山,你抬屁股说走就走,上山也不给招呼一声,你还把人当人不当人。”翠英嫂是踩着姜青山的脚后跟踏进小柴厦的,进来先是这样没头没脑地说几句。听着翠英嫂这几句话,再看着她那一脸的嗔怨,姜青山不知道在他走后的这几天,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不免有些神色紧张。“啥事?出啥事咧?”姜青山不得不急促地问一声。

“啥事?你说是啥事,你上山咋就不给我言传一声。”听翠英嫂这么一说,姜青山更有些愣怔,有些哭笑不得,什么事都要给你言传呀,你是谁呀?你想知道啥事情?“嫂子,你是想说啥呀?”姜青山猜度着她究竟想说些什么。

“说啥?你把你的朋友伙计,把你相好的全都弄上山咧,为啥就不给你嫂子也捎带着弄上去一两个呢,我南郭村娘家有三个,门扇一样高的兄弟呢。”好个憨憨的嫂子哟,你咋就把乱世投军当成好事了。是的,翠英嫂子就是把这乱世投军当成好事咧。不是好事,姜青山肯把成天和他黏在一起的那么些朋友伙计都送上去?不是好事,姜青山肯把和他相好的黑明都在一起的俏姑娘梁星送上去?

“好我的憨嫂子呀。”听明白了翠英嫂子话里的意思,姜青山笑的差点展不起腰。谁见过这样憨傻可爱的人,别人躲都躲不及的事,她却上赶子要求给捎带一两个上去,这事能说捎带吗?

“笑啥?你笑话我哩。”翠英嫂子被姜青山欢畅的笑声感染了,也禁不住跟着笑起来。

“嫂子你不早说,谁晓得你还有要捎带的人。”笑得快岔气的姜青山忍不住又笑了,笑过之后才正色地道:“嫂子,说真的,你娘家兄弟真的情愿上山去参加八路?他们都多大了?”

“都十八九二十以上了,个顶个都和门扇一样结实有劲,只要是跟上你做啥都行,跟上你让人放心。”看来翠英嫂是铁了心把姜青山认准了。

“你娘家兄弟们的事你能做了主?”姜青山再问。

“我娘家的事一向都是我做主。”翠英嫂回答的十分肯定。

“好,缓两天你把他们叫来,我一准把他们送上山去。现在你赶紧把原焕哥找来,我有急事和他商量。”“哎,我给你喊去。”翠英嫂的心踏实了,也就高高兴兴地听从姜青山的吩咐,赶紧找自己男人去了。

不一阵,梁原焕就从地里被叫回来。姜青山瞅着不肯离去的翠英嫂心里多少有些顾虑,但还是开口道:“有任务,原焕哥你马上到各村跑一趟,通知咱们的人今黑夜来开会。”

“不就是叫人嘛,算我一个,两个人分开跑着去叫人不是更快一些嘛。”不等梁原焕吱声,翠英嫂倒抢先说了话,在她看来这似呼就是她份内的事情。

姜青山知道许多事情都在她家说,都在她家定。她又爱搀和事,要想瞒住她也不容易,再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交往,看得出来她也是靠得住的人。“好,嫂子也算一个。”姜青山定睛看了翠英嫂一阵,终于拍扳同意了她的请求。接着姜青山说了人名,划了路线,讲了注意事项。她便和自己男人分头到不同的村子通知地下党同志去了。

放手发动群众,积极壮大抗日力量,这是上级的指示,也是形势发展的需要。姜青山住在小梁庄,领导着八村联合支部的工作。这一天他又把一批经过考验和培养的年轻农民召集到他的小柴厦,召集到红旗下来进行庄严的入党宣誓。当姜青山把一面鲜红的镰刀斧头旗帜悬挂在墙上时,感慨地对这几个将要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年轻农民,讲叙了他入党时的情景。他对自己入党时是对着一面画在墙的旗帜宣誓的情景,他一直深感遗憾。于是后来,他特意向上级要了这面真正的红旗。他不能让自己的遗憾再困扰后来的同志。在这样神圣庄严的时刻,怎么能没有一面真正的红旗呢。尽管贾老师曾善意地劝他说:在非常时期,不一定要拘泥于形式。但是固执的姜青山认为这样的形式不同于任何其它事情,什么事情都可以变通,唯独这样的形式不可缺少。所以姜青山一直把这面来之不易的红旗带在身旁,不论走到那里都带着它。同志们听姜青山声情并茂的讲叙,对挂在墙上的这面红旗更加肃然起敬,对即将开始为之奋斗的事业更加神往。

“同志们,我受党组织委托,现在带领你们宣誓。”当姜青山领着几个年轻人面对红旗,庄严地举起右手时,“吱吜”一声,小柴厦的独扇门扳被推开,在外面望风放哨的翠英嫂走了进来。她知道不管是谁,只要跟着姜青山,对着那面挂在墙上的红布举一下手,就成了青山组织里的人了。她看见过好几回了,她大字不识一个,不知道更深的道理。但她知道凡是入了姜青山组织的人,都是好人。所以,她今天不愿再在外面给他们望风放哨了,她也要进来跟着姜青山,对着墙上的那块红布举一下手,她也要加入到姜青山的组织里去。她问过姜青山,他的组织里也要女人,和他相好的梁星姑娘就是入了他的组织后被送上山去的。翠英进来就急急地站在已排好的人们的末尾,也学着样子举起紧握着的拳头。

“嫂子,你......”姜青山探头看着站进队伍里来并且已举起手的翠英嫂子,不知该说句什么。

“咋咧,你的组织不要我?嫌我啥哩?望风放哨传话叫人我算一个,这会我就不能也算一个?”

“这......”翠英嫂几句平常话把姜青山竟给问住了,是的,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慷慨激昂,简简单单的几句农家妇女的家常话,竟这样地掷地有声。“好,翠英嫂算一个。”从此,在这面神圣庄严的旗帜下,有了一位光荣的女性,虽然她不识字,没文化,但她却有一片赤诚。

翠英嫂加入党组织后便成了一名出色的交通员。一次执行任务回来,她告诉姜青山一个不好的消息:和她接头的一个交通在县城边的解村,被解家宝杀害了。听到这消息姜青山恨的把牙咬得叭叭响。这个解家宝是禹县大汉奸警备队大队长解生宝的弟弟,这家伙仗着其兄的汉奸势力,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欺男霸女,无恶不做。早成了老百姓谈虎色变的一大祸害。姜青山一直就想虎口拨牙,除掉这个祸害乡里的恶霸,现在他又作恶多端残害了我们的同志。看来,这个祸害不除不行了。为了打击敌伪的嚣张气焰,为了给死难的同志报仇,为了给惨遭迫害的乡亲们出气,姜青山当即决定冒险除害。

九月十三是解村的庙会,姜青山决定利用这个机会行动。这天他穿一身油腻腻的脏衣裳,挑一副换油担子,敲着梆子,装扮成换油郎赶庙会进了解村。春娃戴着一顶脱了几圈檐儿的烂草帽,肩上扛着插满糖葫芦的杆子,跟着姜青山也进了解村。这解村和县城紧挨紧靠,几呼要连在一起了。县城里驻着几百名日本鬼子和几百名汉奸警备队,这里是敌人的窝门口,在这里除奸除恶是十分危险的,如不能及时脱身,就可能酿成大祸。

尽管时逢乱世,但秋收之后老百姓都还是担挑着各自的农产品,从不同的村子过来,来赶解村九月十三的庙会。不来不行呀,展眼就要过冬了,不在这个集会上调剂一下,这个冬天就不好过。在以货易货的年月里,赶会调剂余缺是多数农民无奈的选择,不这样,他们手里多余的东西出不去,需用的东西就进不来。解村紧挨着县城,许久以来这里就是有名的物资集散地。今天更是一年一次的庙会,是秋后冬前老百姓调剂手里余缺的最佳时机,所以,来的人就格外多。

挑着换油担子,敲着梆子的姜青山和扛着糖葫芦杆子的春娃也混迹在赶会的人群里。姜青山操心的不是有没有人来换油,而是瞪圆了眼睛,像鹰一样在河水似的人流里警觉地搜寻着。他知道,横行乡里吃惯了白食的解家宝,是决不会放过今天在家门口捞油水发横财的机会。对姜青山来说今天也是一个难逢的机会,平素间要接近恶霸解家宝还不是太容易的事情,他身边时常跟着几个帮凶打手,不等你靠近他,就被几个帮凶打手吆喝着赶走了。只有今天,在赶会的人都挤成团的时候,才好接近他,才好下手。

姜青山和春娃随着人流来到解家的砖门楼付近卸下担子,两人分站在道儿两旁,一边假意招呼着生意,一边密切地关注着解家砖门楼里的动静。姜青山决心要把作恶多端的解家宝杀死在他的家门口,给那些当汉奸欺压百姓的坏人一个警示:汉奸当不得,百姓欺不得。

古代的姜子牙贩猪,羊贵;贩羊,猪贵。一直运气不好。今天的姜青山正好和他古代的先人相反,他不是诚心来换油做生意的,可他梆子一响,提棉籽换油的人就挤过来一群,把姜青山的油担子团团围住,都争着要换他油桶里的棉籽油。换油的人把姜青山挤的抬不起头,以致连春娃举起的报警信号都没看见。

就在姜青山被一群换油的人围住忙得抬不起头的时候,解家宝领着几个帮凶打手从解家的砖门楼里像横行的螃蟹一样走了出来,站在姜青山十来步远的春娃急得把手里的糖葫芦杆子举了又举,就是不见姜青山抬头注意。此时姜青山正在给一住老嫂子油罐里罐油。

汉奸恶霸解家宝准备今天要好好地捞一把,他把几个当帮凶的狐朋狗友叫到家里吩咐道:今天要到会上去收每个摊贩的地皮费和保护费。解家宝交待过后,领着几个帮凶打手一出砖门楼,抬眼就看见对面这个换油的生意不赖。解家宝把宽大的袄袖往起一捋,一只手摸着挎在腰里的盒子枪,就气冲冲地向姜青山的换油摊子走来。活该他倒霉,今天他算是找到冤家对头了。“咳,换油的。”解家宝只喊了一声,围住姜青山换油的一群人便散了,老百姓就像见了瘟神似的都躲开了。姜青山闻声抬起头时,解家宝已到了跟前。这家伙平日里威风惯了,根本就没把这个换油的农民放在眼里,他还想戏弄姜青山几下。“生意不错麻。”解家宝说着蛮横地踢了姜青山装油的洋铁桶一下,快空了的洋铁桶就发出“咣咣”的空响。“咦,你小子早早地就把一桶油卖完咧,爷们要是再晚来一步就让你小子便宜了。来该给爷们交地皮费和保护费了。”解家宝用眼乜斜着姜青山,把一只手伸出来,举在姜青山脸前。几个帮凶打手嘻嘻哈哈地随在解家宝身边也嘲弄着姜青山,他们把这个穿一身油腻腻脏衣裳的换油郞当成软柿子了,殊不知这是一块比石头蛋子还要坚硬的钢铁块子。姜青山抬起脸时眼里就闪冒出一股仇恨的凶光,但他很快就掩饰住了。姜青山换上一张奉承迎合的笑脸,嘴里连连说着软话:“掏,掏,掏。应该的嘛,做生意交税天经地意嘛。”姜青山说着弯下腰从担子的一头猛然间抽出一把两面开刃的杀猪刀,抬手就狠劲地捅进就站在跟前的解家宝的胸脯子。蛮横惯了的解家宝全没防备,只听“噗嗤”一声,解家宝前胸穿后背,被捅出一个血窟窿,他没有喊出一句话,就倒地蹬腿咽了气。几个帮凶打手还没有反应过来,姜青山已从咽气的解家宝身上抽出盒子枪,接着就大喝一声:“共产党八路军!”春娃也不失时机地跑过来助阵。平日里几个狗仗人势欺压百姓的痞子,见主子已挨刀咽气成了死鬼,一个个早吓的像是让人抽了筯似的浑身软做一摊,趴在地上只顾的磕头求饶。

听说这边有人杀了解家宝,赶会的人流便潮水般地涌来,人们都想看看这个为民除害的英雄是个什么模样。当下就有人认出来了:“呀,他是三合镇的姜青山!”

一夜之间,姜青山的名字就在整个禹县城里城外传扬开了。老百姓开始念叨起那句恒古的名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