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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节

,扬起脖子咕咕地灌下肚去,撂下五块钱。提起帆布提包急急地追出门去,他想看看这个在杨局长家里见过的人,吃完饭后会不会再去杨局长家。赵大安出了酒店果然看见前面的胡世兴快上了玻璃厂门前的坡,他顾不的许多,提着包儿就很劲地追赶上去。这阵了才吃了一大碗炒面,喝了一大碗鸡蛋汤,身上有劲多了。有了劲胆子似乎也大了。

已经上了坡的胡世兴想着刚才在酒店里的情形时不由地回头看了一下身后,这一看让他吃了一惊,那个老汉正低着头展着劲追着往坡上赶呢。胡世兴想:这老汉追着赶着是想在自已头里去见杨局长,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后面的赵大安眼看着前面的胡世兴快步拐进巷里,他便索性拎着个大提包奔跑起来。

杨明理局长吃完高价饭刚回到家,抽一根牙签坐在沙发上正准备剔牙,听见一阵咚咚的脚步,就见两个人一前一后闯进门。“你们……”杨明理十分惊诧地看着这两个生人。

“杨老师,你不记的我了,我是你的学生呀。”前面的胡世兴舌头软嘴巴热,先欢欢地介绍了自己。后面的赵大安跑的有些喘不过气,他只是笑着向杨局长点点头。

杨明理把这前后进来的两个人当成是一会事,“噢,坐坐,请坐。”落坐后杨明理开始在自已储蓄的记忆库里搜寻起来,可他就是在众多的学生档案里翻找不到这个自称是学生的信息资料。“你是……?”杨明理不得不对着胡世兴的面孔校对起来。“你是几届几班的?”

胡世兴根本就没有在杨明理门下就读过一天书,他又撒了个薄脆的玻璃质的谎,由于它是透明状的,差点让杨明理看破识透。胡世兴仗着刚才的酒劲掩盖着红窘起来的脸色,他再往杨明理跟前凑凑,他想躲到蜡烛的阴影里去。“啊呀,杨老师真把我给忘了,我是……”他真不知道该说自已是几届几班的,他后悔和梁民在一起待了那么长时间,竟没有把他在涑水高中里的班号弄清。不过胡世兴还是要把那个玻璃质的谎继续往圆里说,只要它还没破。“哎,杨老师你还记的梁民吗?就是那个已经谢了顶的梁民,我和他是一个班的,我叫胡世兴。嘿嘿,那时候我学习不好,你可能记不大清楚了。”胡世兴一面说一面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杨明理。

“噢,和梁民一个班的那就是十八班的。”杨明理尽管无论怎样努力也想不起来他代过的十八班里曾经有过一个这样的学生,不过他还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学生。杨明理接过胡世兴递过来的名片,戴上花镜用手举着端祥起来。

旁边坐着的赵大安这阵子的心情实在起来了,他心里的那团疑惑就像雨点子滴在水面上激起的一个水泡,里面啥也没有。原来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是个死毬装化鬼,他根本就不是杨局长家里的什么人,只不过是一个连杨局长也记不起来的不知是什么年代的学生。赵大安的老皮褶子脸上就有了一层鄙夷的神色。不过当听说他是梁民的同学时,赵大安又惊诧好奇起来。仿佛那个雨点子滴在水面上激起的水泡里还真罩着个什么东西。

“哟,你叫胡世兴,是南晋村的校长,还是小教高级。不简单。”杨明理端着胡世兴递过来的明片看了好一会,才这样说一句,不知道杨明理是说他这个小教高级不简单,还是说他有了名片不简单。如果是说前者,那就是褒是表扬。要是说后者,那就是贬是揶揄。

胡世兴觉的脸上有些烧,不过他脸上被啤酒染上的红色还没有散尽,还多少能摭掩一下内心的不安。谁说只有女人能靠红白分明的油儿粉儿涂在脸上来掩饰心中的凄黯,男人不是也能靠这满脸烧红的酒气来掩饰心里的虚假吗。

“怎么,你今天来不只是为了给我送这么一张片子吧。”杨明理摘下脸上的花镜,举着像朴克牌一样的名片,不无揶揄地说。

胡世兴不好意思地笑笑扭头看一下紧挨着坐在一张沙发上的赵大安,再连身子带头向杨明理跟前挪凑挪凑,转着圈儿来回答杨明理近乎直白的问话。“看杨老师说的,我早就想来看看你,可这下面的事杂杂乱乱的……”胡世兴兜着话头转了一阵弯,他从杨明理渐渐变的冷漠起来的脸上察觉到再不能转着圈混说了。于是他回过话头说起“正事”。“杨老师,我在下面干了十多年小学校长了,在乡联校也干过,论咱的教学经验和管理水平联校上下都知道。前一阵子乡里的几位书记和我闲聊,说咱们联校的老白,就是白占伟白校长,这一二年来不是忙着在家盖房,就是闲着在医院养病。乡里的书记们说想和咱局里商量商量。当然书记们知道我是你的学生,才私下里给我透个口风……”

听胡世兴这么一席话,不仅杨明理惊异的瞪大了眼,旁边的赵大安更是惊慌的不的了:乖乖,这人还真是南郭乡的,他盯上了联校白占伟校长屁股底下的那把交椅,是走他老师的后门来了。赵大安惊慌地想着时,就见胡世兴从西服内的口袋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信封,拽上杨明理进套间里屋说话去了。把他的!话在外面早说明了,还有什么要避人的要藏到里屋去说。赵大安听不到进了里屋后的说话,就骂了一句。他刚把话骂完,套间的门就开了。胡世兴嘴里说着:“就这,就这,我改日再来看杨老师。”他用手推住执意拉扯的杨明理,突然间就顺门跑了出去。

“小胡,小胡。”杨明理严声喊了两句等他手里捏着牛皮纸信封走出套间门时,屋里早没了胡世兴的影子。赵大安虽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不明摆着是胡世兴扔下信封里的礼金跑了吗。“唉,这个小胡。”杨明理没奈何地叹息一声,并不朝门外去追,而是捏着信封站到赵大安面前说:“你把这个给他带回去。”

“不不,我跟他不是一伙的,我不认识他。”也站起来的赵大安慌乱地摇着手。

“什么?你们不是一起的?看这事闹的。”杨明理从一开始就以为他们是一起的,因为胡世兴一直在说话,所以他就没有多注意赵大安。胡世兴一走,赵大安再这么一说。他才端祥打量起这个满脸老皮褶子的农民老汉。“你是……”对这张粗糙的脸他有点印像,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杨局长忘了?前几天正月十六在南郭乡开会时,咱们还握手说话来着。”赵大安解释着同时生动地笑着。

“噢。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那个。”杨明理心里想起来了,可嘴上一时还说不出来,上点岁数的人常会这样。

“羊肠沟的老赵,杨局长你不是推荐你的学生梁民到我们羊肠沟去当校长了吗。”赵大安也抬出了梁民。

“对对,你是羊肠沟村的老赵支书,你看我这记心。看这事,我还以为你和刚才那个胡世兴是一起的呢。对不起,来来,咱们坐下说话。”杨明理把手里捏着的那个鼓囊囊沉甸甸的信封和手里的名片一起放在茶几上,招呼着赵大安重又在沙发上坐下。“怎么样,老赵支书,梁民在你村上还行吧。”

“好着哩,梁校长一点也不比原来的郭校长差,人也老诚实在。”赵大安说。

杨明理脸上有了沉思的神色,说起梁民使他又想起了久远的过去。“是啊,”他感叹道:“梁民是太老实了。他是我教过的学生里最好的一个,他高中毕业回村当了民办教员,一干就是二十五年,到现在还没有转正,他明明知道喜欢他的老师在当教育局长,他也不来找上一次。唉,梁民要是有刚才那个胡世兴的一半就好了。哎老赵支书,你来找我是不是有啥事?”杨明理感叹了一阵后像想起什么似地看着放在赵大安脚底下的大提包问了一句。

“嘿嘿。”赵大安干搓着一双大手,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说:“杨局长,你看我这第一次来就给你添麻烦。”他说了这么一句就止住话,弯腰拉开帆布提包就从里面往外掏东西。蜂王精,燕窝汤,鳖精,猴头一下子就摆满了一茶几,把胡世兴留下的信封和名片都牢牢地压在底下。

杨明理是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下。“老赵把你这些东西全都收起来,不然我就要送客了。”杨明理的话硬了,脸冷了。

赵大安脸上的笑也就不自然了。“杨局长看你说的,这些不值钱的东西都是咱当兵的儿子从北京给你带回来的,是……”

“收起来老赵,收起来咱哥俩才能坐下来说正经事。”杨明理过来蹴下身子,把茶几上这些瓶瓶盒盒重又装塞进赵大安手里的帆布提包。

“嗳,这这……”赵大安不情愿地嘟囔着,但他看着杨明理那一脸的严肃劲不敢阻拦。

“说吧,老赵支书,只要不出圈,只要我能办的到,我都会替你办。”杨明理把赵大安掏出来的东西全都塞装进提包后,坐下来如此直率地说。

赵大安脸上强扯起一丝尴尬的笑意,有些做难地说:“杨局长正月十六你也见了,咱女儿牡丹是个民办教员。”

“噢,是这事呀。”赵大安张嘴一说牡丹是民办教员,身为教育局长的杨明理就全明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他是为女儿转正跑门路来了。杨明理打一句叉。赵大安便不好再往下说,只是紧张而热切地看着教育局长的脸色。见赵大安不再开口,杨明理思忖一下主动问道:“闺女叫牡丹?”

“对对,叫牡丹。”

“当民办教员几年了?”

“三年多就四年了。”

“闺女什么学校毕业?”

“高中。”

“在学校代几年级的课?”

“代低年级的课。”在回答这最后一句话时赵大安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想说牡丹是代四五年级来着,但他还是说了实话。

杨明理想了一下说:“老赵支书,咱地区教育口上有个规定民办教员转正有几个条件:一,教龄要满十年以上;二,要有专科的学历;三,是代高年级的教学骨干。这几条牡丹都不够。”

“说啥来着,要是够了,不就……”赵大安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马上惊骇地把话打住。

杨明理并不在意赵大安的失礼无知。“老赵支书,咱条件不够,也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赵大安砰砰跳的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上,紧张兴奋起来,他早听人说过:只要礼到了,什么事都好办。他激动地说:“杨局长,不管走哪条路,这个忙你得给咱帮。只要能让女儿转了正,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杨局长的好处。”

杨明理止住激动兴奋起来的赵大安说:“咱地区教育学院专门有个民办教员进修班,只要考上进修班,出来身份就变了。”赵大安鼓起的一腔期望就像跑了气的皮球,一下就软塌下去了:要是能考上早去了,还用你来指点。

羊肠沟村的支书赵大安在县教育局长杨明理家一直坐到下午,也没有把女儿牡丹的事说下个所以然。杨明理给他出了许多主意,想了许多办法,就是不给他一句定心的话。更没有收要他大提包里带来的那一堆东西。

赵大安提着笨重的帆布提包从杨明理家出来往汽车站走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倦。这不是干了一天庄稼重活后感到的那种身乏体倦的疲劳,而是一种劳神费力后的心交力瘁。赵大安就是拖着这样一副身躯调头回家的。由于自身固有的局限,他没有反思自已的行为,而在心里一味地诅咒着别人。把他的!嫌咱送的礼少情薄,嫌咱是不中用的老实农民,他不收咱的东西,那胡世兴分明放下一信封钱,他乍就能收敢要?唉,早就听人说过,现在办事求人不兴再送这些不值斤两的烂东西了,现在人们要的都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把他的!现在成了鬼世道了。

十一

牡丹换了一件毛衣外套,立马就感到浑身清爽了许多。她在穿衣镜前摆换着姿势照看了几下,满意地朝镜子里那个青春漂亮的姑娘呶嘴笑笑。自从周小春来到羊肠沟学校,牡丹就变的爱打扮,爱笑了。她这么一笑那红润丰满的脸蛋就像早春二月的艳阳天,让人看了很是舒心畅意。

照完镜子,牡丹欢喜地哼唱着青春浪漫的校园歌曲,轻捷地跳出门槛,朝正蹴在院子里洗锅抹碗的母亲喊一声:“妈,我到学校去了。”牡丹长了二十岁,也让赵大安夫妇娇惯了二十年。从家门到校门,再从校门到家门,这就是她二十年走过的人生路径。家里蒸馍做饭,洗锅抹碗之类的活儿她从来不干,即是她想干,母亲也嚷着不让她干。

牡丹妈看着像花儿一样一天比一天漂亮起来的女儿,笑眯眯地应一声:“哎,你去吧。”牡丹朝母亲刁皮地笑一下,就蹦跳着腿儿像少小时一样向哨门外去了。

“牡丹。”女儿轻盈的身影才闪出哨门,上房里的赵大安突然大声地喊叫起来。

“牡丹,牡丹。你爸喊你哩。”院子里的牡丹妈跟着连喊两声。

“怎么了,”已闪出哨门的牡丹听见父母的喊叫,又折返回来,问:“爸,什么事?”牡丹掀开上房门上的棉布门帘,探进半个身子去。

赵大安木木地坐在屋里,看着只探进半个身来的牡丹没好气地说:“吃你哩,吓的不敢进屋。”

牡丹根本不怕恼着脸的父亲,她从小没记的挨过父亲的打。“怎么了,爸?谁惹你生气了?”牡丹把滞留在门槛外的双脚和半个身子全都移进门去,站在父亲脸前,想引逗着父亲笑。

“你坐下,我问你几句话。”赵大安依旧板着脸。

院子里的牡丹妈心焦地再顾不上洗碗,她撩起腰间的护巾擦抹着湿手,跟脚也进了上房。她知道男人昨天在县城里跑了一天,礼没送出去,回来哀声叹气的一夜都没睡好,她怕受詈赖又不敢多问。这阵子凑到跟前听听也好知道个究竟。牡丹和跟进来的母亲对看一下,脸儿就像日出前中条山上的天空一样烧起了一片红霞,她以为父亲正正经经地要问她和周小春的事情。

“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胡世兴的老师?”

“胡世兴?”牡丹一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问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