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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节

个人,她把一双大眼睁的圆圆地说:“认识呀,他原来在圪岔村学校,现在是南晋村学校的校长。爸,你问他干啥?”

“这个人怎么样?你和他能不能说上话?”

“怎么了?爸。”牡丹更感到奇怪了。

赵大安窝一眼女儿继续问他的话:“听人说他和咱村学校的梁校长关糸挺好,还是同学。”

“不清楚,我也听人说他俩关系不错,前两天他还专门来咱学校转过一圈。爸,你问这些干啥?”

“干啥?这个胡世兴要当联校校长了。”赵大安对昨天的事依旧耿耿于怀。

“什么?胡世兴要当联校校长?”牡丹有些不信。“你听谁说的,他能当联校校长?”

“不要不信,这年头啥事都有可能。”赵大安抬起脸看着牡丹继续说:“从你的这两句话里就能听出你对人家胡世兴不感冒。以后对人家和善些,说不定你民办转正的事还的靠人家呢。”

“爸,你从那听到的这消息?”牡丹关心的不是自己的转正,而是这条消息的可靠程度。

“好娃。”牡丹妈这时插上话来,她一般袒护的都是丈夫,她说:“夜个你爸为你的事在县城里跑了一天,他总是在城里听人说下的。”

有人帮腔说话,赵大安更来了神气,“谁给我说的?乡里管文教的马书记,县里管教育的杨局长都给我说来着,这还能有假。”

胡世兴要当联校校长的风声,首先在全乡最偏远的羊肠沟学校传扬起来,这真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牡丹悄悄地把这消息说给了周小春。周小春又悄悄地说给了张群山。一袋烟的功夫没过,羊肠沟学校的老师就全知道了这事。他们都有些不信,又都有些相信。尤其是梁民,贾萍,张群山,柳水福四人,他们都或长或短地和胡世兴在一起共过事,对他都有相当的了解。就胡世兴的教学水平来说,他们不相信这会是真的。但就胡世兴的活动能力来说,他们又都相信这是真的。

六个人挤在一起乱纷纷议论起这事。“牡丹,这事可靠不可靠?你到底是听谁说的?”柳水福这样问。

牡丹象新闻发布官似地说:“你不要管这是谁说的,反正这是真的,是千真万确的,是杨局长和马书记亲口说的,至于是谁再传到咱羊肠沟来的,这你们就别问了。”

张群山说“有这种可能。”人们又把目光集中到张群山身上。他继续说:“现在社会上不是都在传说着跑官买官的事吗,一个副县长的儿子,高中没有毕业,就已是领了一年工资的国家干部了;一个县委副书记的儿子高中才毕业就是乡里的一个副乡长,这都是真事,都是咱涑水县里的真事。一个联校校长又不是个多大的官儿,咱老胡少说也有二十年的教龄,即是耍些手腕当上联校校长,也不算违法乱纪。”

人都是这样:对自已身边熟知熟识的同事朋友的升迁变动敏感猜忌地要命,那怕只是一点风声也会给予百倍的观注。相反对一个陌生不相识的路人,他就是当再大的官,那怕就要到中南海去当总理也不会去过多的关心他。

柳水福最先后悔起来,他后悔,前几天胡世兴来羊肠沟学校时他没给人家好脸,这下人家要当联校校长了,咱还是一个小学民办,即是过去有些成见也不能一直记在心里不忘,以后的想办法子缓和缓和关糸,不然是要吃亏的,你见过几个得罪了领导的人在单位直起过腰。柳水福在心里拨拉着小九九暗自想着服管认错的招儿。

贾萍的心潮比柳水福翻腾的还要利害,她曾和胡世兴好过一场,前几天他还专门过来看过她一回,这说明他心里还记着那段情。几年来贾萍被排挤的没个好学校去,最后连这个全乡最差的羊肠沟学校都差点没来成。要是胡世兴真的当上联校校长,那自己的生存环境就多少会好一些,就是进不了联校,起码能回到乡小学去。要是能回到乡小学就好了,离家近,不跑路,不住校,不吃送饭,还能帮着男人照看照看家和小商店。就是再碰上正月十六那样的选聘会,也不用再担心回家待岗了,他胡世兴这点面子还是给的。

梁民手里捏着装旱烟丝的奇强洗衣粉袋子,光光的秃脑门上闪耀着少有的风趣与幽默,笑着说:“要是真的,我敢打保票,三天之内胡世兴非骑着摩托车来咱们学校一趟。如果三天之内不来,就说明这消息是假的。”

“梁校长你敢这么肯定?”周小春不大相信地反问。

梁民神密地笑笑没有回话。张群山却代梁民回答了周小春,他说:“梁校长和胡世兴在一个房子里住了好几年,还不知道他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不信等着瞧,诸葛亮司马懿三天后见分晓。好了,咱该上课了。”

这两天除了梁民,其他五人都程度不同地有些焦虑,都在等待验证着梁民的话。

贾萍急切地想听到学校院里响起摩托车的声音,好证实梁民预言的正确。说心里话,她巴不的让胡世兴早些当上联校校长。上课时校门外“突突突”的路过的摩托车声响,都能让她砰砰心跳起来。下课后她在房里心神不宁地坐卧不住,几次装作闲散的样子踱出校门,向那弥漫着黄尘的土路上翘首张望。

柳水福则和贾萍相反,他尽管在心里作好了胡世兴当联校校长的思想准备,但他还是希望梁民的预言落空,他实在不愿意让和自己有了积怨的胡世兴去当联校的校长。所以他害怕听到摩托车的“突突”声在学校院子里响起。

张群山和周小春牡丹三人只是想证实一下梁民的预言。

第一天天黑放学,学生们排着队走出校门后,胡世兴没有来。几个老师会心会意地相互看着笑笑,个自干个自的事情去了。

转天又是一个极其平淡的日子。在这羊屎圪劳里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除过正月初一,剩下的日子都是这如水一般的平淡,这里的人不操心场市物价指数的高低变化,也不关心股市忽涨忽落的价位行情,更不知道wto与社会与自己都有着什么关糸。就像刘欢唱的〈弯弯的月亮〉一样,羊肠沟的阿娇们现在还在传唱着古老的歌谣,这乍能不让人心里充满惆怅。外面的世界早就一日千里如火如涂地奔向信息时代,而这里依旧是老牛拉着破车行驶在黄尘滚滚的土道上。不是羊肠沟人不想溶入到现代生活中去,而是他们没有溶入现代生活的能力。贫穷是他们无法逾越的障阻。

第三天下午,主课上完,就剩下一节自习课了,下了自习,就要天黑放学了,胡世兴的摩托车还没有在羊肠沟学校的院子里出现。

柳水福看着渐渐西垂下去的夕阳,终于舒出一口气,他紧张压抑了三天的神经立马就轻松欢畅起来。尽管他三天前就调节思想,做好胡世兴当联校校长的谁备,甚至还在心里筹划出一套负荆请罪的软计划。第三天行将结束,胡世兴没有来,梁民的预言将得到证实:胡世兴当不上联校校长。不再感到压抑的柳水福嘴里吹口哨,敲响最后一节课的钟声。这是一节自习课,小学生们都在教室里做作业。老师们则在墙根下站成一排,享受着早春落日的余晖。除了贾萍一人显的心不在焉有些烦燥外,其他几人都一付安恬适静的模样。尤其是梁民,他双手充在袖洞里,双目微闭,脸上留一丝笑意,他这副样子和巷口上晒太阳的农民一般无二,所不同的只是他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两杆亮亮的钢笔。

贾萍和牡丹比肩站在一起,牡丹丰满的脸蛋在春日余晖的照耀下红润亮丽像一只熟透的苹果。而徐娘半老的贾萍相比之下就逊色一些,西天烧起的红霞似乎从她脸上滑走了一般,没留下什么痕迹,她脸上即没有牡丹那样的红润光亮,也没有梁民那样的安闲自得。贾萍脸上的风韵全让她心里的不快掩埋住了。一个人心里的不快不露在脸上那是件难事,尤其是女人。

心神不宁的贾萍和大家站在一起看着西天的落日,但她的心还在焦急地等待着胡世兴可能的到来。尽管胡世兴要当联校校长的消息只是一个未经证实的传闻,但她希望这是真的。她希望能重新回到乡小学去,她希望能得到别人的帮助。而这样的帮助也许只有胡世兴才能给予。她等待着他的帮助,等待着他的到来。

张群山看着贾萍的焦虑不安,再看看柳水福的轻松自得,直给周小春使眼色。周小春却顾不上张群山使来的眼色,沐着晚霞的牡丹此时是他唯一欣赏的美景。啊,真是百人百性一点不假,这六个在墙根下站成一排沐浴着春日余霞的人,看似像一群静穆的腊象,而实际上各自心中都潮涌着希望。

旁晚校园里的宁静祥和,还是被骤然响起的摩托车声打破了。墙根下站着的六个人同时睁大眼睛,骑摩托进了校门还真是胡世兴。

“胡校长。”柳水福第一个欢叫着抢先向胡世兴迎去,好像这胡世兴就是专门来找他的。余下的五人相互看看才欢笑着,向胡世兴围过来,而贾萍却故意落在最后。

“咳哟,你们过的好滋润呀,站在墙根底下晒太阳呢。”双腿撑地依旧骑跨在摩托车上的胡世兴向围拢过来的六个人打趣地说。

张群山回说道:“我们是在补充蛋白质,科学杂志上说晒一个小时太阳,顶吃一个鸡蛋的营养。”

胡世兴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拨掉电门上的钥匙,潇洒地在手里抛颠一下说:“你们还不下课放学,等天黑看不见路了,才放学生回家是不是?你们不知道上面喊着叫着让减负吗。”

“你是教育局的督察?还是联校里的巡视员?监督我们来了。”梁民把手拍在胡世兴肩头即是玩笑又是讥讽地说。“好,听胡校长的话。”梁民接着对几位老师说:“打钟下课,让学生放学回家。”几个老师和胡世兴打过招呼之后,照着梁民吩咐的话都回各自班上按排去了。几位老师走后,梁民笑着问:“怎么,是不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又有什么好消息赶着来给我说呀。”

“什么是好消息?”胡世兴也笑着问一句。

“谁知道什么是好消息。”梁民神密地再说一句,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房。

胡世兴从梁民一再盈笑的脸上发现了什么问题,就问:“你笑什么?”

梁民道:“笑啥?笑老伙计有了好事要荣升高就了。”

“尽胡说,那有的事。”胡世兴否认着,并一再追问道:“谁说的,你是听谁说的?”

梁民看着胡世兴踌躇满志的样子料定牡丹说的情况属实,便道:“谁说的?我听谁说的?县里的杨局长是我的老师,乡里的马书记是我的学生,你说是谁给我说的?”

胡世兴心里暗吃一惊,但马上又喜欢起来。“你见杨局长了,什么时候见的?杨局长怎么给你说的?”梁民笑而不答。胡世兴又说:“八字还没见一撇,不要在外面胡混着乱说,万一……”

“报告!”一声脆脆的童音打断了胡世兴的话头,五年级的班长柳来娃抱着厚厚一摞作业本进来。“梁老师作业。”“放下吧。”柳来娃把作业放下,就退出去了。

“梁民,”胡世兴翻开一本学生作业皱着眉不解地问:“你还代五年级的主课?还天天批改这么多作业?”

“怎么了?”梁民不明白胡世兴问话的意思。

“好我的木瓜头,你现在是校长,一天代上一堂课就足够了。你见有那个校长一天把自己梆在课堂上,谁不是挑捡着代低年级的一两门副课。只有你蹴在这羊肠沟里出力不讨好地还代着五年级的主课。你天天都亲自批改这些作业?都啥时候了,你还沿用过去的老办法,现在谁不是只批班长组长的,然后再让班长组长去批同学的。你累不累呀。”梁民吃惊地看着这位数说着自己,有可能要当联校校长的和自己交往了二十来年的朋友,他乍把天经地义的事说成是出力不讨好呢。“你看我。”胡世兴现身说法,继续道:“我一天只代一节自然课,随时有事随时走。你还是抓紧跑跑个人的事吧,趁现在你的老师在当局长,他对你的印象还不错,紧着把自己的事办了,你干民办都二十五年了,你还干的不够不伤心。趁早再招一个老师把你解脱出来,一来图个轻松,二来也有时间跑跑自己的事。”

“你说的轻巧。”梁民才反驳了一句,门外一个五年级的女生哭喊着报告走进来,这又是一起值日生因为笤帚簸箕的事而发生的争吵。

“什么笤帚簸箕,怎么回事?”胡世兴见梁民调解着把学生打发出去后,这样问。

梁民苦笑着说:“羊肠沟是个贫困村,羊肠沟学校自然也就是个贫困校了。别说是再聘不起一个老师,就连这鸡毛蒜皮的笤帚簸箕都买不起。每天都是学生们自带笤帚来值日的。”

“还有这事。”胡世兴虽感到意外,但依旧有些不以为然,饱汉不知饿汉饥,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艰难和贫困怎么会有切身感受。

学生放学后,几个老师也不约而同地进了梁民房。连一向不愿在学校多待的柳水福也顾不上回家,几个老师聚在一起自然就说起他们关心的话题。

“八字还没见一撇,大家不要相信梁民制造的谣言。”在大家笑嘻嘻一再追问下,胡世兴即肯定又否定地这样表了态。他说八字没见一撇,就是肯定确有其事,胡世兴是从梁民神密兮兮的神态中断定自己星期天给杨局长送礼的事儿有结果了,是个好结果。同样也是梁民神密兮兮的神态,又使胡世兴多少感到一些不安,走门路送礼毕竟不是一件光彩事。

“胡校长真的要是荣升高就了,可别忘了咱这几个曾同甘共苦的伙计。”张群山亦真亦假地这样说。

“没问题,只要胡某人真的当上联校校长,我把你们几个都从这羊屎圪劳里调出去,把你们全都安排到像南晋学校那样的好地方去。”在大家开玩笑的哄抬中,胡世兴飘然豪爽起来,好像他真的就已是大权在握的联校校长。他说这话时有意看着贾萍,心有灵犀一点通,不需再有更明确的表示,只这一个知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