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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节

柜台里跑出去,接住贾萍手上的自行车,巴结讨好地问一声。唉,在金钱的时代里,即使是夫妻,只要经济上没有获的独立,就会变的像现在的詹学光一样,在对方跟前显的矮小轻微。家庭,实际上也就是生产合作社,也就是经济共同体。在这样的经合组织里没有实力,就别想当说话算数的头儿。家庭是组成整个社会的基础和细包,就是这个道理。

回到家,面对自己下岗失业的男人,贾萍便像换了一个人似地有些趾高气扬,她没有理会詹学光巴结讨好的也是体贴关心的问话,而是反问道:“莲莲还没有回来?”她关心女儿胜过关心丈夫。

“没有。”詹学光依旧一脸恭维,就像原来在单位里见了领导一样。“每趟车回来我都出去看,估计也该回来了。我给你们都准备好莲莲最爱吃的葱花醋杂酱,面我也擀好了在案上放着,莲莲一回来就能下面吃饭。”詹学光唠唠叨叨的像个家庭妇女。

贾萍进了柜台撩起帘子又进了里屋。詹学光连忙跟进来。贾萍一边换穿拖鞋,一边吩咐说:“给端一盆水来。”

“早给你准备好了,快洗吧。”詹学光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贾萍擦洗过后,看着詹学光那一头蓬乱的像个鸡窝的头发和身上那件两个胳膊肘上都露出月白色帆布的仿羊皮造革黑笳克没好气地说:“你一个星期都在家干些啥,都不会把自己收拾一下,头发乱乱的像个母鸡窝,衣服脏脏的像个老太婆,你看你像个啥,像个讨吃要饭的。才四十来岁就是这个样子,以后老了还不定是个啥样呢,还不快把那烂笳克给换了,穿了一冬了,你还想再穿一春。你不嫌丢人,别人还嫌丢人呢。”

在贾萍一顿蒙头盖脸的数说下,詹学光脱下破旧的磨损的没有一点光亮的到处脱皮起毛的仿羊皮黑笳克,换上一件半新不旧的西服外套,撩开帘子到外面柜台上坐着招乎起商店。现在不再是过去,下岗失业后詹学光就没了过去的八面威风。要不是在老婆的资助下开起这间小商店,他连一盒烟钱都掏不出来。人格的独立是和经济的独立成正比的,这话一点不错。经济上不能独立的女人,可以依靠自身得天独厚的姿色树起自己并不一定完美的人格。而男人却不能,男人一旦在经济上不能独立,那他命中注定就要受人的白眼,他的人格就要受到侮辱。眼下的詹学光就是一个例子,好在他受到的还只是自己老婆的白眼。

詹学光心情沮丧地坐在店铺的柜台里,眼睛瞅看着门外,耳朵却直竖专心地倾听着帘子里面的动静。说心里话,詹学光到这份上也感到十分懊丧和愧疚。自己一个大男人没有本事挣钱养活老婆孩子,反而还成了她们的累赘,真是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现在这两个不幸的结局正好就落在他们夫妻身上。詹学光选错了行,贾萍则是选错了郎。

当年那么多行政事业单位都张着口子要人,可詹学光却偏偏选中了百货公司。就当时而言,詹学光的选择是明智的。在物质匮乏商品奇缺的年代里,别说是百货公司的大采购,就是供销合作社的小售货员,也足以让那些公社书记们眼谗羡慕。没想到二十年后,就来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化,百货公司成了全县第一个破产倒闭关门散伙的单位。那雨后春笋般遍地冒出来的小商小贩,还真就把百货公司给挤翻顶塌取而代之了。

和詹学光择业时一样,当年风流漂亮的贾萍,屁股后面追着长长一串求情乞婚的少年。他们有公社书记的儿子,有革委会主任的外甥,有武装部的军人,有机关里的干部,当然还有百货公司的詹学光。最后她却鬼使神差地选了詹学光,到现在弄了个这样的下场。都说:人生四十从头活,那是对人家有钱有势又有权的人说的。小老百姓,下岗职工到了四十岁还能再有什么指望。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的儿女了。儿女,又有几个人能指望上。俗话说:能逢好老,不逢好儿。有个当官有钱的好老子能给你安排好一切:工作,房子,汽车甚至还有媳妇。没有好老子,想等儿出息了,哼,等着吧,不把你胡子里等出白毛来才怪。

贾萍怨是怨,气是气。但詹学光毕竟还是她的男人,这里毕竟还是她的家。只有在自己家,在自己没本事的男人面前,她才能肆意发泄心里的烦燥。贾萍隔着帘子发了一通脾气后,收拾出一堆床单被罩脏衣服臭袜子,准备去洗,每个星期天回来洗洗涮涮把屋子拾掇整齐是她头一件要干的事。

贾萍在里面收拾停当,把准备要洗的脏衣服堆放在洗衣机上。然后撩帘子出来,脸上依旧带着嗔怨说:“出去到街上理个发,洗个澡,把脏衣服换下来,人家好给你洗。看你邋塌成啥了,真真不如一个农民。”

詹学光偷眼看着贾萍的脸一句话不说地站起来,准备依照她的吩咐出去理发洗澡。

“爸,妈。”随着一声甜嫩的喊叫,一个清爽漂亮的少女跳进门来。

“莲莲。”贾萍和詹学光像舞台上排练过的男女同声朗诵一样,一齐喊出他们独生女儿的名字。贾萍脸上立时泛起一片柔和慈祥的神色,心里的烦燥也一扫而光。母亲的伟大和女人的弱点,在这一刻被她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詹学光被贾萍詈赖数说的本来呆滞的脸上也焕然起一片鲜活的笑意。

孩子不仅是家庭的希望和欢乐,更是架在父母之间的桥梁。如果没有女儿彩虹般地架在詹学光和贾萍之间,也许他们的夫妻关系在三年前就不存在了。

“爸,你要出去?”莲莲像张开双翅的燕子,伸展着双臂先朴在爸爸的怀里,拽着爸爸的胳膊娇妮地问。

眼前有了一道美丽的彩虹,詹学光明显地又增加了对未来生活的期望。他说:“你妈嫌我邋塌,要我赶紧去理发洗澡。”

“我不嫌爸爸邋塌。”莲莲说着在父亲胡子拉茬的脸上亲了一口,多懂事的女儿,高中三年级的詹爱莲已懂的世道的艰难和父母的不易,尤其理解下岗失业的父亲心里的苦闷和压抑。她想用自己天真纯情的爱,给父亲一点温暧和慰藉。

“莲莲,别闹了,让你爸快去吧,回来咱还有事呢。”贾萍见了女儿心里喜欢起来,再说出来的话也柔和了许多。她接过女儿背上摘下来的书包,再关切地问:“莲莲,上个星期妈给你的钱够用不够用?”

“妈,我知道咱家的国情,咱家还是初级阶段,呶,我还剩下十块钱。”爱莲说着掏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十元钞票。

看着即刁皮又懂事的女儿,贾萍感到宽慰和幸福。她道:“莲莲,在学校该吃就吃,该花就花。不要让同学们小看了,我和你爸就是再苦再累也不能让你受罪。”贾萍说这话时眼里闪耀起莹莹的泪花。

“妈,我这个初级阶段,在学校里说起来还算是个发展中国家,那些农民子弟才是真正的第三世界,和他们比我还算是有钱的小姐。”莲莲有意把话说的诙谐一些,逗父母开心。

詹学光走后贾萍母女俩坐在柜台里一边招呼着商店,一边说着关心体己的话儿。

詹学光虽然受了贾萍一阵数说,但心里还是高兴的。催男人洗澡的女人,都是关心男人,想男人的好女人。詹学光能体量到贾萍心里的苦处。三年多来这个家的全部花销几乎全靠她那份工资,看着别人的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自己的日子却这样艰难。这事窝在谁心里都不好受。唉,等有朝一日我詹学光发了财,一定要好好地报答报答她们母女二人,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市侩小人们也见识见识。詹学光怀有这样的想法已经很久了,他成天成日坐在街拐角的小商店里想的就是这有朝一日,等的也是这有朝一日。这有朝一日真的能让他这样空白的想来等到吗?未必。

理了发,洗了澡。浑身轻松爽快的詹学光手上提着一包换下来的脏衣服刚走出澡塘子的门,就碰上金银贵,他一把拽住詹学光的手说:“快快,老詹正三缺一呢,我找了半条街就是找不下一个合适的闲人。走,摸两把去。”金银贵不管詹学光愿意不愿意拉上就走。

詹学光拖吊着屁股不想跟他走。“老金你看这……”

“咋了,不就是老婆回来星期日吗,这半下午的天还不黑,回去又弄不成事。搓两圈麻将天黑回去耽搁不了你的美事情。”

金银贵一句粗鲁的不能让女人听的土话,把詹学光说的不好意思再走,他便问一句:“都是谁呀?”

金银贵说:“老摊场,乡里的马书记和侯乡长,别的人咱能和他在一起玩。”

听说是这两个人,詹学光便不再推辞,也不能推辞。这马书记侯乡长虽说都是副的,可这两个人正是乡政府大院里说话算数的人物,是一般老百姓是想巴结都不定能巴结到的人物。詹学光跟着金银贵向商店后走去。

这金银贵就是羊肠沟村长柳小乱的大舅哥,金银焕的亲哥。改革开放刚开始他跑运输挣了钱,成了南郭乡街上第一个万元户。进入九十年代,他转而搞起工程队,在不规范的建筑市上很是赚了几笔。现在他转向三产,搞起服务业。花八十万卖下乡供销社所有的房屋地产,结结实实地当起老板。商场,饭店,歌厅,酒吧。包括詹学光刚才冼澡的澡塘全是他的产业,并且这些产业全在南郭乡街十字口的黄金地段上。他雇了一群亲戚朋友来承包经营这些商场饭店,他成了甩手老板,一有机会就招几个在街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装有空调暧气的豪华办公室里搓麻将。

今天是星期六双休日,乡政府大院里的工作人员都放假回家了。乡党委副书记马文革的老婆是乡信用社的主任,他的家就在这南郭乡街上,休息日没事可干,便约上同样没事干的副乡长侯跃进找到金银贵打麻将。这两个人闲下了常到金银贵这里来玩,驰张有序劳逸结合吗。

两位行政长官莅临后,金银贵立即就出去找腿子,不然三缺一撑不起摊子。金银贵穿堂出来在街上倒是看到不少闲闲散散的人,不过大多是村上的农民老百姓,他们三缺一缺的不是这号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一路人是坐不到一张桌子上来的。正在他焦急时扭头看见洗澡出来的詹学光,便过来拽上就走。

詹学光虽已下岗失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毕竟是在县城里工作过多年的公家人,他来陪着书记乡长打麻将还是有资格的。想当年詹学光也是南郭乡街上叫的响的人物呀。

金银贵引着詹学光进了这间装着空调安着暧气的豪华办公室时,等着的马文革和侯跃进早顶头对坐在麻将桌上抠摸着一页页麻将牌找起感觉。“把老詹给拽来了,快坐快坐。”马文革有些急不可待了。

詹学光把手里的一包脏衣服放在门后的椅子上,然后搓揉着双手不很自然地说:“是你们二位呀,咱玩多大的点码?”问完这话詹学光才心慌起来,他怕点子大了,他布袋里只装了三张皱巴巴的拾元票子,点子大了不够人家和一把牌,现在的詹学光可是赢的起输不起呀。

“坐下坐下,坐下再说。看把你吓的,还不定谁杀谁呢。”侯跃进也催促着迟为不肯就坐的詹学光。

詹学光一狠心坐下来道:“对,就是,还不定谁杀谁呢。”他脸上倒有了一层赴死就难的气慨。

马文革早在自己面前码好了十七摞骨牌,手里捏着两颗色子,准备掷打点儿。

看着詹学光脸上有些难色,金银贵知道他近来手头拮据,便道:“马书记侯乡长咱今天玩小点,庄五旁三咋样。”

“行行行,老詹码牌开始。”马侯二人再催促着詹学光。庄五旁三这样的点码对詹学光来说也不算小,他身上只装了三十块钱,要是手气不好,一圈不和牌他的腿就断了,和这些人在一起玩三两下就断了腿是要丢人现眼的。

不容詹学光多想,马文革掷色子打点开始找庄家。两个色子让马文革掷在锅里像猴子似地转了几转,最后亮出个满点十二。十二倒后,由詹学光坐庄开局,詹学光更是紧张起来。他打点起牌时手指头都微微地有些颤,他担心紧张的原因有两个:一怕,输完三十块钱断了腿,丢人现眼惹人笑话。二怕,回家晚了再惹贾萍生气吵嘴。

詹学光紧张颤抖地抓起牌一看竟是一把好牌,该他走运,东风是将,三副牌成串,手里只有一条一饼和一张白板三张单牌。碰东风或是靠一条一饼都能停牌。“白板。”庄家詹学光打出了第一张牌白板。下家马文革也跟了一张白板。“一条。”对门金银贵打出一只鸡,肯定手里的牌不错。“一条。”上家侯跃进也跟了一只鸡。锅里四张牌两个样。詹学光想:要是对了东风只有打一条吊一饼。詹学光回手摸起的又是一张白板,他懊悔的差点叫出声,这不是捉弄人吗,他只好再打一张白板。

“哟喝,老詹的牌这么好,起手开一对白板。”金银贵即是羡慕又是挖苦地说。詹学光看他一眼没有吭声。这麻将场上不仅能考查出一个人的人品德性,更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智慧胆量,不是吗,现在许多人就是在这麻将场上显示出充分的才干,而被领导发现提拨重用的,就连一般农民老百姓都知道有这么一条路径。滑笔了,咱言归正传,还说这场麻将。

詹学光连起七八张牌,手里还是原样,一对东风将,三副成串牌,一个一条,一个一饼。东风碰不上,一条一饼靠不上茬,急切停不了牌。“哗啦”一下马文革向怀里搬倒自已脸前的十三张牌,把詹学光吓了一跳,他以为下家自摸扣牌自已庄家要掏拾块钱呢。“停牌!”马文革手里拿着一张要打的闲牌,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彩,先看看锅里打下的一片弃牌,再看看三位牌友的脸色说:“锅里不见一个东风,是谁捏着对呢,还是等着杠呢。管不的那么多了,咱停牌东风打出去算了。”他说着随手打出一张东风。“碰!”詹学光松了一口气,原来马文革不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