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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闹学费的风波虽已平息,学校也正常开课。但是有几个学生因确实交不起学费而辍学回家了,其中就有五年级的班长柳来娃。这柳来娃正是柳老闷的儿子,更重要的是他是班上学习最好的学生。何止只是学习好,就羊肠沟学校来讲,柳来娃简直就是一个神童,他的智力大大地超过其他同学,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每次全乡会考,他都是第一,并且还不偏科,无论是逻辑的数学演算,还是形象的语文理解他都行。当然才代课任教几天的梁民并不详细地知道这些,他是听熟悉本校情况的赵牡丹说的。这样的学生如果现在能够得到及时良好的教育,也许将来真的能成为国家需要的栋梁。如果现在得不到及时良好的教育,那么他长大以后也只能像他的父辈一样成为这羊肠沟里一名没有作为的农民。

不管他们将来是否会有所成就,当务之急是把他们寻找回来,他们毕竟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让这么小的儿童离开学校,走入社会那是一种罪孽,是我们这个时代再也不能容许发生的事情。下午放学后,梁民把几个老师召集到一起商量着该如何办。

几个老师才坐下,梁民还没有把意思说清,教室里就传来学生打闹的叫声。梁民起身正要出去,四年级的女生柳来娣倒揉着泪眼,哭着喊报告来找校长。“怎么了?”梁民当着几个老师的面板着脸问一句。

柳来娣一边呜呜哭着,一边告状说:“赵毛蛋值日不带自己家的笤帚,他抢我的笤帚。我不给,他就连搡带打地夺去了。”

听了小来娣的哭诉,梁民真有些哭笑不得。因为收不起学费,学校没有钱,连学生值日扫地用的笤帚簸箕都买不起。只好通知当天值日的学生从家里自带笤帚簸箕来学校打扫卫生。小学生哪有那样的记性,不是你忘了,就是他丢了。每天下午因为笤帚簸箕的事,总是要吵闹上一阵。

听说是赵毛蛋捣乱,牡丹起身拖着来娣出去为她评理说事。被这笤帚簸箕鸡毛蒜皮的事情一搅闹,梁民已经开始的话头再说不下去。说什么呢,孩子失学是因为交不起学费,连一把笤帚都买不起的学校面对这种情况能有什么作为?和自己的学校一样,这几位老师谁也拿不出一笔多余的钱来资助自己失学的学生。

梁民几个民办教员一个月仅有二百块钱的工资,又都恰逢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自己一摊子的家用开销尚且顾不过来,哪还有精力顾及旁人。贾萍倒是个公办老师,一个月有六百来块钱的工资收入。但她全家市民,男人下岗失业,女儿又在县中学读高中,一个月下来也是干打干紧打紧。

这事情明摆着不好商量,梁民无奈地看看大家,低下头又掏出他那个油油腻腻的装旱烟丝的奇强洗衣粉袋子,默默地卷捏起旱烟。校长不吭声,其他人谁又愿多管闲事,多担不是呢。

反正已经放学,在那里坐都是一样坐。柳水福也不急着回家,他蹭到梁民跟前,要了一条裁好的纸条,拿过梁民捏在手里的奇强洗衣粉袋子,也卷捏起旱烟。

牡丹处理完赵毛蛋和柳来娣的笤帚簸箕的事情,重又回来。她忽闪着一双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丰满红润的脸上闪耀着一片欢喜。这牡丹长得让人耐看,她不是那种艳丽夸张的美,也不是那种庄重矜持的美,而是一种质朴自然的美。牡丹的面容长相真是在批判中继承了父母双亲遗传基因中那些活泼美丽的东西,她满脸上的东西全像母亲,唯独一双大眼睛像父亲。真是鬼斧神工的造化,两个并不完美的男女结合后变异出来的女儿竟是如此的叫人耐看。怪不得她的同学周小春再见到她时就不想离开。“咋,这么一阵会就开完了。”活忽闪着大眼的牡丹看着静默不语的老师们,以为事情已经商量妥当了,“是咋定的?是不是咱也要学一回电视上的事情,给希望工程捐款使失学儿童重返课堂?”

几个沉默不语的老师都把目光集中到牡丹身上。她咋咋呼呼地说出来的话正是梁民吐到嘴边又咽下去的话。牡丹说这话时就像少先队员学雷锋做好事一样轻松活泼,而梁民却感到它重若千钧。听牡丹替自己把话说出来,梁民不仅眼里闪出光,就连他那光秃的脑门也显得光亮起来。“小赵老师,说说你的想法。”振作起来的梁民,怂恿着牡丹想再听听她的想法。

受到鼓舞的牡丹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依旧轻松地说:“要是定下来捐款助学的话,我捐一个月工资二百块。你们一个人捐二十块钱,一共三百块,三个失学儿童按原来的标准一人一百正好够。”

凝重的空气骤然间被一阵清风吹散,这清风是从牡丹红润的双唇间吹出来的。大家在经济上虽然都紧张,但牡丹自告奋勇扛起大头,余下的一人只拿二十块钱,这还是能拿出来的。用二十块钱就能干一件安慰心灵的行善积德的好事,用二十块钱就能干一件也许会让别人感戴一辈子的事情,谁还会再吝啬这二十块钱。

梁民吁一口气,浑身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他正斟酌着词句想说一句表扬牡丹的话时。贾萍却先开了口:“梁校长,我捐五十块。”梁民一下怔住了,他想不到现在的贾萍会有这般作为。在梁民印象中贾萍一直是原来年轻时在圪岔村学校的模样:轻浮风流,只占便宜不吃亏。梁民不由得把关注的目光从牡丹身上移到贾萍身上。她虽不似年轻时漂亮,但依旧有一番风韵。正像她男人送她来时说的那样:徐娘半老。一向言迟语慢的梁民开始另眼相看待贾萍了。

“既然有人肯多掏,那我的一份就免了。”已经开始活跃起来的气氛被柳水福一句话打压下去。

这时梁民不得不赶紧说:“噢,捐钱助学咱是自愿的,捐多捐少没有指标任务,只是根据自己的经济情况和意愿而定。刚才小赵老师和贾老师已经表了态,我是校长,我也捐五十。”由于柳水福的态度,梁民再不能说一句表扬牡丹和贾平的话。

“我也捐五十。”周小春举手也爽快地表了态。

张群山脸上就挂不住了,他在无奈中犹豫了片刻说:“那我也捐五十吧。”

“别别。”梁民马上劝住张群山,他清楚张群山的情况。“张老师你就捐二十块吧,你的情况大家知道。”

张群山的脸涨红起来,他想争辩着再说句什么。外面一声报告,两个小学生提着饭罐和馍盒送来了晚饭。柳水福和牡丹两人站起来,他俩是羊肠沟本村人,送来的饭没他俩的份。柳水福临出门时说:“我也捐二十块。”

柳水福和牡丹出门后贾萍鄙夷地说:“只有这穷酸的地方才出这穷酸的人。”

“吃饭!”梁民使眼色不让贾萍再说。

吃过晚饭天就黑了。梁民撂下碗抹一下嘴说:“我到柳来娃家去和他父亲坐坐。”

梁民刚走一刻工夫,吃完饭的牡丹就哼唱着曲儿返回学校。原来牡丹并不住校,只是周小春来了之后,她才搬进学校住的。开学才几天牡丹和周小春的关系就和大观园里宝玉和黛玉的关系一样心照不宣地让旁人也能看出来了。

牡丹来后四个人闲坐着说了会话,觉得无聊。周小春便建议打扑克。小春的建议立即得到了响应。张群山的性格有些内向,不喜欢开玩笑热闹,但架不住小春贾萍牡丹三人的怂恿劝说。再者他不玩,就三缺一玩不起来,玩不起来就伤了别人的兴头。“行。”张群山一答应,贾萍早取出扑克牌。

“玩什么?我可不太会。”张群山说

贾萍道:“升级打对家会吧?”

“会,我和小春一家,你们两个女的一家。”

“胡说,谁和谁一家你不知道。”贾萍说着直给张群山使眼色。

“噢,知道了。”张群山脸上竟也有了狡黠的笑意。

牡丹本就红润的脸蛋像涂抹上一层光亮的油彩更加红润起来,她娇嗔地飞瞟了贾萍一眼,笑吟吟地反讥道:“我们是一对,那你们就是一家。”

四个人说说笑笑地围坐在一起甩开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