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武松走了之后,武大就照着弟弟的吩咐每日只做一半炊饼出街,所以天不黑就回家,歇下担子,便除下帘子关上大门。任凭我怎么骂他,也不理睬。就这样日子瞬间几个月过去了。

三月里一天,是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气。等武大挑起担子出了门,我便打扮得光艳鲜丽,独自到帘下卖弄风骚。过了一会,我想拿起叉竿放下帘子,不想突然一阵风来,我手一抖,把叉竿掉落了。巧在门前正好有一人经过,刮倒的叉竿,不偏不巧,正打在这过路人的头上。

这人停下脚步,以手摸头,正要有所发作,抬头一看,却不想是一位美貌妖娆的女人。

后人写书形容那会的我,生得是黑油油鸦钥鬓儿,翠弯弯新月眉儿,清冷冷杏子眼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瑶琼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娇滴滴银盆脸儿,轻袅袅花朵身儿,玉纤纤葱枝手儿,一捻捻杨柳腰儿,窄多多尖跷脚儿,正赤红着脸惊怔在那里陪着笑。看去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

我也在打量那挨了叉竿的人,年纪也就二十郎当岁,也有后人形容那人,头上戴着缨子帽儿,金玲珑簪儿,金并玉栏杆圈儿,长腰身穿着绿罗褶儿,脚登细结底陈桥鞋儿,清水布袜儿,腿上勒着雨扇玄色桃丝护膝,手摇着洒金川扇,越发显露了他那张潘安般貌儿,真是个风风流流的可意人儿。

当我们两个彼此打了个照面之后,原想发怒的这个男人,马上变了一个笑吟吟的脸,原还一心怔忡的我,见到这人也戛然消失得无了影踪,马上堆起一脸的笑,深深拜了一拜,歉然地说:“一阵风来,惊得奴家失手,误打了官人,休怪!休怪!”

那男人一面手整头巾,一面弯腰到地,还了我一个大大的诺,急忙道:“不妨!不妨!娘子请方便。”

我和那男人正在言来语往,礼来礼去,却被隔壁卖茶的王婆子看见,只听她在门前暗自大声笑道:“我道谁家大官人呢?原来是西门大官人。你要不在此路过,娘子嫣能打着了大官人,嗨!打得正好。”

“倒是我的不是,”那人笑道,“一时冲撞,娘子休怪。”

“官人不要见责。”我又陪笑说。

“小人不敢。”那人又大大地唱了个诺,笑嘻嘻的。一双积年招花惹草惯织风情的眼色,一直在我身上逡巡着。

我虽然被看得低了头,黑眼眸却不停的向眼角边滴溜,忍不住也多看了那人几眼。

那人临去时,还一边走一边回了七八回头,然后才摇摇摆摆遮着扇儿去了。

我也一直站在门口望着那人走去。心里想,这人倒生得风流浮浪,语言甜净。心头遂萌生了爱意;却不知此人姓甚名谁住在何处?看他临去回了七八回头,想必也有情意。我站在帘下眼巴巴望不见了那人,才去收了帘子,关上大门回房去了。

你道那个男人是谁?话说这人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在县前开着个生药铺,他自小就是个浮浪的子弟,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使得拳棒,拜把兄弟,专在县里把揽说事,从中过钱,交通官吏,近来发迹有了钱,满县人都惧怕他,原来叫他西门大郎,如今都尊称他西门大官人了。他家中已有了大小老婆三个,还有勾栏院中的相好。此人专一嫖风戏月,调占良家妇女,娶到家中,稍不中意,就令媒人卖了。

如今他见了我一面之后,便寻思:“这好一个雌儿,怎能够得手呢?”

过了一天饭不思茶不想的日子,很是坐卧不安。后来,他便想到住在我隔壁的王婆子来了。

次日,西门庆回到了王婆子茶坊,到里边水帘下坐了。王婆子一见西门庆到来,便笑呵呵地说:“你唱得好个肥诺!”

西门庆嘻皮诞脸地站起来说:“干娘!我有话问你!”

“什么要事?官人只顾问来。”王婆明知故问地说。

“你那隔壁这个小雌儿,是谁家的娘子?”西门庆轻言细语指着隔壁我的家说。

“她呀!”王婆子挤皱着一双老眼,指点着我的屋子说:“她是阎罗大王的妹子,五道将军的女儿。你问她怎的?”

“干娘休要取笑,”西门庆说:“我跟你说正话。”

王婆子也严肃了脸,告诉西门庆说:“她老公便是县前卖熟食的。”反问西门庆,“你猜他是哪个?”

西门庆猜了半日没有猜到,王婆子说:“我告诉你吧,她的盖老就是街上卖炊饼的武大郎。”

西门庆一听顿脚笑道:“莫不是人叫他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郎么!”

王婆答:“不是他还有哪个。”

西门庆听了便感叹的说:“好一块羊肉,怎生落在狗嘴里。”

“常言道得好,”王婆说,“自古骏马却驮痴汉走,美妻常伴拙夫眠。月下老儿就是这等撮合的。”

“干娘,”西门庆甜甜地叫,“我少你多少茶果钱?”说着便掏出一把碎银子放在桌上。

“不多不多,歇些时再算也不妨。”王婆笑嘻嘻的,眼睛却盯着桌上的十来块碎银子。

“你儿子现在那里?”西门庆另寻话头说话。

“唉!”王婆叹了口气,说:“说不得了,跟了一个淮上客人走的。至今没有信息,又不知是死是活!”一边说着一边把桌上的碎银收拾起来。

“你却不交他跟我,”西门庆说,“那孩子倒也乖巧伶例。”

“若得大官人你抬举他,那就好了。”

“等他回得家来,再作计较吧。”西门庆说着便作揖告辞。

过了不到两个时辰,西门庆终是心绪不宁,再次又来了。

王婆正在武大门口坐着,一见西门庆又来了,遂起身笑着说:“官人是不是想吃碗梅汤?”

“是是是,”西门庆说,“多加些酸味儿。”

王婆引西门庆进得茶坊,做了一碗梅汤递给西门庆。

西门庆吃了,放了碗盏,说:“你这梅汤做得好。”

王婆一听,知道西门庆这话中有话,遂一语戳破他说:“老身作了一世的媒了,当然作得好。”

“干娘,”西门庆也直截了当地说,“既然你媒作得好,就替我作这头媒吧。说好了这门亲事,我定重重谢你。”

“大官人莫开玩笑吧”“王要说:”你家大娘子要是知道了,我这老嘴要挨她耳挂子了。”

“干娘不知。”西门庆说,“我家大的,性情最好,已有了几个身边人在家,她都不理会,只是个个不中我的意。你有这般的与我撮合一个,回头人儿也好,只要中得我意。”西门庆以手指着隔壁我的家急切地说。

王婆虽知西门庆心意,偏不说破。遂说:“目前到有一家,生得是十二份人才,只是年纪大了些。”

“多大?”西门庆问。

“那娘子是丁亥生人,属猪的,交新年恰九十三岁了。”

“你看这疯婆子。”西门庆说过就又告辞走了。

到了点灯时候,王婆子正要关门,西门庆又来了。

“大官人,吃个和合汤吧,”王婆说。

“最好。”西门庆说,“干娘,放甜些。”

王婆连忙取一盘来,与西门庆吃了。坐到熄灯才起身离去。说:“干娘记帐,明日一发还钱。”

“明日早些来。”王婆说。

西门庆笑着去了。

王婆想:“这人还不明言,也好,多赚他几文茶钱。”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西门庆又竟竟走来了。

“这浪子倒是踅得紧。”王婆心里说,“在县里他总混别人的钱使,看来,老娘我也要赚他几贯风流钱使用了。”

西门庆到了茶坊门口,一双色眼直向我家门上的帘内瞧,王婆只装看不见,顾自在炉前扇火,也不出来问茶。

西门庆站了一回子,便进来坐下,大喊:“干娘点茶。”

王婆应声走来,说声“大官人来了”,便去点装了两盏浓浓的稠茶,放在西门庆桌上便走了,装作有事在忙。“干娘!”西门庆笑呵呵叫道,“来,坐下,陪我吃碗茶。”

王婆一听,用手巾捂起嘴,咯咯笑了起来,说:“我又不是你影射的(相好),干么陪你吃茶!”

西门庆被王婆这几声娇嗔的媚笑,也逗笑了。

彼此嘻笑了一回,西门庆说,“干娘!隔壁是卖什么的?”西门庆手指着隔壁我的家。

“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王婆说,“卖炊饼的。不过,还卖拖煎河满子、干巴子肉、翻包着菜肉匾食、饺窝窝蛤蜊面、热汤温和大辣酥。”

“你看疯婆子,”西门庆说,“只是疯。”

“说风不是风,他家自有亲老公。”王婆子说。

“我跟你说正话。”西门庆严肃起脸说。

“既有正话说,”王婆单刀直入,“那你就别绕圈子吧。”

“干娘,”西门庆嘻皮诞脸地说,“你要是能为我说妥这档子事,我送你十两银子。”

“我不是说了吗,人家有老公的。”王婆子摆出了一副正经样子。

“求求干娘,成全了我吧!”

西门庆一边嘻皮诞脸地说着,便掏出一锭白皑皑的银元宝放在桌面上。王婆见了,两眼立时笑成一条缝。

“大官人你听我说。”王婆子瞟了瞟桌上的银子,正经地说,“想要偷情是要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西门庆急忙问。

于是王婆予说出了五大条件:“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驴大行货;第三要邓通般有钱;第四要青春少小;第五要闲工夫。此五件,唤做‘潘驴邓小闲’。都占全了,此事便获得着。”

“嗨!这五大条件我全具备不是。”西门庆兴奋地拍了拍腰膀。

“我说大官人,”王婆又瞟了瞟桌上的银子,“你就是五大条件都具备,也成不的。”

“怎么还成不的呢?”西门庆不解地问王婆。

王婆慢条斯理地说:“从前人偷情叫换光,这换光最难的一分是使钱。必须使到十分满才成,使到九分九厘都成不得事。”

王婆说着又向桌上的一锭银瞟了瞟。

西门庆会意,马上又从兜肚中取出两锭来放在桌面上。“使钱我最大方,只要干娘说得成,十锭二十锭我也舍得。”

王婆一看,笑得心里绽放出了花朵一般高兴。马上说:“既然大官人不惜金钱,我倒有条妙计在此。”王婆遂把以缝制寿衣为名,邀约我过去,伺机与西门庆相会,又把我的来历,一五一十向西门庆说了。

西门庆一听,高兴万分,马上又取出官宝一锭,交与王婆购办一匹蓝绸、一匹白绸、一匹白绢、十两好棉,来备办此事。手是,他们便一步步照着王婆定的十大换光计做去。

当一切针指活计备办妥贴,王婆瞅着武大挑担出门,便走过我家来,我见她来了,就迎她到楼上坐下。

“娘子怎的不到贫家吃素?”

“这几日身子不快,懒得走动。”

“娘子家里有历日吗,借与老身看看;我想寻个裁衣的吉日。”

“干娘裁甚衣服?”

“寿衣呀!”王婆说,“老了,又九病九痛,怕一时有个山高水低,儿子又不在家。只怕到时候了手忙脚乱。”

“我看干娘还健朗着呢!”我说。

“不成喽!”王婆感叹着说,“如今白日黑夜只是发喘。多亏一个财主,常到贫家吃素,可怜见我,布施了老身一套送终衣料,绸绢表里俱全,还有好棉。搁下不少目子了,总不得闲。裁缝也勒肯不接,老推生活忙。唉!”说着她叹了口长气,“一旦倒将下来,怎生得了啊?”

我一听,便堆下笑说:“干娘若不嫌奴家手工粗,这几日倒可帮得忙。”

西门庆这些日子老到王婆茶坊中来,我早已看在眼里,揣摩在心里了。

王婆连忙作谢,说:“久闻娘子好针指,若得娘子贵手,死在九泉下,也不忘娘子好处的。”

“干娘不必如此,”我说:“交人拣妥黄道吉日,奴便动手。”

“何必要别人拣日子,娘子看看历日就是了。”王婆说,“你诗词百家都通,当我不知道。”

我微笑着取出历日,选了选,选了个大后天。王婆抢过历日挂在墙上,说:“还选个什么,明日既是破日,裁衣不用破日用什么日子,明日就好。”

“干娘既如此说,就是明日拿过来做吧!”

“可真是多谢娘子,”王婆说,“还是到我家裁制的好,我家有生意,一边陪伴娘子,一边也好看管。”

“那我明日早饭后,过干娘那边作活就是。”我满心欢喜答应。

王婆千恩万谢去了。当日就转告了西门庆。约定后日准时来。

第二天,我等武大挑了担子出门,吩咐迎儿挂了帘子,便从后门走到王婆家来。

王婆欢天喜地地接我进入房内坐下,浓浓点一盏胡桃松子泡茶与我吃了,把桌案抹拭干净,取出绸绢,便开始作起活来。

说实话,在针指方面,我确是个能手,王婆见到我那熟谙的针剪,夸不绝口。又备了酒食款待我,这些闲事,不必表了。作到了傍晚,我便收了活计,自归家去。

武大郎回家见到我的脸吃得红红的,就问我:“在哪里吃了酒来?”

我把替王妈妈作寿衣的事说了,武大就劝我不要去打扰别人家。这老实人根本就不会疑心其他了。

第三天,西门庆依照王婆定下的十大挨光之计,打点衣帽整齐,带了足用的银两,手拿洒金川扇,摇摇摆摆到王婆家来。一走到茶坊门口,便咳嗽了一声。王婆听到,便走出门来迎接,说:“大官人怎么几天不来?”

“连日有事。”西门庆照两个人预定的话回答。

“你来得正好,”王婆说,“正请隔壁武大娘子裁制我的寿衣呢!你也来看看吧!”

说着便把西门庆扯进房内。转身向我说:“这个官人就是老身的施主。”又向西门庆说:“亏得武大娘子肯替老身裁制。”

西门庆一进门来,便逡巡着眼看我。见我云髻叠翠,粉面生春,身穿白夏布衫儿,桃红裙子,蓝比甲肩。我一见西门庆进来,马上低下了头,感觉一股热气上升,烧红了粉颈,我在心里想,果然是这人儿了。

云西门庆趋前屈身唱诺,我放下活计起身万福。

“难得官人舍与老身缎匹,又亏煞娘子出手与老身做成。”王婆说着拿起我正在缝制中的衣物,说:“大官人你来看,真个是布机也似的针线,又好又密,你瞧!”

西门庆拿起衣服来,连声喝采。

“官人不要取笑,”我谦声说,“粗针大麻线”

“请问干娘,这娘子是?”西门庆借机攀谈。

“哎呀!我倒忘了!”王婆故作心意的说,“她是我家隔邻的武大娘子。大官人你倒忘了,那天你打从帘下过,她掉了叉竿,打了你的就是。”

“噢!我记起来了,”西门庆连忙抢过话头说。

“那日冲撞官人,官人休怪!”我说着又道了个万福。

西门庆慌得还礼不迭,说:“生受不起,生受不起!”

“别客气别客气!”王婆说:“我们都坐下坐下!”

于是大家都坐了下来。

“小人认得你家大郎,是个养家经纪人,街坊上人,大大小小都夸大郎好性格,难得这等人。”西门庆说。

这个王婆把话头抢过来说:“我们这大娘子,自从嫁了这大郎,也百依百顺呢!”

“拙夫是个无用之人。官人休要笑话。”我感触万千地说。

西门庆说:“娘子说那里话来,古人道:柔软是立身之本,刚强是惹祸之胎。象娘子的夫主,正是可依的志诚人呢!”

王婆又从中夸说西门庆是县城中的大财主,与知县相公都有来往,乃县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西门庆又说他家女儿已与京城八十万禁军提督杨哉的亲家陈洪定了亲。这些话越发把我的心挠得痒痒的。

西门庆见我的情意欣喜,恨不得马上成起双来。王婆业已见及我二人心意,便去为我二人各点一盏茶来。我们二人一边吃茶,早已经眉目互送情意。王婆望着西门庆,用手在自己脸上摸一摸,西门庆知道此事已有了五分成望了,自古道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王婆看到这里,便进行下一步挨光手段了。

“今天真是太巧了,”王婆说,“两位施主都凑合到一起了。待老身做个主人,买些酒食来,谢谢二位。”说着装作去衣兜里取银子,西门庆连忙说:“干娘不要如此,怎能花用你的金钱。”说着,一锭银子便取出放在桌上,约有一两的一块。

“不消生受官人。”我口里虽然这样说,却不动身。

王婆捡起银子,临出门时,向我说:“有劳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干娘免了吧!”我说着话。却也不动身。

王婆便出门去了。丢下了西门庆与我二人在房内,这当然是他们预作的安排。

西门庆的一双色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我虽然低着头作针线,眼眸也滴滴溜溜的偷觑西门庆这一表人物,彼此心中都有五七分意了。

不多时,王婆买了酒菜回来,将盘撰摆好,我们三人便对饮起来,西门庆斟满一杯,双手递与我,说:“娘子如不嫌弃,请满饮此杯。”

“多谢官人厚意,”我接过酒说,“奴家量浅,吃不得。”

“老身知道娘子洪量,”王婆说,“放开怀吃两盏。”于是我们三人交互递盏,吃得热火。彼此也越谈越亲切,年龄生属也交换了,西门庆属虎,二十七,比属龙的我大两岁。

王婆也伺机夸说西门庆家的家道以及目前的状况,对于女方,无非夸赞我比西门家任何女人都好。在大家叙谈家常时,西门庆数落他家中的女人,虽已娶了三房,却无个可以当家立纪的人,王婆便插嘴说:“若有象武大娘子这般中官人意的,来宅上说不妨事吗?”

西门庆便连忙说:“我的爹娘早已亡故,家中一切我自作主张,谁敢说这个不字。只是大娘子这等人物,可不易寻了。”彼此吃着酒,说这道那,无非勾引我入港。

说着说着酒又没了,王婆又要买酒,西门庆又在茄袋内掏出三四两银子与王婆。这时的我,业已春心擦动,顾自低了头,脸被春心旺出的火,烧得红红的。不时翻起眼皮向西门庆身上看。

“武大嫂子,”王婆说,“我到东大街那里去买好酒,要好一歇儿才能回来,你要好好看待大官人。”

“干娘休要去了,”我矫揉造作地说,“奴不用酒了。”

“陪陪大官人吗!”王婆说,“难得这么一聚。”我又低下了头,眼睛滴溜着向西门庆身上看,坐着不动身。王婆知已成了七八分了,便提着酒壶出门,反身把门拽上,绕上门环上的绳儿拴了。

西门庆斟起一杯酒,与我交杯喝了。他推说怕热,便脱去了身上的绿纱褶子,递给我,说:“央烦娘子替我搭在干娘护烷上。”这时的我也被酒烧得面红心热,云髻已半弹,酥胸的领扣也已微微开解了。我笑眯眯接了衣裳,搭在王婆卧床的护烷上。

西门庆装做醉了,故意用袖一扫,把桌上的一双筷子拂落到桌下。其中一只,正巧落在我脚边,西门庆蹲下身子拾捡,大胆先捏了捏我那尖尖翘翘刚三寸才半拃的小小金莲一下。当西门庆的手刚捏到我的绣花鞋头,我便咯咯笑了起来。

“官人休要噜苏,”我急切地说,“你的心意我早就知晓。”

西门庆一听,双膝下跪,两手抱着我那一双小脚,拥到怀中,连声乞求说:“小娘子,成全小人则个。”

我弯身把西门庆搂将起来,随即我二人马上便相拥着亲嘴咂舌,原始性的血流在彼此血管间膨胀奔腾起来。

西门庆把我抱起时,我说:“我怕干娘回来看见。”

“干娘在门外替咱们把风呢!”西门庆说着便把我抱到了炕上,解我的带,剥我的衣了。

正当我们二人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时际,王婆推门进来了。她装作大惊小怪捶手打掌地叫了起来:“好啊!你俩个做的好事。”我二人大吃一惊,连忙披衣下床,直挺挺跪在王婆子面前。

“好呀好呀!我请你来做衣服,你竟在我家偷起汉子来了。”王婆一本正经地说:“要是叫你家武大知道,岂不连累到我。我不如先对你丈夫武大说了好。”

说了就抽身要走。我二人赶忙扯住王婆的裙子,跪在地上低着头说:“干娘包容我们两个。”

王婆装作想了想,说:“好吧!只要你们俩今后依着我,我就不说,还照旧成全你们!”

“一切依从干娘!”我二人异口同声地说。

“那么起来!”王婆命令的口气道,“口说无凭,你们到里面互换表记吧!”

于是我们三人又坐到桌边继续计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