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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临战前舂陵大丧

正当天下风起云涌之际,前方新市、平林等各路绿林义军兵马,和王莽新军烽火硝烟纠缠得正浓烈时,急切等待时机的舂陵军队,也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刘縯率众正在井然有序地加紧训练,颇显出一派统帅的风度。

刘秀和刘嘉远去随州联系合兵起事多日,音信全无,虽然刘縯和诸将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谁心里都明白,一旦合兵不成,起兵反莽的意图已经暴露,舂陵军将无葬身之地。

这天,众人正围坐在离庄园后边两三里地远的大帐中,商讨倘若宛城方面先发兵来攻,该如何应对。忽听帐外马蹄声起,由远而近,迅即来到帐前,听声音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兵将,刘縯虽然初为舂陵军统帅,但约束兵将一向很是严格,没有谁敢在大营帐跟前这么嚣张地纵马飞驰。对此,刘良很是赞成,他不止一次地说:“古理说得好,恩怕先益后损,威怕先松后紧。若紧就应该从一开始就抓紧,否则意识到纪律松弛时再抓,就已经抓不起来了。军纪不严,散如盘沙。”

正因为如此,马蹄声这么急切放肆,大家猜测着肯定是有紧急情况,未等主帅发话,纷纷迎出帐外看个究竟。只见满是浮土飞扬的黄尘大道上,两匹快马夹杂在烟尘中滚滚而来,顷刻之间飞奔到大帐辕门前,马蹄溅起的尘埃落定之后,大家才看清楚,来者正是这几天大家日夜念叨的刘秀、刘嘉,他们浑身上下,甚至连鼻子、眼和眉毛,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尘,简直就是刚从土堆里爬出来一般,若不仔细看,很难认出来眼前的泥人,就是平日潇洒俊秀的刘三公子和他的随从刘嘉。

两人从马背上翻身跳下,顺手把马缰递给站在跟前的兵卒。虽然风尘仆仆,但他们却面带笑容,昂首挺胸地迎向众人。

大家见二人这副表情,未曾开言,首先在心里松了口气,原先紧锁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来,纷纷拱手相迎:“二位辛苦啦!快快进账。”

众人簇拥着二人走进大帐,刘縯一手牵着一个,好似多日不见似的,亲切地将他俩拉到座位上,来不及寒暄,劈头就问:“怎么样,成了吗?”

刘秀和刘嘉也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当着众人的面,把他们和平林兵以及新市兵,成功达成的联合情形讲述了一遍,末了又把他们三路兵马如何分路攻打新军的计划,也一一讲给大家听。

话音未落,大帐内已是一片欢腾,众人纷纷摩拳擦掌,士气一下高涨起来:“好啊,好啊!咱舂陵兵总算有了希望啦!哈……”

随之,刘秀又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新市兵和平林兵如何英勇杀敌,新军如何狼狈、天下反莽形势如何高涨,前景不可限量等盛况。众人更加信心百倍,就连坐在一旁的刘縯,也眉飞色舞地咧开大嘴嘿嘿直笑,一双大手也情不自禁地拍得啪啪作响。舂陵兵从聚众决定起事以来,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

也就在大家欢欣鼓舞跃跃欲试的时候,忽听帐外有人大呼:“禀将军,有人闯营!”他的话还未说完,一个女子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声嘶力竭地哭叫道:

“大哥,快,娘她……”

刘縯正在兴头上,见此情景,勃然大怒,吼叫道:“谁家的眷属,这么没有规矩,快拖出去!”

“大哥!”

那女子一下软瘫在刘縯面前。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惊得刘縯瞠目结舌;一头栽地的冲撞,让刘縯简直不敢相信,原来面前这位披头散发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妹妹刘伯姬。

她不在家中照顾老母料理家事,她来这干什么?这个节骨眼上,又是这副模样,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刘縯立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刘秀等人也认出来了,大家正在云头雾水的疑惑之际,缓过来气的刘伯姬泣不成声地哽咽着说:“大哥,快回去看看,咱娘,咱娘她……她,怕是不行了。”

“啊!”

刘伯姬一声低微的真情实意,如同一声炸雷,大帐中顿时寂静下来,个个呆若木鸡。片刻的寂静后,刘縯终于醒过神来,一把将伯姬推到一边,旋风般地冲出帐外,等大家纷纷跟出去时,刘縯已经飞身上马,双腿用力蹬踹着马肚,伴随着滚滚烟尘,飞驰而去。

刘秀等刘家子弟也来不及交代什么,个个胡乱拉匹马,紧随其后,向家中冲去。

秋风瑟瑟,原本生机盎然的田野一片荒凉,枯枝败叶在风中飘舞,风声从树梢间发出呜呜的凄鸣,仿佛一切都在哀伤中奄奄一息。

樊娴都躺在病榻上,正安详地闭目养神,唯有此时,她那柔弱而操劳不息的身躯,犹如婴儿般的稳静,那祥和而温然的表情,仿佛正沉浸在淡淡的喜悦之中。经过了一辈子的风风雨雨,在多次艰难的动乱和挫折面前,她从未畏缩,始终心平气和地面对,默默无闻地料理着家中的大小事情,面对生活的种种磨难,她用隐、忍化解一切。而今,她静静地躺在花费了多半辈子心血所操持的繁大家业中,如同波涛汹涌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沉静的扁舟。

而此刻的刘氏兄弟,则如浮动海面的波涛,汹涌般地扑向扁舟,但扁舟在逐浪下越漂越远,即使他们兄弟风驰电掣般地拥入厅堂内室,未进门不约而同地高声呼喊“娘”!但樊娴都似乎仍在绝望之中飘摇。

刘縯带着刘家众兄弟,一头扑到母亲榻前,铁血汉子们,此刻再也坚强不起来了。刘縯抬起头来看看平日如此熟悉的娘,才几天没见,却似有多日的陌生,纵有千言万语的安抚话,此刻也如哽在喉地卡在了疼痛难忍的心头,滚烫的泪水在他那尘土满面的脸上,冲出了两道泥沟:

“娘!”

“娘!!”

樊娴都听到响动,挣扎着侧过身子,望着盈满泪水的刘縯,嘴角费力地微微翘起,枯槁的手臂艰难地伸了出来,刘縯领会母亲的意思,跪在地上的双膝快速移动到榻前,伸手握紧了母亲那只,印证着几十年来沧桑变化的枯叶般的手,然后抽出一只手来,轻抚慢揉母亲那布满皱纹的额头。作为家中的长子,刘縯虽然性情不是很细腻,但他眼前分明闪过母亲那曾经如瀑的青丝,转眼间如同染上了一层白霜的满头银发。

刘秀跪倒在大哥背后,他的心在无声地滴血,看着母亲那温和而深邃的双眸,他无比地惭愧,为成就大汉祖宗的基业,母亲在背后不知做出了多少牺牲,她在丈夫、在子女们面前贤淑勤俭,任劳任怨,积极开导子女,以身作则,家事国事同等对待;而在人后,她又不得不独守空房,多少年来,从未享受过天伦之乐,反而为了能让儿女们有个可以发展的良好环境,她宁愿带病跟随子女们四处奔波,其中的苦痛又有何人体谅?想到这些,刘秀抑制不住懊悔自责,上前挪动一步,趴在母亲身边泪如泉涌般地号啕大哭起来。刘秀这一哭,刘縯也由泣转为悲声大放,其余兄弟顿时也抽噎成一片。

樊娴都的身心已经非常的虚弱,看着百事缠身的儿子们能赶回来看望自己,她的嘴角掠过了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但瞬隙犹闷的脸上又阴云密布了,她此刻的心里很清楚,也知道儿子们眼下的处境,更意识到刘家将面临着一个巨大的转折,而这个转折,非同寻常,要么青云直上,要么万劫不复。把握这个转折的,就是自己眼前的儿子们,她不能因为自己而分了他们的心。

她那一如往常柔和坚毅的目光,逐个在儿子们的身上注视片刻后,樊娴都抖动着嘴唇,尽量抬高点声音说:“你们都起来,都起来,人常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咱们刘家不能和别人比,你们也别学人家孩子悲悲切切的。你们能来看娘,娘已经很满足了。娘心里也明白,你们可都是成大器的,千万别因为家里的琐碎事影响了前途,若是那样,见了你爹,他会责怪我的。你们都给我起来,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再不起来我可要真的生气了!都起……”樊娴都有气无力地喘息着说不下去了。

“娘,您可千万别这样说,真真是折杀我们了!”刘縯带着哭腔说,“我爹在世时,整天忙于官衙里的事,是您把我们养育成人,要是没有您多年来的教诲,我们兄弟哪能有半点出息?现如今我们大了,却只顾忙活自己的事,都把您给忘了。娘,您打不了,就骂我们几句吧!”

“是啊,娘……”刘秀不忍再听娘和大哥说下去,强忍着眼泪说,“娘,您和大哥说的,都有道理,我们如此的付出,不但要复兴汉室,使国泰民安,也要完成我爹多年兴复汉室让天下太平的夙愿,这都是我们做儿女的应该做的。可这话又说回来,不管找什么样的借口,总之是我们不孝,只顾顺着外边,竟没能为您分半点心,反倒要您为我们担忧。娘,我们没有尽到做儿女的义务,您还是骂我们几句,我们心里会痛快点儿!”

刘縯、刘秀的话让大家更伤心了,全家人全都跪在床前,顿时又哭声一片。

樊娴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两眼朦胧地打量了众儿女一番,分外平静地嘱咐说:“縯儿,我走后,你就是咱刘家的一家之主了,不但家要管好,而且兄弟姊妹们日后的生活,也全要靠你来张罗啦,知道吗?这样,我和你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刘縯兄妹听娘说出了这样的话,知道是娘的大限将临了,更知道这是娘在临离开这个人世间,要做的最后的遗嘱了,哀痛之情愈抑愈强。就在大家悲痛的泪水模糊双眼时,樊娴都轻轻地合上了双眼,安详地离开了这个纷乱无常的人世。

“娘!”

一声长号,窗外瑟瑟风起,万木败落,树叶飘零。

“娘!”

悲哀声声,刘縯如万箭穿心的难受。

正当众人沉浸在万分哀痛时分,新市兵和平林兵同时派出联络人员赶到舂陵,在这战事非常紧迫的非常时刻,大家不得不紧锣密鼓地匆忙张罗樊娴都的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