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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小镇闲人

小镇闲人

——小镇传奇之五

小镇有个肖家三少,小镇人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小镇闲人”。他每天无所事事,吃喝玩乐,任情所为,海外天子一般。大家都羡慕他,却学不得。为什么呢?一是得有这个资本,即家中有钱,供其挥霍;二是有资质,即得有几分天资,懂得文化。这就像过去青楼里的头牌,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而不仅仅靠模样长得多么漂亮。

肖家三少排行老三,大家都称他为三少爷。他前头有两个哥哥,他是老小。一个哥哥负责农活,每天安排长工耕种锄耪;二哥负责买卖,进货卖货。他父亲和他哥哥勤俭持家,一个大子儿掰成两半花,而三少爷却不管那套儿,给一个花两个。老爷子虽看不惯,也不敢深说,不忍深管,一是老儿子,二是他从小花惯了,习惯已成自然。

肖家虽然家大业大,这钱却不是好来的,但也不是偷的抢的,而是意外之财。肖家三少的父亲原来在铁路上当巡道工,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在铁路上巡道,检查路轨,一旦发现问题,立即修理或报警,有人把巡道工戏谑为“遛道狗”,意即像狗一样忠实地坚守工作。这个工作虽然不好,但比扛脚行等活计轻松得多,身单力薄的人可以干此活养家糊口。话说这一天有一趟从山海关到天津的客车开来,他父亲走下路基看客车通过。忽然,他发现从一节车厢的窗口抛下一个帆布包,落在路基的石子上叮当作响。他立即上前,捡起一看竟是黄澄澄的十几根金条。他随即放进自己的工具包里。那工具包大,放在里面也不显眼。此时他也要下班了,于是赶紧回家藏了起来。第二天上班时,有个同事问他,你昨天遛道,捡到一个帆布包没有?没有啊!他回答道。怎么回事?他问道。那位同事悄悄地对他说,有个老客(做买卖的)昨天找到车站,问附近有没有人捡到一个帆布包。站长说,没有听说。那个人一脸失落,耷拉着脑袋走了。他父亲立刻明白了。那个人一定是做大买卖的人,在列车上被人盯上了,有性命之忧。他只好扔下钱财,以求保命。他在下一站下车后,然后沿着铁路线往回找,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

俗话说,人没有外财不发。这一下他家发了大财,但他父亲却不敢外露。一晃几年过去,没有人再提及这件事,等风平浪静了。他父亲才抱病辞职,不显山不露水,先是买了一些地,雇了几个扛活的,后又陆续开了饭馆等店铺。一晃又十几年过去,肖家的家业逐渐大了的时候,肖家三少来到这个世界上,便一下子掉到蜜罐里,在甜水里泡大的,而不像他的哥哥,是在苦水和碱水里泡大的。他父亲虽然不识几个字,但懂得文化的重要性。待他十几岁的时候,便把他送到河头(胥各庄)一家洋学堂念书,学得是现代文化。肖家三少对现代文化不大感兴趣,而对中国传统文化十分喜好,书法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当然了,像洋车子、洋匣子、洋手表,他也颇感兴趣。学成后,他回到小镇,不做买卖不干事。平日里油头粉面,西服革履,头戴礼帽、腕戴罗马手表,手里摇晃一个文明棍。每逢他在小镇走过,惹得人们竞相观看,嘴里还喊:“肖家三少来了,肖家三少来了!”

却说这一天,肖家三少在五道桥头,对着煤河吹起箫来,箫声宛转悠扬,顺着煤河的波浪向远方飘荡,两岸的桃花也跟着微微颤动。这时,有一只带顶棚的花船从河头方向划来。这是一只游船,上面载着几个游客缓缓而行,观看两岸风景。船行至五道桥桥头,便停住了。有一位佳丽从舱中走出,站在船头听肖家三少吹箫。肖家三少见了佳丽,兴致高涨,吹了一曲《凤求凰》。那佳丽听罢,鼓起掌来。他停止了吹箫,看定了佳丽。少顷,他喊道:“上来看看吧!”那女子也不羞怯,落落大方地上了岸,两个人握了握手。显然,这个女子也是一个现代青年。“欢迎,欢迎!”肖家三少十分热情。那女子嫣然一笑,灿若桃花,慢慢说道:“一路行来,有风景,有箫声,可谓美不胜收。”肖家三少自然会逢场作戏,高声说道:“人面桃花相映红,小镇因你而动情。”女子听罢,脉脉深情地看着他。因为桥头有人,二人也不便言说。那女子上船前,悄声对肖家三少说:“我父亲是胥各庄猪鬃厂的总经理。”肖家三少听罢,大吃一惊。胥各庄的猪鬃久负盛名,畅销世界各地。那女子竟是猪鬃厂总经理的女儿,那还了得!肖家三少见得这个佳丽以后,茶不思饭不想,佳丽美丽的身影总在眼前晃动。他只得求父亲托媒人求亲。他父亲听罢摇头:“咱们小门小户,土财主怎比得洋经理?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死了这条心吧!”但他耐不住儿子的苦苦哀求,终于托有头有脸的人去求婚。谁知一求就成了。原来那女子一见肖家三少也是一见钟情,回到河头后得了相思病。洋经理也顾不得门不当户不对,便应允了。结婚那天,他父亲在桥头自家饭店大办婚礼,小镇人有钱的来吃,没有钱的也来吃,热闹了一天。第二天,洋经理也在河头大饭店大摆筵席,请的都是名人贵客。肖家三少风流倜傥,现代青年的派头,没有给老丈人丢脸。

婚后,夫妻二人什么也不做,只是成双成对地出入小镇。他们出门挽着胳膊,亲亲密密,招惹得那些遗老遗少一个劲儿地斥责。他们不以为然,出的门来,便从小镇的东头走到西头,再从西头走到东头。这时,小镇人都放下活计看他们出行,他们成了小镇一景。婚后的他们,每天除了玩乐,就是享受。因为两家有的是钱,他们几辈子也花不完的。

再说这一年,日本人占领了小镇,在小镇车站的东西两头建了炮楼,在煤河的北岸也建了一个,小镇人很是害怕。肖家三少依然我行我素,每天在五道桥桥头对着煤河吹箫。这一天,车站副站长李大头找到他,说日本站长请他去车站一会儿,并带上箫。他父亲听了很是吃惊,肖家三少却很镇静,说道:“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我去会会他。”那日本站长原本是个大学教师,日本侵华后因战线过长,让他服兵役。他不敢不来,只好与新婚妻子洒泪而别。因为他手无缚鸡之力,上不得前线,只好到小镇车站当了站长。他每天练书法,听音乐,消磨时光,一切事物交给副站长李大头,所以并没有做什么恶事,因此小镇还算平静。二人见面后,日本站长很是热情,起身迎接,笑道:“每天听您吹箫,消除了我的郁闷,谢谢!今天请您来,是想近距离聆听您的箫声,您可否给我吹一曲《高山流水》,这可是中国音乐的至宝啊!日本的没有。”肖家三少给他吹了一曲,日本站长听得如醉如痴,进入境界,而后又说道:“我想求一幅先生的墨宝”。肖家三少并不拒绝,饱蘸浓墨,写下了“中日人民希望和平,不需要战争。”日本站长沉思一会儿,待墨迹干后,叠好放入书柜的底层。离别时,他对肖家三少再三致谢。

一天夜里,肖家三少正在睡梦中,听得有人敲门。他赶忙开门,一看是自己在河头读书时的老师,很是匆忙。他把老师让进书房,问道:“这么晚了来我这里,怎么回事?”老师说:“日本鬼子在河头严查地下党,我在名单上,所以跑到你这里躲避一时。”“好的!我们家房子多。”他答道。于是,他把老师安排在一个偏僻的房子里。当日本鬼子查到小镇时,因为他与日本站长过了话,他家没有被查,老师也因此躲过一劫。

第二天深夜,他悄悄地找了一条船,趁夜深人静,亲自把老师送到了大田庄,那里自然有人接应。老师对他非常感谢。他说:“我一事无成,辜负了老师的教诲,这也算我为抗日贡献的一份力量吧!”二人双手紧握,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