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地里的庄稼在一天天地成熟着。玉米已经开始黄壳了,谷子和糜子已经耷拉穗了,黄豆在掉叶子,山坡地已经就剩下一溜光秆儿,直挺挺地让阳光晒着,密碌碌的豆荚在慢慢地变黑,变干。雪菊家原本有不少土地,可是她一个人侍弄不过来,就交给村里人去种一些。自己种了几亩玉米,几亩黄豆,够一个人吃的就行了,反正闲不住就行呗。
她之所以有这样一份清闲,当然是因为有一个土匪相好的,让她总是有源源不断的收入进账。俗话说,“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假,雪菊的生活,就是照着这句话的标准来的,让她吃喝不愁。
土匪的钱都不是好道上来的,基本都是抢来的,这个她是知道的。最初使唤这个钱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别扭。总觉得用这个钱买来的吃食,有股味儿。什么味呢?她也说不好,反正是一股子腥气,让她觉得在嘴里翻腾着,搅得肠胃都不舒服。她见过被土匪抢过的人家,老娘们儿为了护着自己手上的镯子,不被抢走,让土匪用枪托给砸破了头,血流了半边脸。最后还是没有阻止土匪的抢劫,到底是给撸走了。这娘们儿坐在地上大放悲声,眼泪哗哗地流。这些瘟大灾的土匪啊!老娘们在地上坐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祖宗三代都骂到了,不觉骂到了一个人的心里去了。
当雪菊看着这样的场景,心里不由地一哆嗦。她觉得自己有愧于这个娘们儿,就好像这件事是她做的一样。东北地界的土匪多如牛毛,遍地都是,村子里就有土匪,只不过晚上是土匪,白天却是侍弄地的庄户人。只不过他们不会去袭扰本村的人,可是,却保不准去袭扰别的村,去袭扰别人。别的村里的土匪也是这么想的,于是,袭扰来袭扰去,都是在袭扰自己呢。这些半民半匪状态的人,让人闹不清是好是坏。这种事情多了,雪菊也渐渐地麻木了,也不觉得亏心不亏心,再后来,她反而觉得,这钱花得应该。怎么呢?土匪抢劫的大部分都是村子里的富户人家,穷人是从来都不光顾的。这些人平时虽然不像一些地主那样欺负人,却也一个个鼻孔朝天,看不起穷人。雪菊倒是觉得抢这样的人,心里也痛快,让她多了几分舒畅。她认为在这样的乱世里,土匪应运而生,应该算是一项职业,是土匪就该有这样的活法。
她有如此扭曲的想法,也是那个年代里的一种扭曲的心境所致,而且像她这样的人普遍存在着,好像是一种病菌毒素在蔓延滋生着。此时的雪菊更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养尊处优,且生活安泰。自由自在的日子,让她很快便脱去了那层还显黑色的皮肤,因为保养得当,让她皮肤细嫩,身材苗条。没有生过孩子的腰身,还像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此时,她身心慵懒,躺在炕上,掰着手指,算计着她那个土匪情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一次回来是一个月前,每次回来都无一例外的相似,都是在深夜里回来。他好像是一阵风,又好像是一只巡山的虎,来无影去无踪,让人摸不清。他回来就急吼吼地要她,把她按在炕上,结结实实地弄上一回,有力的身体撞击,简直快要受不了。他的身体就像结实的石块,坚硬得无法去形容,让人觉得硌得难受。这般发泄式的做爱,让她很满足,甚至很期待,她从心里喜欢他这样做,越是疯狂,越是对一种思念的补足。这个土匪情郎像一粒飞尘在外面的世界里飘来飘去,只有这里才是可以让他停歇下来的地方,也是让他心灵得到补给的港湾。
她感觉不到土匪有什么不好,一些相关土匪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听他说起过。在她耳边说起更多的是他们之间的悄悄话,无限的思念此刻都化为动力,传输到她的身上。
她总是想,什么时候他能停止这样的漂泊,停止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能真正地跟她过上安稳的庄户生活。她哪里知道,一个土匪如果上了贼船,就轻易下不来,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真实的情况。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土匪也不容易去做,时时刻刻都有危险的存在。他每次回来,是不敢大摇大摆,显示自己的身份。他这种人平时是不愿意露出自己的真面容,是怕自己被人认出来,会对以后的生活有影响。一脸的胡子拉碴,是他们的名字真正的由来,不修边幅,是为了更好地隐藏的土匪的身份。隐没自己,不让人知道他们的行踪,也是每一个土匪都必须要做的。因此,他每次回来,都是来去匆匆,黑夜里来,黑夜里走,急忙忙地做完,留下身上的钱,倒很像是在嫖娼一般。
雪菊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尽管这样的生活显得很冷清,慢慢地她还真的不喜欢热闹了,一个人在屋里坐着,她一坐就能坐上一上午。以前,她很喜欢去秀苗家串门,可是最近她家也遇到了一些烦心事,拉帮套的老汪也死了,雪菊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她有时候走出门,脚步却不向那里拐。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到头来都是要靠自己来念,她只能祝福秀苗,吉人天相,总能闯过这一关的。
她觉得天色不错,便出门去庄稼地里走走,看看即将收获的庄稼,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从地里回来,看见有几件衣服在盆子里泡着,就想着洗一洗。前园子边的小河,流水潺潺,清澈无比,不如去那里搓一搓。说去就去,她便端着盆子,出了门,绕过菜园,来到小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