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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万般皆轻松,唯有读书累 (1)

虽然袁世凯的祖父袁树三只做过八品的教谕与训导,但我们还是把他打做官一代吧。袁世凯的亲生父亲袁保中捐过一个同知,虽然在家做绅士,但职称上乃是五品。嗣父袁保庆最高做到江南盐法道,正四品。所以袁世凯算是官三代,兼富三代,你不承认也得承认。就这样定了。

主流史学家在标题里就把袁世凯定位为纨袴子弟。69真替他们不好意思。翩翩富家少年,将门世家虎子,与当时逗鸡遛狗无所事事的纨袴子弟怎能混为一谈?现今的富三代与官三代中,只听说有时尚先生及名门贵媛的,又有哪个堪与袁世凯相提并论?

总之,做人要厚道。袁家当年在方圆百里以厚道闻名,袁世凯做到洪宪皇帝,也没有以万骨白枯为血祭。这么厚道的人,惹着谁了?

2.1袁世凯,一个官三代降生了

1859年9月16日(咸丰九年八月二十日),一个男婴在袁寨瓜瓜坠地。他就是后来名扬中华大地的袁世凯(字慰庭,又慰亭或慰廷,号容庵)。其父袁保中,其母乃保中之妾刘氏。

袁世凯的亲娘沦为袁家小妾是有原由的。袁保中原先订的乃郭氏。将要迎娶的时候,病了。估计病得不轻,所以袁家想退婚。郭家死活不同意,无奈两家订了一条协定:袁保中现在可以另娶,以后如果郭氏女死亡便罢,如果病愈,袁保中须再娶郭氏,而且正室的位置要给保留着。70之后保中另订了刘氏。刘氏虽然先进的袁家,而且给袁家生了五个儿子三个闺女,但一辈子只能屈居妾的位置。因为郭氏女在党委领导下,与病魔斗争一番,又活过来了。嫁到袁家后,生有一子:袁世敦。虽然袁世敦比刘氏所生的长子世昌年纪小,但由于是嫡妻所生,乃稳占了嫡长子位置。世凯乃是刘氏所生的第三子,保中的第四子,人称四公子。

世凯出生的时候,因身在镇压捻军前线的叔祖袁甲三在家书中说自己打了胜仗,所以被起名世凯。

与袁保中的多子多女相比,其兄弟袁保庆就很不幸。元配牛氏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但儿子均未长大成人。按中国人那时的生活逻辑与生活常识,就该找人算命了。算命的结果,有人说他命中克妻,还有人说他命中该有几个夫人。充分说明,中国的算卦术才是真正的多元化,不同的算命先生,就有不同的结果。保中综合考虑了一下,认为,既然命中有几个夫人,不如一下子凑够数,或许也能减免克妻的恶果呢,于是他一下子纳了两房妾。一姓王,一姓陈。由此可见,袁保中是真正的厚道。不像咱们的文化怪胎辜鸿铭先生,13岁留洋,通晓英、法、德、意、日、拉、希(注:这几个国家不能连着念,一定要停顿,否则成了英法得意日拉稀了)等多种语言,却狂热地维护中国的妻妾制,说什么在中国,丈夫纳妾是出于对妻子的爱与保护。相形之下,袁保中这才是真正出于对妻的爱与保护。而且,妻妾都保护住了,但是想像中的儿子还是没有降临——王氏生了两个女儿,陈氏生了一个女儿。加上元配所生,总计五朵金花。

刘氏生了世凯之后,奶水很缺。偏偏这孩子饭量很大(成年后的袁世凯仍以饭量大而闻名),吃不饱就哇哇大哭。而其婶母牛氏则奶水充足(在刘氏生子的当月,牛氏也产一子,夭折了),所以世凯便常被抱去吃牛氏的奶。袁保庆与牛氏夫妇待世凯如亲生儿子一般。几年之后,袁保中见弟弟年近四十尚未一子,干脆把世凯过继给了他。时间是1864年(同治三年),袁世凯虚龄6岁。

兄弟之间互相过继儿子,乃是儒家文化浸染的结果之一。可以说,直到计划生育之前,中国民间一直流行这种习俗。特别是我们河南,如果哥哥特别是长子没有儿子,那么其兄弟哪怕只有一个儿子,也得让渡给哥哥。如果弟弟没有儿子,哥哥子多,也需要让渡出去一个,总之,不能让任何一门绝祀,更不能让家门绝祀。中国是一个伦理宗法社会。伦理就是政治,政治就是家法。众兄弟得互相帮衬,不能眼瞧着兄弟绝后,绝后就是绝祀。现在民间百姓骂人,最狠的一招还是骂人绝户,或者绝户头。中国现在的百姓,之所以以各种方式对付计划生育政策,其首要的目的也是男性继承人。虽然他很穷,没有任何资产让儿子继承,但是让儿子继承他的姓,让自己坟前有人烧纸,乃是他人生的终极目标,否则活得没劲,这叫香火永传。北宋大儒张载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其实大都是扯淡,就一个“继绝”是货真价实的。中国政府对周边的藩属国也是这么一个精神,它们奉行藩臣之礼,咱更有义务保护它们的国祚宗祀永续下去。想当年日本吞并琉球,前后流亡到清国的琉球人就向清政府请愿只愿意维持与清国的宗属关系,泣血表态曰:“生不愿为日国属人,死不愿为日国属鬼!”71琉球把自己搞得跟中国女人一般不事二夫,其背后就一个意思:宗主国对藩属国是有义务的,那就是不能眼看着藩属国灭亡,宗族灭绝。兄弟之间在子嗣方面,也是这样。总之,袁世凯过继给叔叔,那是名正言顺,合情合法。只不过,他比大清四大公子之一、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要幸运多了。谭的父亲谭继洵官也不小,做到湖北巡抚。但谭打小没少受后娘的虐待,其后来的激进与愤青情绪可能跟这种后娘虐待有某种关联。他自己解释曰:“吾自少至壮,偏遭纲伦之厄,涵泳其苦,殆非生人所能任受,濒死累矣而卒不死;由是益轻其生命,以为块然躯壳,除利人之外,复何足惜。”72看到了吧,从小没了亲娘,受了后娘的虐待,这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就有了。谭嗣同是维新派中最激进的,甚至邹容、陈天华这样的革命党都受了他的影响。如果说康有为最不愿意中国走法国的革命之路,那么谭嗣同却最欣赏法国大革命中流血之痛快,他说:“誓杀尽天下君主,使流血满地球,始泄万民之恨!”73孩子如果不是在缺爱的环境中长大,哪里会张开血盆大口,说出这么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呢?而且,正是由于缺爱,所以不只不珍惜外人性命,自己的性命也不值得考虑。与此相伴随的是,他把中国传统文化一竿子全打尽了,说:“地球上不论何国,但读宋明腐儒之书,而自命为礼义之邦者,即是人间地狱。”74所以某种程度上,他与龚自珍那个儿子——龚孝拱有值得一拚的地方。龚孝拱于君臣、夫妇、父子、兄弟、朋友五伦中,只守半伦——只爱小妾,所以外号龚半伦。谭嗣同呢,可称谭一伦了。他认为其它四伦都是扯淡,唯有朋友之义,“无纤毫之苦,有淡水之乐”。75明白了吧,所谓的特殊材料,就是这样铸出来的。感谢后娘!相形之下,袁世凯却是在一片温暖的爱意中长大的。建议有兴趣者搞个调查统计,历史人物中,凡是幼年缺爱的,长大后可能成为革命家、暴君、杀人狂;凡是在爱的包围中长大的,长大后才可能温和敦厚、仁孝有加。袁世凯执政时期,没有滥杀(执行军法除外),章炳麟那个著名的疯子,相当年如何的骂袁世凯,人家也没咋着他(装疯卖傻的老家伙,给他换个领袖让他骂骂试试看)。即使袁世凯之后的北洋军政府,那也挺厚道的。其它不说,只说五四运动当天,学生又是殴人,又是放火的,放到现在,至少不给你定个反革命暴乱?

这其中的原因当然很多,但是袁世凯的温和与敦厚,当是家风所致。

袁世凯的出生,既是时候,又不是时候。为什么这样说呢?普通老百姓常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但那是普通老百姓的出息。对于天将降大任的斯人来讲,则是乱世出英杰了。袁世凯就属于后者。袁世凯出生时候的国际国内背景,用咱们最熟悉的一句话来概括,那是资本主义一天天好起来,封建主义一天天烂下去。具体来讲,英法正结伙与清朝进行第二次鸦片战争呢;太平天国起义席卷大半个中国,洪秀全一个高考落榜生领着一帮二杆子,正蹲在天京搂着女人卡拉OK呢;捻军乘乱而起,以淮河流域为中心,转战于安徽、河南、山东、江苏等地。项城地处豫皖交界,正是捻军最活跃的地盘。袁世凯算是赶上时候了。其父袁保中正在大修袁寨,把它修成了一座城堡,以防御捻军的骚扰:寨墙一丈六尺高,厚度二尺余。寨东寨西各有寨门。寨门楼两层楼房,上下层各三间。其中寨门楼下层中门安装有丈宽丈高的寨门。东寨门上方书有“众志成城”,西寨门上方书有“同登仁寿”。寨的四角各有一座炮楼,炮楼也均为两层。寨墙上每隔丈余即有一垛口,用于观察敌情和安装武器。30多名卫兵轮流站岗放哨,日夜不间断。寨墙外每间隔两丈远有一盏油灯,夜晚有专人负责。每遇兵荒马乱之际,方圆十里八村的百姓都“跑反”来到袁寨,袁家打开寨门迎接,并且组织青壮年上寨守卫。这样的氛围中长大,世凯当然非同一般了。据说捻匪一来,“群儿骇走。公方五龄,家人负之登陴,纵观万众沸腾,略无惧色”。76看来,自古英雄出少年有些落后了,应该是自古英雄出童年才对。

袁世凯小时候长得很漂亮:大眼睛,圆脸盘,唇红齿白。77这个倒是没得说。因为据照片,成年之后的袁世凯依然很帅。平日里言谈,我总是“我们河南帅哥袁世凯”云云,并且跟某个马青霞剧组座谈时特别提醒他们,剧中的袁世凯,一定要找个帅哥来扮演,否则辱没我们河南伟人。张社生同志说袁世凯“身材短小,体态臃肿”,“相貌不佳”,并且拿袁世凯与李鸿章做比较,说李鸿章要高度有高度,要风度有风度。78我觉得张同志的眼神儿还是有些偏了。鸿章固然是个帅哥,西方人笔下帅呆了。但是李鸿章式的帅,只能算帅之一种。我一直认为,在中国,看男人首先要看他的眼。袁世凯的眼睛,是很有力道,具有穿透力的那种。很男人,也很帅。就连张社生,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虽然他还是有些看偏了,更多地从美学角度审视袁世凯那双眼了:

大双眼皮,属于重叠式太和殿风格的那一种,两个黑乌乌的眸子占掉整个眼帘的百分之八十。如果有人印刷袁世凯标准像,油墨老师必须选择纯黑的那种,一点儿杂质都不许有。

看着这对黑眸子我就纳闷了,袁世凯大半辈子待在降雨量低于600毫米的北方干旱地区,怎么就养就他这么对一泓秋水?79

男人的力量,首先在于眼睛。女孩子嫁人,建议首先看眼睛。当然,您要想找在家给您洗衣做饭的,而不是在外做事的,那就不必看眼睛了,或者说,你就专挑眼睛无力眼神残的那种就OK了。

袁世凯是做事的,看他的眼睛就可以知道。做事的男人,永远是帅的,不看他的眼睛就可以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给他一双有力量的眼睛,否则他啥也做不成。当然,在中国做事,还要一个天时地利与人和。袁世凯终身的假想敌就是日本;而日本,也把袁日凯当作了中国这块肥肉的最有力道的防护者。不是给他麻烦,就是给他拆台。虽然张社生也注意到了袁世凯那双眼睛的力量,给其估价为“抵得上日本的一个师团”。80但是光国内情形就够袁世凯焦头烂额了:一是中央权威不够,诸多督军拥兵自重;二是革命党和议会诸般捣乱。一句话,国内的政治与社会没有得到有效的整合,根本形不成有效的力量。比上鸿章当年抗日,袁世凯的外交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鸿章抗日,“西报有论者曰:日本非与中国战,实与李鸿章一人战耳”。81袁世凯当时,虽然谈不上一个人的抗战,但是若得到了有效的整合与巩固,日本在中华肯定没戏了。所以袁世凯一死,最高兴的,除了革命党,莫过于小日本了。

1864年,小帅哥袁世凯被过继给嗣父袁保庆。1866年袁保庆赴山东济南补用知府。袁世凯随同前往。嗣父为他办了家塾,小小儿开始读书啦,人生翻开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