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蕾丝边儿，怜香伴儿？

上回，我们把中国历史上的男同介绍了一下，下面，该说说女同了。

由于女同不象男同那样得瑟，公开炫朋友圈啥的，所以，有关女同，基本上没啥著名的历史典故。所以，我们只能去文艺作品里寻找其蛛丝马迹。像《金瓶梅》、《红楼梦》和《聊斋志异》，就都有那么一点意思。

金瓶梅比较黄，像我这么假不正经的人，对其了解当然不够。略过不表。只说红楼里，两个小女伶藕官与菂官由于经常扮演两口子，日久生情。用芳官的话，藕官是小生，菂官是小旦，常扮做夫妻，虽说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文排场，皆是真正温存体贴之事，故此二人就疯了，虽不是戏台，寻常饮食起坐，两个人竟是你恩我爱。菂官一死，藕官哭的死去活来，甚至逢节烧纸。后来又补了一个蕊官，藕官对她依然一般的温柔体贴，大家认为其得新弃旧。她回的是：“这又有个大道理。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你看看，不但女同，甚至女同续弦也到了这么有理的地步，跟男女婚姻没有任何区别了！

聊斋里的《封三娘》，虽然依旧把女主写成狐仙啥的，但是女同味儿不少。国子监祭酒，就是中央大学校长的女儿范十一娘，艳美骚雅，中元节去水月庵游览，发现人丛中有个姑凉，不但一直跟着她，还盯着她看，欲说还休的样子，于是两个人就搭讪上了，并且一见之下——不是钟情，而是比钟情还激烈，搭讪几句，竟不忍分别了，那个盯着她看的封三娘，居然“凝眉欲涕”的小样，最后两个人互相交换了钗簪，约好异日相见。从此，十一娘就得了相思病。好不容易封三娘跳墙来了，二人便急不可耐地“偕归同榻，快与倾怀”，之后更是“衣服履舄，辄互衣着”。正由于关系不正常，所以只要有人进房门，封三娘便“隐匿夹幕间”，终于被十一娘的娘撞见了，封三娘 “羞晕满颊，默然拈带”。

姐们，如果不是同志，用不着羞成这个样子的哈。正如前面我说，小瓜妓看见沈复也羞得小脸红扑扑的一样。

封三娘迫不得已离开范家后，十一娘整日“伏床悲泣，如失伉俪”。后来，封三娘给十一娘挑了好夫君，我以为，封三娘这是要学红娘，表面上是给主子挑，实质上是给自己挑——不只我以为，就连十一娘都是这样以为的，等自己嫁过后，就拿娥皇女英的故事，劝说封三娘也嫁过来。

只可惜，封三娘不是双性恋，乃是绝对同性恋，所以十一娘的邀请，她拒了，不但拒，只要看见男人，就躲得远远的，恶心。还是十一娘设计，让自己男人乘机睡了被灌醉的封三娘，这可把封三娘惹恼了，我不过是爱慕你而已，你竟然……啧啧，以后你俩好吧，本仙跟你们掰了……

这些女同的描写，不是含蓄，就是神鬼。相形之下，倒是李渔比较体贴大方，直接给大家上了一盘有关女同的大戏：《怜香伴》。

李渔这个人，一点不重男轻女，既写男同作品，又写女同作品。他的男同作品主要有《男孟母教合三迁》和《萃雅楼》。

《萃雅楼》确实雅。里面居然是三个男同在一起。这是传说中的三三制，还是多边制呢？反正三个男同好得一个人儿似的。

《男孟母教合三迁》，说的是男同许季芳，生性以男色为命，以女色为仇（这应该就是仇女的前辈了）。迫于传统，才勉强娶了个女的，但是，日子真不好过，能躲就躲，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且乘机得了产痨症死了。许季芳这才腾出吊来，花费五百金娶了个十五岁的小男同尤瑞郎，那个如胶似漆温存体贴，搞得瑞郎很感动，第一把自己阉割了，第二把自己的名字瑞郎改为了瑞娘，第三，从此把自己打扮成女子……这可把地面上的男同都惹醋了，瑞郎这个花魁由许季芳独占？你凭啥？大家找个借口告官，许季芳被责打，秀才功名被革，一病气死——说到这里，你知道男孟母啥意思了吧。正如女同里面有性别角色分工一样，男同里面，也有性别角色分工。某次在北京开会，几个小年轻给我科普，才知道同志里面有小攻小受之分工。小攻当然是扮演男人角色，小受就是扮演女性角色。所以，所谓的男孟母瑞郎，不但是小受，要扮演女性，甚至扮演母性，男孟母，就是同夫死了，这个同妇继续扮演同夫的遗孀，要把同夫与前妻生的孩子，给教养成人，金榜题名。

感动吧，更感动的是，这个男孟母为了表现自己对同夫的忠贞，还给他守贞，终身不再改嫁，并且学着孟母的小样儿，给同夫教育孩子……

银河大姐现在一直给同志们伸张权益，就是同志们可以建立家庭，可以抱养孩子。若真的实现了，女同家里可以出现孔子那样的女孔父，男同家里可以出现许季芳这样的男孟母。而且生活中不是没有，历史中也不是没有，就是我们的法律还没到位而已。

李渔的其它作品中，也有同性嫌疑犯出现。

比如《邻家姊妹》中一对少年姐妹被他描写成这样：“一味娇痴，全无忌惮，邻家姐妹双双。碧栏杆外，有意学鸳鸯。不止肖形而已，无人地，各逗情肠。两樱桃，如生并蒂，互羡口脂香。花深林密处，被侬窥见，莲步空忙。怪无端并立，露出轻狂。侬亦尽多女伴，绣闲时，忌说高唐。怪今朝，无心触目，归去费思量。”

真是羞羞！

《奈何天》中有先后嫁与同一位丑夫的两个美人——丑男阙素封丑到人见人愁，鬼见鬼吐，但由于是土豪，所以先娶了个美女邹氏，后娶个美女何氏，两个美人一看丈夫那样子，都吓到书房吃斋念佛去袅——打死也不能跟这男人同床共枕。两人同病相怜，相互慰藉：“我和你照凄凉有禅灯共依，少不得话相投也变愁成喜。伴孤单有禅床共栖，少不得梦相同也当鱼沾水。煞强似对村郎，偕俗偶，嗅奇腥，观恶状，把寿命相催。今夜呵，权收苦泪，且舒皱眉，把香肌熨贴，较瘦论肥。”

后面这九个字，就有些黄，惹得丑男人都吃醋，大骂曰：“他们在静室之中，好不绸缪缱绻。两个没有卵的，倒做了一对好夫妻。叫我这有卵的，反替他們守寡”……

呸，太低俗，打住！

《怜香伴》大大方方专写女同，读者不好意思，假装不知道，甚至羞于承认它是女同戏。倒是海外汉学家比较直接，憋不住，直接呼唤上帝：卖瓜的，这不就是典型的女同么？

直到今天，中国诸多文青，还不愿意承认它是女同。哥们姐们，女同也是爱情啊，不影响咱们的审美需求吧？

最后重点说说《怜香伴》。《怜香伴》又名《美人香》，说的是范介夫之妻崔笺云到佛堂进香，忽闻风中传来奇香，循香觅人，遂见到寄住在庵中的少女曹语花——看来庵真不是好地方——两人一见钟情，从此恋上。故事我就不讲了，反正一波三折，最后花好月圆，以二女同侍一夫而告终。

两个女人结盟的一段对白是这样的：

语花：大娘，我和你偶尔班荆，遂成莫逆，如家愿与大娘为姊妹，不知可肯俯从？

笺云：奴家正有此意，只是我们结盟，要与寻常结盟的不同，寻常结盟只结得今生，我们要把来世都结在里面。

语花：这等，今生为异姓姊妹，来世为同胞姊妹何如？

笺云：不好，难道我两个世世做女子不成？

语花：这等，今生为姊妹，来世为兄弟何如?

笺云：也不好，人家兄弟不和气的多，就是极和气的兄弟，不如不和气的夫妻亲热，我和你来生做了夫妻罢!

来世好说，打白条即可。关键是现世，怎么在一起？崔笺云总不能休了老公，独娶曹语花吧。反过来，不休男人，以给男人纳妾的名义，把自己的女同纳到家里，倒不失为最好的方法，男人没一毛钱的损失，倒赚——哪个男人不乐得如此？左玉软，右香温，范介夫那个美啊。俩女更没损失——男人在家，可以三P；男人不在家，正好，碍事不落脚的你，我们眼不见为净。看两个女人的盟约，同样可以发现，老范同志在其间，实实在在的也是一个多余的第三者，顶多是两个女同的掩体。甚至，李渔给男人起名范介夫，都可能是有意的，范是饭圈的饭，介夫介夫，中介或者介质的夫，你就是人家两个女同的中间人与送饭党罢了。事实上语花对这个姓范的也没兴趣，当她得知自己还得与这个男人拜堂时，生气了都，与笺云怄气曰：“我当初原说嫁你，不曾说嫁他；就是嫁他，也是为你。”

老范哪，你就是人家两个地下党开的那个药铺子呗，幌子！

女同，按西方那边的节奏，又称为拉拉，蕾丝边啥的，源于英文lesbian。这概念源自希腊一个名为Lesbos的岛屿；公元前7世纪时，Lesbos岛出现一个著名的女同性恋、抒情诗人萨福。

“Lesbian”本意指居住在该岛上的人，自萨福以后，“Lesbian”这个词汇就慢慢变了味，有了女同的含义。中国人浪漫，外国人都能念歪果仁，lesbian就变成了拉拉，甚至蕾丝边。不得不承认，这俩名字都挺形象的。所以前面芸娘与憨园手拉着手红着小脸儿从内室走出来，你就可以当拉拉了——判断标志，正常的姐妹手拉手，哪会红脸哈；脸一红，就有问题了。更有意思的是蕾丝边这个概念，妖冶、性感、暧昧，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这方面我挺中国传统的——还是没有中国传统的叫法好：磨镜。

中国古代，女同多称为“磨镜”。啥叫磨镜？完全是对女子同性性爱的一种形象描述——不可描述啊。两盘磨互相磨面也就罢了，居然还加个镜！

几个意思哈：

第一个意思，古代中国女同的关键标志，首先是结拜——张心泰《粤游小志》中记载：广州女同之结拜，名为“金兰会”。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义结金兰了。后世很多女人一见如故、义结金兰。估计都没没想到这层，没辟过这嫌。第二个意思，中国女同一度是有组织的，传统叫法是磨镜党。《清稗类钞》中有一则《洪奶奶与妇女昵》，说：“沪妓有洪奶奶者，佚其名，居公共租界之恩庆里，为海上八怪之一……所狎之男子绝少，而妇女与之昵，俗所谓磨镜党者是也，洪为之魁。两女相爱，较男女之狎媟为甚，因妒而争之事时有之，且或以性命相搏，乃由洪为之判断，党员唯唯从命，不敢违。……与洪昵者，初仅为北里中人，久之而巨室之妾女，亦纷纷入其党，自是而即视男子为厌物矣。”

翻译一下，上海名妓洪奶奶，为海上八怪之一，怪就怪在，她的嫖客大都是女人，俗称磨镜党。这些女人相爱起来，比男女之间那些破事还破，还浪，还疯。洪奶奶的女客，原先还主要固定在妓女，后来，上海滩大土豪家的妾女，也纷纷加入其党，自是，这些女人看见男人就恶心厌恶——前面有男同仇女，现在就有女同厌男。看来中国的仇女厌男情结也由来渐之。

那啥，陈芸后来被婆家赶出家门，估计也是恶心厌恶了吧。

欲知陈芸咋把婆家搞恶的，且听下吊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