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浪人有些“浪”:孙中山亲密战友宫崎寅藏的浪漫人生
宫崎寅藏(1871-1922年),日本浪人,孙中山的亲密战友。别号白浪庵滔天,故一般人都称他为宫崎滔天。
孙中山以日本为自己的“第二母邦”,以日本为自己的革命根据地,自然结识了形形色色的日本人。宫崎寅藏乃是其中比较有意思的一位,看他的自传体名作《三十三年之梦》,无数次让我笑喷,这浪人真够“浪”的!当然,你也可以称之为“浪漫”!
宫崎的《三十三年之梦》出版于1902年,估计是连娘胎里的时间都算上了,他算的自己这半生是33年。在我看来,他的人生,包括他的性格,都跟樱花似的,所以我觉得这书当年的译名——《三十三年落花梦》,比现在的译名——《三十三年之梦》要妥贴得多。当然,也可以译为“三十三年中国梦”。因为宫崎一生的梦想,都聚焦在中国了!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时,大家都笑,就他一个人伏地痛哭,恨自己为嘛没有生为中国人!1905年他还向宋教仁等人当面表示,羡慕他们生在支那,“有好机会,有好舞台”,“余深恨余之为日本人也”。他甚至有脱离日本,加入中国籍的想法——孙中山太不够哥们了,最新资料披露,1904年孙中山伪造夏威夷出生证明,成功地把自己弄成了一个美国公民——1912年他宣誓就任中国民国临时大总统时,美国移民局才认定他失去了美国公民身份,完全确立其中华民国公民的身份。一句话,宫崎即然有加入中国籍的想法,孙中山干嘛不教人家一招呢?
宫崎出生于日本九州熊本县玉名郡荒尾村(现为荒尾市)一个破落的武士家庭。其父乃武馆剑师,喜喝酒,酒后便佯狂起舞引吭高歌;其父经常摸着宫崎的头教育儿子“要作英雄,要当大将”;每当宫崎的手触及金钱,其父就会斥他“这是乞丐的行为”。父亲如此,母亲也不弱,教育儿子说“死于枕席之上,是男儿的莫大耻辱”。亲朋好友也教育他要以哥哥八郎为榜样——八郎为自由民权人士,参加了明治维新功臣西乡隆盛发动的反政府的西乡之乱(日本那时所谓的自由民权人士,大都遗传有日本封建武士传统的国粹主义特征,对外主张强硬政策,鼓吹殖民论。他们反政府也是反对政府对外侵略不够,比如西乡早在19世纪70年代就力主征韩才被政府辞退的),死于沙场。
宫崎兄弟姐妹总计八男三女,宫崎是最小的男丁。八男最后只剩下三男。那就是宫崎,及宫崎自传中的大哥民藏,二哥弥藏。大哥追求自由民权,二哥追求自由民权的同时,还关注中国革命。这种家庭氛围下,导致当时的宫崎虽不知道大将英雄是何等人物,却想要当大将英雄;并不理解自由民权为何物,却认为自由民权是好事,并且对官兵、官员等凡是带有“官”字的人,一律目之为盗贼坏人,凡称“贼军”“谋反”者,反视之为大将豪杰——这个跟我们现在的愤青倒是有得一拚。小学时写作文,因滥用自由民权的字眼,多次受到老师申斥;中学时毛病不改,屡遭校长和老师谴责,尤其是饱受同学们的歧视,经常半夜挨揍。
1885年,少年宫崎转入德富苏峰先生(猪一郎)的私塾大江义塾。这个私塾好,太自由太民主了——整个私塾有课程没塾规,学生便自订塾规;德富苏峰不准孩子们称他老师,令直呼他的名字猪一郎;猪一郎在上面讲法国革命史,讲得口沫横飞时,学生们也在下面呼啸起舞,甚至有拔剑砍柱者。这校长兼老师,管也不管。但是没多长时间,宫崎就有疑惑了:这些同学开口自由民权,闭口爱国忧民,是真心的吗?于是找了私塾中最老实的一个同学问:“你为人真诚我是知道的,但是,不惜一死来报效国家,造福人民这种言论,是否出自真心,而无半点私情?或者是多少受到一些功名的驱使呢?请你对我说出真情实话。”对方听了哈哈大笑,说:“一个人岂能没有名誉心呢?人的一切活动,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名誉心。以我来说,全身都是名誉心。”这话可把宫崎吓傻了,问:“那么,猪一郎先生呢?”对方说:“猪一郎先生追逐名誉之心比我们还要强烈!”于是宫崎马上开始蔑视同学,蔑视天下志士和古今英雄,都什么人哪你们!
蔑视的同时,宫崎爱上了酒——按他的说法,实在是没钱,否则该天天上青楼了。结果该同学们鄙视他了,没有办法,借口想学德语,骗过大哥和母亲,1886年少年宫崎上京了,先是入同人社,后是入东京专门学校(现为早稻田大学)英语学科。上学期间,宫崎路过一个基督教堂,偶然去里面听了听赞美诗和牧师布道,把他激动得如悲似喜的。1887年少年宫崎受洗变成了一个基督徒。但是同在东京的二哥劝他,宗教有什么意思呢?不如行道于邻国。你看中国那么大地盘,要是能实现了咱的志愿,统一治理,善加利用,就可以号令宇内,行道于万邦了云云。虽然宫崎还不太能听懂,但他从此知道二哥有一个中国梦,或曰中国革命主义。
与此同时,大哥也在影响他,让他知道了欧美的社会主义,而且他自己也结识了一个出生于瑞典的无政府主义流浪汉,传导给他的是极端的自然主义,甚至共夫共妻什么的。于是他的思想再次颠倒,大约是1889年,时年18岁的宫崎脱教了。大约是1890年,宫崎与前田津知订婚。有意思的是,就连恋爱订婚,在宫崎这里都要有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因为他内心冲突,怀疑夫妻子女等等,到底是人生的幸福还是命运的累赘。所以与津知订婚后,他又几次三番哭着叩头,请求津知与自己退婚,津知不同意,他就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总之,看到这里我们就能发现这浪人的性格特点了:很容易的相信一种东西,但很迅速的也能否定它,或者说强烈的肯定与强烈的否定同时存在他的心中,一些截然相反的东西竟然可以随时轮换上场。这一点跟日本的樱花确有类似之处,热烈的开,灿烂的落。
宫崎为了逃避未婚妻,计划先到夏威夷劳动,攒些钱后赴美留学。但是他连赴夏威夷的路费都没有,只好变卖了家里的一尊佛像,拿到三十金,就去长崎候船去了。结果为二哥弥藏劝回,弟兄俩一番谈话后,宫崎就忘了自己去美国的事儿了,转而接受了弥藏的“中国革命主义”——深入中国内地,收揽英雄,复兴中国,伸大义于天下。一说去中国,大哥民藏又支持他旅费三百元。问题是当他在长崎候船时,一个朋友来了,说想借他的钱用一下,到船走时再还他。结果船走时,钱没送来。等了老长时间,钱送来了,却只有借出的三分之一。对方告诉他,你先到上海,过几天剩余的钱我就给你汇到上海;又拿出一封信,托他带给侨居上海的日清贸易研究所(日本特务机构,东亚同文书院前身)的学生监督宗方小太郎。
1892年,宫崎终于来到了梦想中的中国,他激动得流下了眼泪,——正如孙中山把日本当作自己的第二母邦一样,宫崎也把中国当作自己的第二母邦了,一到上海就大喊“我的第二故乡”。可激动过后,就发现自己被那借钱的朋友骗了,剩余的三分之二,一分也没汇来,吃住都成了问题。于是宗方小太郎请他去日清贸易研究所寄食,他觉得日清贸易研究所的所长荒尾精及其一派是侵略中国的集团,所以坚决不去。无奈只好回日本,找那朋友索钱去。找到人家里,人家里说,他去东京了。于是宫崎寄食到一个老乡店里,连续发电报给朋友,朋友回信说得很好,但五十天没见一钱寄来。于是他愤怒地回了故乡。不几天,店里老乡来信说:对方汇来了钱,但我已花光!
笑坏人了要,看看宫崎遭遇的都是什么人。不过,钱场失意,情场得意。这次返乡,宫崎与津知举行了婚礼。只不过,一面是日本老婆侍候得舒舒服服的;一面是宫崎内心又开始斗争了——爱情,我可不能做你的奴隶呵!于是游说二哥弥藏,咱们可与金玉均挽手共图大业。众所周知,金玉均,朝鲜的亲日派,1884年搞了一个甲申政变,简单说来,是想由亲中,改成亲日,希望朝鲜转走日本的维新道路。但那个时候的朝鲜,有我们的河南帅哥、时年25岁的袁世凯太上皇般地坐镇,所以这个甲申政变失败了,金玉均只能亡命日本。金玉均这个时候还自命不保呢,宫崎却请其援助金钱,共襄中国革命,还说什么要放下局部的朝鲜问题,关心中国的命运云云。没想到金玉均也挺“浪”的,答以中国不仅是东亚命运的关键,也是世界命运的赌场,朝鲜问题只不过是个枝节问题。那啥,我将赴中国一月,你在家等着,回来我们再共商大计。没成想宫崎等来的却是金玉均遇刺的消息——袁世凯支持的亲中的闵妃派出刺客金钟宇,在上海把金玉均刺杀了。消息把兄弟两个气坏了,用宫崎自己的话说,乃是“一场春梦,消逝无踪”。兄弟两个商量后,二哥留在家乡卖地,筹措去中国的旅费,宫崎赴京参加金玉均的葬礼。得益于这次葬礼,他认识了商人渡边元。
1894年甲午中日之战爆发。日政府欲征集翻译人员,宫崎与二哥却拒绝应召。母亲以为他们兄弟两个贪生怕死,骂了他们一通。但他们的意思是,我们目标更大,我们要把自己先变成中国人!经过一阵子琢磨,特别是渡边元的指导下,两个人分工如下:二哥断绝与本国人包括亲友的联系,华服清辫地潜入中国商店做掌柜;宫崎打到暹罗,在当地中国人中打下基础,然后再图谋中国本土!
说干就干,1895年,24岁的宫崎就任广岛市袋町广岛海外渡航株式会社之留泰日裔代理人,并决定率20人前往泰国。移民公司的人很高兴,请大家去青楼狂欢,但却对宫崎说:你是一个有志气的人,如果因为女色得了传染病,以后如何做大事呢?所以,我们狂欢,你呢,就忍一夜吧。宫崎被人扶到墙顶,并抽了梯子,不得不同意。但却一夜难眠。第二天,他急了,再上青楼,折了一枝花;又想,既然折花了,岂能只折一枝?于是接二连三的折花……折过之后再骂自己控制不住情欲,与盗窃一般云云。果真是一个妙人儿!香港中文大学的王德昭先生对《三十三年之梦》的评价是,“其难得处乃在其叙事的真实和坦率”。确实没有虚假之处。这期间,这个妙人儿还几次三番地梦见自己是个白马白袍的将军率领大队中国人打入了中国本土!
宫崎把20个移民送到暹罗后,想回日本向广岛移民公司提出重建暹罗移民公司的建议。广岛是他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但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容貌。他说:“由于我的容貌风采实在欠佳,故凡到陌生的旅馆一向不受欢迎。这次我亦担心没有旅馆收容我,便命车夫替我选择,并且预先示意不要去不适合我身份的广厦华屋。”车夫到底把他领到什么旅店,不知,但旅店女主人却爱上他了——娘们比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还要生猛,后来直接找宫崎要求私奔的干活,大致意思是:我爱上您了,我知道您缺钱,一个月之内我可以拿到三万,条件是您把我带出国,出国后我当妓女也能独立生活,决不会连累您。您个浪人愿意不?宫崎的标杆是:渴不饮盗泉之水!待问明她的钱来之不义时,拒绝了。
宫崎第二次去泰国搞移民事业,带的同伴有平山周、末永节以及自己的内弟前田九二四郎等人。候船的期间,接到了二哥的信,说他认识了中国的革命党陈少白——买瓜的,这兄弟终于与中国的革命党接上头了。二哥在信里说,自己愣是在陈少白面前憋住了自己,没有露出“同志,我终于找到组织了”之类的狂喜。这封信大大燃起了宫崎的希望之火,他回信告诉二哥,我要快快结束暹罗之行,回来与你共谋大业。这行人在路上有个细节,叫我笑坏了,那就是船过汕头时,一千多中国苦力上船后因争抢座位而大打出手,让这帮日本浪人大大高兴一番,认为中国人大有可为,为一个座位就这么勇敢,为革命更不在话下了。他们当然错了,中国人直到今天,所谓的勇敢还仅限于抢座位、撞红灯之类,跟革命无关。更有意思的是,当这帮中国苦力因争座位而影响到这些浪人的地盘时,他们马上变脸了,大骂清奴不说,还抽出了倭刀……再后,中国苦力就让他们领教了鸦片的烟味、臭虫的袭击和放屁的臭味,直到船长照顾他们,不准中国人杂入其中。总之,浪人确实够“浪”,还是那句话,怎么看都有中国愤青的一面。再后是宫崎移民事业失败,连小命都差点因疫病而丢,几个月后狼狈而归。
宫崎从泰国回来,已是1896年的6月。回来就获悉二哥与母亲均卧病不起。7月二哥病死,留下一首和歌,歌曰:“梓弓未射身先死,长死丈夫恨无穷。”看来,哥哥的遗志,只能靠弟弟来实现了。不过,几个月之后当宫崎与平山周访日本外相大隈重信的亲信幕僚、日本立宪改进党议员犬养毅的时候,他说的依然是泰国的移民事业和森林事业。有意思的是,犬养毅第一次见面就恶心宫崎的相貌,说:以阁下的相貌,怎么能做木材商人呢?其它不说,单以你的相貌,人家见了一定退避三舍。不过最后他还是给宫崎介绍了一个在政、经、军、商都颇有势力的大佬,名叫中村弥六。如果说犬养毅是宫崎生命中的贵人的话,那么中村弥六则是寅藏生命中的贱人了。不管怎么说,认识他们之后,宫崎辞去了移民公司代理之职,直接走向了中国革命之路!
1897年,宫崎与平山周等人谒见了外相大隈重信,犬养毅从中斡旋,约定由外务省支付机密费用助他们视察中国事情及秘密结社之活动。随后,宫崎结识了孙中山的革命战友陈少白,并且大哥民藏由美国寄来载有对孙中山之报道的西文报章,怂恿弟弟与孙中山合作。在中国考察时,宫崎终于探到了孙中山的行踪——8月,孙从英国经美国、加拿大,抵横滨,居陈少白寓。
9月,宫崎与平山周乘船抵横滨,径赴陈少白寓会见孙中山。有意思的是,这个相貌受到犬养毅讥讽的日本浪人,还嫌我们的孙中山长得不够庄重与威风。更有意思的是,孙中山在《三十三年之梦》的代序里,把宫崎比作比虬髯公还厉害的侠客。虬髯客,唐传奇中与李靖、红拂并称的风尘三侠之一,本名张仲坚。据说他原是扬州首富张季龄之子,出生后父嫌其丑,欲杀之。获救后从师于昆仑奴,遂成一代传奇。孙中山如此比喻宫崎,可能落脚点在他的侠气。但引我可乐的则在相貌。虬髯客因为长得丑,差点被父亲杀掉;宫崎看面相并不算丑,但是不管是时人还是他自己,都觉得他长相很吓人。饶是这样,他还嫌孙中山长得不够威风体面。也许,孙中山长成他那样,他才觉得满意吧?
略过相貌不谈,只说两人初次会面,孙中山一番演讲,什么共和乃追慕中国三代之治,什么共和必得进行迅雷不及掩耳之武力革命,什么拯救中国四亿苍生,雪除东亚黄种人的耻辱,维护世界和平云云。总之,把宫崎说得如痴如醉的。用美国学者史扶邻的话来讲,孙中山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巫婆跳大神的主儿,忽悠宫崎这种浪人,也太容易了。史扶邻的原话是这样的:“不可否认,与其他许多政治家一样,孙中山亦是骗取信任的人。倘若在适当的场合,宫崎心目中的这位冼刷黄种人耻辱的候选人,又容易成为谦恭的争取欧洲人同情的请愿者。”不管怎么说,孙中山在宫崎这里成功了。事后宫崎回到东京向犬养毅汇报,并介绍孙中山结识犬养毅。从此,日本成了孙中山的革命根据地。
日本为嘛要扶植孙中山?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咱这里简单说一下。
甲午中日战争,是日本对中国初试小刀,虽然中国战败,但东洋大国的旧印象仍深植人心。特别是中国政府开始亲俄,让日本大为不安。李鸿章访俄时,对西伯利亚铁路穿过满洲直达海参威一事,两国达成协议,又传出中俄签订了以日本为假想敌的中俄密约。这让日本大为惶恐。于是发动了两手,一手,培植外部反清势力——孙中山的革命党;另一手,从清政府内部培植亲日势力。后一手又可分为两小手:一小手,拉拢湖广总督张之洞为代表的东南地方实力派,特别是张之洞的《劝学篇》提倡留学日本,日本马上表示愿意给中国政府200个奖学金名额,掀起了留日学潮;另一小手,扶植康梁维新党。维新失败后,日本朝野纷纷出动,对康有为,当国宝一样从香港护送到日本,至于梁启超,更是当政变初起,就躲藏在日本驻北京使馆,之后再由日本军舰大岛号专程从天津护送到日本。康梁是以日本政府名义接待,并以政府名义负责经费的。相形之下,老孙就有些弱了,名义上是日本外务省谘议平山周的语文教师,经费则是犬养毅找同人募捐的。日本方面甚至希望革命党与维新党联手,但康有为这人相对来讲还比较具有原则与底线,说什么也不愿与孙文合作。倒是孙中山好说话,跟谁合作都成,所以日本方面对孙中山的好感倒是多了一些。
政府政策背后,还夹杂有日本两股思潮的兴衰。可以说,19世纪末,随着明治维新的成功,日本兴起一股以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为代表的“脱亚论”;中日甲午战争后,日本国内又掀起一股研究中国的热潮,其主导思想即所谓的“兴亚论”。“兴亚论”又称亚洲主义。它以“国权主义”为核心,主张在以日本为中心的前提下,与中国“合纵”,与朝鲜“合邦”,复兴亚洲以对抗欧美等国的侵略扩张,使中国成为日本的“西部屏障”。为此,1898年日本成立了东亚同文会(由东亚会与同文会合并成立,前者成立于1898年4月,后者成立于1896年6月),1899年4月起,日本政府每年从外务省机密费中提取4万元国库补助金作为东亚同文会的活动经费。东亚同文会在东京设立本部的同时,还在中国的北京、上海、汉口、福州、广东设立5个支部,所以说东亚同文会也是特务机关的干活。不用说,犬养毅、宫崎都是东亚同文会的成员。只不过,宫崎这个人浪人浪就浪在,他忘记了自己的特务身份,搞得自己真成了一个中国革命党,以至于犬养毅都说:“滔天实在是一个微妙有趣的男儿。外务省本来是派他去调查中国革命的秘密结社的,他却变成了中国革命党的同路人,忘记了自己本来的任务,与孙文意气相投,结为一伙。”以至于后来日本放弃对孙中山的扶植,警方要求宫崎汇报孙中山行踪时,他反向孙中山通风报信!
如果说孙文的一生就够戏剧化的话,那么宫崎的一生更够戏剧化。这其中有诸多浪故事:之一,有侦探跟踪他,他就故意上酒馆召艺妓浪个通宵,搞得侦探风雨交加在外面立一夜,受不了了上楼求他快些结束;宫崎的同伙半夜从酒馆退出,另一侦探尾随,这同伙就在妓院里顺手送人一个小妓,导致对方被免职,害得犬养毅再去救助侦探。之二,他们一群自称梁山泊的好汉,好不容易凑到一笔革命经费,但不久就吃喝嫖光,甚至连酒店饭馆都因他们赊账而垮掉。之三,穷到极处时,好不容易有朋友接收,可是不是把朋友家吃垮,就是朋友家穷得还不如他们,反而要求他们把衣服腰带贡献出来去外面当个酒钱……给人感觉,孙中山的这些日本战友一个比一个没谱,革命要是在他们手里能成功那才怪了呢。这里仅举一例,孙中山1900年的惠州起义本就没谱,但由于宫崎的失误,让起义更没谱了。它也构成了宫崎一生中的转折点——出于对宫崎的信任,孙中山让宫崎做了军火总后勤,而宫崎转托给了中村弥六,结果6.5万元的钱都让中村贪污回扣了,军火更是一堆废铜烂铁……谣传宫崎也拿了数千元的回扣,孙中山要起诉中村,宫崎被开除东亚东文会会籍,日本浪人大内讧……同人从中说合,宫崎在宴会跟说合者大打出手,额头上留下一块新月型的疤痕!
事后宫崎给孙中山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解释这次事件。虽然孙中山不计较恁多,但宫崎却彻底丧失了信心。1902年,宫崎做了游艺场的说唱艺人并写作出版了《三十三年之梦》。自序中他说,活了三十三年才知道自己的本份,这本份就是说唱艺人吧;书的结尾他说:“世事人情,醒来说是一梦,不醒也是一场梦。梦中逐梦,又进入新的梦。”说得真好,再后,宫崎虽然依然支持中国革命,但他的信仰已转向佛教。这就是一个日本浪人的中国梦,梦中逐梦,睡着醒着都是梦乎?
附参考文献:
1.(日)宫崎滔天:《三十三年之梦》,花城出版社1981年版;
2. 赵金钰:《日本浪人与辛亥革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3.(美)史扶邻:《孙中山:勉为其难的革命家》,中国华侨出版社1996年版;
4.卜松竹,朱晓:《革命年代的孙中山曾是“美国公民”?》,《广州日报》2013年3月9日;
5.李联海:《孙中山与宫崎滔天》,重庆出版社198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