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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2秦月汉光 (1)

1.2.1秦政

秦朝(前221-前206年)只有两位君主,第一个秦始皇,第二个胡亥。

先说亥他爹。

老实说,亥他爹小时候受苦了。

第一,到底谁是他亲爹,现在还是个谜。至少两个选项,一个是俺们河南老乡吕不韦。在赵国邯郸行商时,发现了在赵国做人质的秦国公子异人(后改名子楚),就“奇货可居”了,据说不但帮助他策划接班大业,还把已怀自己孩子的赵姬送给了他。另一个就是异人了,在吕不韦的帮助下,做了秦国的革命接班人,后为秦庄襄王。

第二,这孩子生得不是时候,前259年,长平大战刚结束没几个月,他出生了。一家三口很少出门,怕啊,那四十万坑卒的家属们没有把他们一家生吞活剥地吃掉就算不错了。之后几年,秦国继续进兵,一直打到邯郸城下。赵王急得要杀异人,异人在吕不韦的帮助下跑回了秦国。年幼的赢政与母亲流落赵国,更不好过了。

公元前251年,亥他爹终于被赵国放归了。小小少年时来运转,前面的秦王相继死去,13岁的时候,轮上他了。吕不韦生意做成,以仲父(这个称号相当于我们河南的二大爷,不过现在中国兴干爹制了)的身份做稳了相国。可能是太得意了,也可能是赢政的母亲要找回失去的青春,反正俩人又接上轨了。吕不韦招架不住太后的火势,给她介绍一个嫪毐(外号大阳人)。嫪毐与太后居然还烧出两个孩子来。随着秦国势力的增长,吕不韦与嫪毐也各自坐大。小小少年冷眼瞅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22岁的时候亲政,他才开始发飙,先是铲除嫪毐集团,后是逼得二大爷自杀。

扫除了两大毒瘤后,亥他爹就施展开了手脚,从前230-221年,百万雄狮过大江,横扫六国,四海归一。

亥他爹最大的优点是,会用人,而且犯了错误会认错。总之,只要对他有用,他就真诚的用;用过之后啥待遇,再说。因为被用的那些人,也都是小农,放眼量,风物长什么的,都不懂。俺们河南开封老乡尉缭如此概括曰:“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这话似乎不只是说秦王,中国诸多帝王或者虽然没有帝王名号但有帝王实质的执政者,大都这么回事。

如果说勾践是鸟人的话——这话是南阳老乡范蠡同志说的,那么秦王政就是狼人了——这话是开封老乡尉缭同志说的。这样看来,我们河南老乡也有局外人的聪明——当然这种局外顶多是半局外,比商鞅的作茧自缚和李斯的仓鼠厕死稍微高超那么一点——天啦,李斯是河南上蔡人,商鞅是河南濮阳人,俺们河南老乡咋了?

不咋了。秦王政的统一,俺们河南老乡出力大焉!行文至此,俺突发灵感,一定要写本书,名字就叫《河南人,你惹我了》,我也是河南人,河南不出好人我急啊。看看为帝王的专制大厦添砖加瓦的,都是我们河南老乡:申不害、商鞅、李斯、韩非子,再加上给鸟人服务的范蠡。河南到今天还是专制主义、皇权主义、官本位主义的重灾区,跟这些老乡都脱不开的干系。就这样定了,同志们不要抢我专利啊。

秦王政不是好人,这个不用说了。但是,捱不住这人会用人,唯才是举。就是尉缭那番话,秦王听说了也没有怪罪,反而进一步重用,让他做了太尉。试问尉缭还会走吗?除了尉缭,俺们河南老乡李斯与韩非子也都在他帐下效命(韩非提前把命效没了),而且帮着他出了诸多的馊主意。秦王政不统一,谁能统一呢?

公元前221年,秦大一统,秦王政39岁,看看脚下的土地,想想新生的共和国。好大的一盘棋,得慢慢儿下呢。

我们常说“汉承秦制”,事实是“百年犹得秦政法”。虽然后世有所损益变异,但诸多传统,则都是从秦这里承袭过去的。对此我们得深加注意。

第一,创立皇帝制。

天下大定后,秦王政觉得自己应该改名号了,遂把三皇五帝合二为一,称“皇帝”。他的打算是:“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虽然他自己的小算盘没有打赢,二世而亡。但是皇帝这个东西算是传下来了,而且这个东西与西方完全不同,比如英国,经过一番历史的选择,最后确立的原则是“王在议会”和“王在法下”;而中国,从一开始确立的原则就是“朕即法律”、“金口玉言”、“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一说是“天无二日,士无二王”)等等。

既然是前无古人的皇帝,那就得显示出与众不同来。于是规定皇帝的命令称为“制”或者“诏”;臣民言语与文字中,不得出现皇帝的名字;文书中但凡出现“皇帝”与“始皇帝”的字样,必须另行抬头,顶格书写(鸦片战争之后清政府还给外国人玩这个,引起了诸多外交纠纷,特权这玩艺儿就跟吸食鸦片似的,你往死里揍,都揍不回来);始皇以前,中国人人可以称“朕”,印章个个可称“玺”,现在,它们都是皇帝的专利了。

别以为当皇帝是美差。所谓的日理万机,就是从始皇开始的。

一般人喜欢拿开国帝王的勤政说事。通用的模式是: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残余的阶级敌人,仍在不时的捣乱,叫他怎么睡得下。夜半了,有太监从他房前走过,发现他窗户的灯依然亮着,太监同志的眼睛湿润了……始皇批阅公文的日定额高达120斤,完不成日定额,绝不休息。可是勤政的背后是什么呢?当然是专权:“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中国的皇帝,对谁都不放心,搂着权不放,他不勤政谁勤政?专权到这个份儿上,老百姓还感动得哭鼻子,老百姓不傻谁傻?

第二,中央实行三公九卿制。

三公乃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丞相是首席文官,统领全国政务;太尉是首席武官,负责全国军务;御史大夫是首席监察官,负责监察事务。这是大秦版的三权分立吧。

三公之下设九卿。实际上九卿并不限于九。按《汉书》记载,秦王朝的九卿官职大致有:

奉常,掌宗庙礼仪。就是管皇家祭祀的。常就是尝,中国人依四时给祖先上供,让他们尝鲜。

郎中令,掌宫殿门户。就是给皇家看门的。

卫尉,掌宫门卫屯兵。皇宫的卫兵司令。

太仆,掌舆马。管皇帝的司机和车夫之类。

廷尉,掌刑辟。法官。

典客,掌诸归义蛮夷。相当于外交部。

宗正,掌亲戚。管理皇亲国戚的。

治粟内史,掌谷货。给皇家收租的。

少府,掌山海池泽之税。给皇家收关税商税的。

中尉,掌循徼京师。首都巡警。

第三,地方实行郡县制。

秦国统一后,除京畿地区之外,把天下分为36郡(后扩展为41郡),置郡守、郡尉、郡监分别负责行政、军事、监察。郡之下设县(少数民族地区称道),大约1000多个,设县令或县长(万户以上的称县令,不足万户的称县长)作为最高行政长官,其下设县丞、县尉等辅助。县之下设乡里,百姓(被政府定名为“黔首”)聚居的地方称为里,各里居住的户口多少各不相同。里之下,十家为什,五家为伍,相互监督纠举。每里设里正一人,掌百家诸事,里有围墙,设监门。十里一亭设亭长,十亭一乡,设三老、有秩、啬夫、游徼。

第四,开了焚书坑儒的头。时始皇置酒咸阳宫大宴群臣。博士长官仆射周青臣喝着人家的小酒,说着不醉的话,秦皇乃千古第一帝云云。博士淳于越紧跟着说:应该效仿三代的分封制,这样才能统治长久,“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秦皇判断不出谁的马屁好,就把马屁下移给已经由廷尉升至丞相的河南仓鼠李斯,李斯就把这马屁加了点油盐酱醋:儒生们懂个屁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非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禁之便”。李斯这么一鼓动,秦皇就甩开膀子耍起了二百五——“焚书”!除《秦记》以外的史官记载都烧掉;除博士职掌所藏图书之外,民间所藏《诗》《书》及百家书者,一律送交地方长官烧毁。当然,医药、卜筮、种树等“理工农科”书不在焚烧之列。令下三十天不烧的,要剃阴阳头,下劳改农场(面额上刺花的黥刑和筑城四年的“城旦”劳役);有敢谈论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灭族;有什么问题不明白以吏为师!焚书完毕,秦皇又开始“坑儒”——儒生也不争气,一个叫卢生的,一个叫侯生的,背后议论秦皇三不搞:不放权、不民主、不重用知识分子。说完就跑了。有人举报,秦皇下令追查,结果发现事情正在起变化,说坏话的人还真不少,抓。儒生们又很争气,互相揭发,一下子弄了个460人的“反革命集团”。为了给新生的大秦帝国节约开支,秦皇就把他们活埋了。有人给秦始皇辩护,说他书没有烧完,坑的儒也不是儒而是方士。书当然不会焚完,而且焚书是秦国的老传统,至少在秦孝公时代,我们河南老乡商鞅就教唆其雇主“燔诗书而明法令”了。而坑方士,可以宣传为反对迷信打击邪教嘛。还有,即使坑的是儒,对知识分子也够客气了,秦朝有诸多残无人道的酷刑,但人家根本没用,而是用了最温柔的活埋。即使活埋,也是人家的老传统了。白起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那得挖多少坑啊。儒生才这么一小坑,小菜啦。

不管怎么说,焚书坑儒从此成为中国又一大优良传统——当然也有不按传统来的,比如林昭被枪崩后,政府还找人家的娘要那五分钱的子弹费。就不能坑她吗?挖个坑总不致于要务工费吧?

第五,其它棋子: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车同轨,书同文;平定百越,统一岭南,设郡移民;修驰道,巡民情;建阿房宫,修骊山陵墓;经营北疆,修筑西起陇西临洮(今甘肃岷县),东至鸭绿江,长达1万余里的万里长城;收天下兵器,集中在咸阳销毁,改铸成十二个大铜人,各重24万斤。最后这一手统治者都学会了,有些朝代,据说菜刀都得实名,遑论持枪自由了。

如何评价秦朝的大一统及其巩固大一统的诸多措施呢?这里我只想指出两点。

第一,大一统从此成为中国的政治原则,而这一原则又是与天下观二而一的。《尚书·大禹谟》云:“奄有四海,为天下君”;《诗·小雅·北山》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公羊传·隐公元年》曰:“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易·系辞上》曰:“通天下之志”,“成天下之务”,“定天下之业”。孟子说:“定于一”;墨子说:“一同天下”;庄子说:“一心定而王天下”;韩非子说:“霸天下”、“取天下”、“强天下”、“治天下”、“王天下”、“一匡天下”、“强匡天下”……看来,秦国的统一,乃是历史的选择,人民的选择!

这一原则的确立有两个最重要的后果。后果一,大一统从此成为深厚的历史积淀,渗透为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天然正确的选择。后果二,天下观从此成为中国人致命的多情。不但主子多情,就是奴才也多情。认为离中国远的,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需要中国去拯救。比较典型的,我们都知道毛泽东版的拯救全天下受苦受难的三分之二。事实上还有大清版的,大清已有两位皇帝(道光与咸丰)被夷人揍得郁闷死了,监修咸丰朝《筹办夷务始末》的清国大学士贾桢在给同治帝的进书表中还如此这般地替主子滥情:“钦惟我文宗显皇帝,仁义兼施,恩威并用,体天地好生之德,扩乾坤无外之模,率俾遍于苍生,润泽流于华裔。较之汉家盛德,呼韩向化而款关,唐室中兴,回纥输诚而助顺,有其过之,无不及焉。而宵旴忧勤,犹恐中外子民未尽出水火而登衽席,如伤之隐,时切圣怀。”“恐中外子民未尽出水火而登衽席”,翻译成普通话不就是担心全世界人民水深火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