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杨博源隐隐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正揣测不知道怎么回复史大可的话。
史大可看出了杨博源的犹豫,便大咧咧地问:“怎么啦?难道我们家小姐配不上你们家少爷?我们家小姐追求的人多了去,媒婆每天踏破了门槛。偏偏我们家小姐中了邪,看上你们家千一少爷了。天天缠着老爷,要嫁给你们家千一少爷,我们家老爷也是被缠怕了。这不,才反过来我们女方上门提亲了。这门亲事,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没这个机会。杨庄主你也不要磨磨唧唧的,给个痛快话,我也好回复我们家镇长老爷。”
杨博源赶忙接过话头说:“那倒不是,熊若男小姐确实是十里八乡都愿意娶的好姑娘。可是我们家千一在外面上大学堂,有自己的想法,我还需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本来杨博源想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等缓一缓再看熊家人的态度,能拖尽量拖过去。
吃过中饭后的杨千一,正准备去宋亦农家找宋紫烟借些书来读。
自那日一别,已经多日不见宋紫烟,每天杨千一心里想的都是宋紫烟的倩影,抹之不掉挥之即去。今天去借书只是借口,借机会和宋紫烟见见面聊聊天是真。正好碰见史大可一行人闯进家门,杨千一一直就躲在门外偷听,见杨博源说到这里,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说:“爹,不用征求我意见了,现在当着史师爷的面说,我不同意,更不会娶了熊若男。”
杨千一的突然介入,着实让杨博源吃了一惊。听完了杨千一的话,一时间找不到更好的话来驳斥杨千一,只有尴尬地站在那里。
听完杨千一的一席话,史大可转身打量了杨千一一眼说:“看起来这位就是千一少爷了?果然英俊潇洒一表人才,难怪我家小姐这么执着于你。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可以问一下千一少爷,你为什么看不上我们家小姐呢?”
杨博源害怕千一说错了话,得罪了熊家,连忙给杨千一使了眼色。杨千一佯装没有看见,很直白地回答道:“熊家熊若男大小姐,方圆几十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自小娇生惯养,养成了骄横跋扈的性格,整天不是骑马就是射箭,仗着老爹是镇长,到处凌强欺弱。我杨千一,又怎么会娶这样的男人婆作为终身伴侣呢?”
杨千一故意不理会自己的眼神,又见他说出如此的话语来,杨博源再也按捺不住,指着杨千一说:“逆子,你胡说些什么。”
一旁的史大可根本不买账,冲着杨千一冷笑了几声说:“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此话一点不假,小子,算你有种。”
说完带上来的人怒气冲冲地走了,惊起一院鸡飞狗跳。
看着史大可的离去,杨博源指着杨千一的鼻子说:“你……,你……”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发出声:“你小子闯了大祸了,他们熊家可不是饶人的主,你这样羞辱熊若男,熊家岂能善罢甘休?看史大可的恼怒的样子,这个人你不知道忒坏了,回去免不了添油加醋,事情岂不更糟。”
杨千一也感觉今天说熊若男的话有点过头了,当时图了一时痛快口不择言,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见爹被气成这个样子,心疼地拉着杨博源的手说:“爹,您不要生气了,别气坏了身子。不管千一今天说了什么,总之我真的不能娶熊若男,与其让我娶了她,和她过一辈子,你还不如杀了我。今天不回绝他们,日后定会没完没了的纠缠。再说了,如果我真的和熊若男成了亲,以爹您的性格,您又怎会和熊霸天他们同流合污吗?您当然不会,那个时候还不是一样得罪他们。与其现在拖泥带水,不如快刀斩乱麻来个痛快,让他们断了这个念想。”
说完这些,杨千一看杨博源气色缓和了许多,就把父亲扶到椅子上坐了下来,继续说道:“爹,这年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您越是怕他们,他们越是骑在您头上屙屎屙尿。现在国民政府虽然黑暗,这朗朗乾坤相信他们也不会胡来的。爹,您就放心吧。”
杨博源回想了这么多年,面对熊家的诸多事,总是忍气吞声,图的就是一个平安,毕竟这么多年,虽然熊霸天对杨家清远茶园一直虎视眈眈,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大家倒也相安无事。
杨博源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但愿如你所说,不过千一呀,以后做人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要像今天这个样子,否则的话,迟早你会吃大亏的。”
杨千一顺从地点了点头:“爹,您说得对,千一会记住您的话。”
杨博源叹了一口气说:“你去吧,让爹安静一会。”
杨千一应了一声,看着父亲的落寞的样子,杨千一心底涌出了一丝心疼,又找不出其他的话来安慰父亲,杨千一只好走出了房间。
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大街上,准备去宋紫烟家去借书。正走着,迎面气势汹汹走来了熊若男,后面跟着史大可。
史大可回去后,熊镇长不在家,家里只剩下熊若男一个人在家里,正焦急地等待史大可提亲的消息。看史大可像斗败的公鸡,熊若男就知道提亲的事一定没戏。
史大可看见了熊若男,便把杨家提亲的事,前后添油加醋地向熊若男说了一遍。熊若男几时受到过如此侮辱,加上史大可一旁煽风点火,熊若男就带上史大可前往杨府兴师问罪来了。
不承想冤家路窄,半道遇见了杨千一。熊若男嘴里嘟哝了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你自投罗网,就别怪本姑娘羞辱你了。”
远远看见杨千一迎面走来,熊若男停了下来,待杨千一走到跟前,熊若男指着杨千一说:“杨千一你给我站住,我问问你,你怎么就看不上我了?看不上眼也就罢了,还侮辱我骄横跋扈凌强欺弱;最可气的是竟然说我男人婆,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休想从这里经过。”
遇上熊若男,杨千一就知道麻烦了,他对熊若男太了解了。打小杨家住在街北头,熊家住在街南头,他们两家就一条街的距离。熊霸天老婆不少,一个正室八个偏房,九房太太却一直没有一个生养,既然几个太太都没生养,当然不是太太们的问题,问题一定出在熊霸天的身上。
就在熊霸天心灰意冷的时候,六姨太太蒋氏意外地怀了孕。熊霸天欣喜若狂,高兴之余终于弄清楚,六姨太太喜欢看戏,经常去戏院,一来二去跟一个唱武生的戏子勾搭上,怀下了孽种。知道事情真相,熊霸天一不做二不休,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戏子做了,然后高枕无忧做起了父亲。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六姨太生下一个女孩,打小熊霸天就给女孩取名叫若男,希望她像男孩一样。熊霸天30岁才得此一女,尽管他自己知道不是自己亲生的,也对若男疼爱有加,捧在手心怕冻到,含在嘴里怕化了。
所以,从小熊若男就养成霸道的性格,不喜欢习文却喜欢习武,整天枪枪棒棒打打杀杀。也许,从骨子里遗传了那个死鬼武生天赋。长到十二三岁,一般同龄的男孩子都打不过她,背地里就给她起了一个外号男人婆。
杨千一见熊若男拦住自己去路,摆出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杨千一心想在这大街上如果被她缠上,看起来一时半会脱不了身,既然她兴师问罪来了,不如我先给她一个下马威。
想到这,杨千一向前跨了一步大声嚷嚷道:“众乡亲都止步了,大家帮我评一评理。”
那天正赶上青龙庵镇逢集,街上赶集的人熙熙攘攘,杨千一声吆喝不要紧,四面八方的人群都围了过来看热闹。不多会的工夫,把他们就围得水泄不通。
杨千一看人也差不多了,冲着人群作了个揖,然后大声地说:“众位乡亲,今天中午我们镇长家师爷带着礼品,到我们家去提亲。”
杨千一的话刚说完,人群中就散发出一片惊呼声。杨千一接着说:“自古以来,都是男方带着礼品到女方家提亲,何曾有女方带着礼品到男方提亲的道理?”
人群中突然像炸锅一样,大家议论声一片。
“这真是天下奇闻,哪有女方到男方家提亲的?”
“是不是镇长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了?哪有倒贴南方的道理?”
“要么就是镇长家女儿想男人想疯了……”
说完,一阵邪魅的笑声充斥着街道上。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听到众乡亲的议论,熊若男的脸唰地红到了耳根,心中一团怒火直冲心头,指着杨千一说:“你……,你……,快闭上你的臭嘴。”
看见熊若男被气成这样,一股快感从心头升起。也就顾及不了什么,逞一时口舌之快起来:“我干吗闭嘴?你看看你,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整天就知道骑马射箭招惹是非,这样的男人婆哪个敢要哪个敢娶?”
杨千一的话刚说完,人群中又爆发了一阵嘲弄的尖叫声。熊若男根本没有想到,杨千一会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地羞辱自己。当时,大街上要是有个老鼠洞她也愿意钻进去。
熊若男气急败坏地又指着杨千一一字一顿地说:“你要为你今天的话付出代价。”
说完带上随从狼狈地离去。
背后的人群中又传来一阵更激烈的嘲弄声音,在此起彼伏的嘲笑声中,熊若男的身形在街道的尽头渐渐消失。杨千一笑着咂了一下嘴,感觉心里特爽。看着熊若男消失的背影,冲着围观的人群说了声:“大家都散了吧。”
围观的人群这才意犹未尽地转身离去。杨千一拍了拍身上的长衫,朝着宋紫烟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