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经过一番排查,冯子材又一次把杨博源叫到了现场。这一次冯子材一改上午的傲慢,一见面就笑容可掬地说:“杨庄主,经过我们一上午仔仔细细地勘察,这宗案件我们定位为茶仓守夜的人醉酒后引起的一场意外火灾事故。由于这场大火火势过于凶猛,现场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可以参考的证据,我们只在现场找到一个空空的酒坛,所以,我们推测茶仓守夜的五个人,喝完一坛酒后酩酊大醉,不小心推倒了桌上的蜡烛,导致了这场火灾。”
冯子材指了指从现场取证回来的一个空酒坛,外面已经被大火熏得乌黑。
这个结果在冯子材的嘴里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怎么让杨博源相信。
这个理由结案,太没有说服力了。杨博源望着冯子材频频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我太了解程管家了。程管家在我们家十几年从不饮酒,更何况他做事一直谨小慎微,安排他监督守夜,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会一反常态,纵容守夜的饮酒呢?”
冯子材冷战了数声说:“杨庄主的心情冯某可以理解,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谁都不愿意相信是真的。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接收,冯某在茶厂失火事件上表示同情,其他冯某真的爱莫能助。我们警察局是讲究证据的地方,我们不会子虚乌有凭空推断,空穴来风的事情我们更不会做。所以,杨庄主还是要接受茶仓醉酒意外造成火灾的事实。李德贵,给杨庄主出具结案书。”
一旁的李德贵,一个立正说:“是,局座。”
一张盖有青龙庵镇警察局印章的结案书递给了杨博源。杨博源颤抖地接过结案书,快走几步到了冯子材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冯局长,请你再详细查一查,不是这样的,一定有人背地里放的火。”
冯子材鄙夷地看了杨博源一眼:“胡闹,疯了你吧?”
说完转身离开了现场,回警察局去了。
扔下杨博源仍跪在原地,嘴里还在喊:“冯局长,茶仓是我们杨家身家性命呀!我们家是被人暗算的呀!茶仓是被小人纵火的呀!冯局长,冯局长……”
风刮过,声音在空中飘得很远很远……
傍晚,杨家客厅里杨博源神情呆滞地坐在客厅里。杨千一坐在八仙桌旁正在看那本结案书,看完结案书的内容,已经怒目圆睁地把结案书撕得粉碎,嘴里气愤地呐喊:“这帮混蛋,不仅拿了我们家银子,如此不负责任的草菅人命,以意外火灾匆匆结案,案发现场漏洞百出,仓库与仓库离得那么远?怎么同时引发火灾?明明程管家从不饮酒,何来酒后引发大火?荒唐!荒唐!天理何在?我要到省城告他们去。”
杨博源看着杨千一,老泪纵横地说:“傻孩子,天下乌鸦一般黑,你怎么告去?爹爹为了收购这300万担的茶叶,不仅拿出了我们杨家所有积蓄,并且还从沈记钱庄贷了不少钱,我把咱家的茶园和房子都押给了钱庄。一场大火,烧光了我们全部家当,我们杨家已经一无所有了。”
杨博源跌跌撞撞走进供奉祖宗牌位的房间,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列祖列宗在上,晚辈杨博源无德无能没有守住家业,遭小人算计,实在无颜见你们呀!”
话音未落,人已经跌坐在蒲团上。杨千一上前想拉起父亲,却怎么也拽不起来。
好容易劝住了父亲,止住了哭声,杨博源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房间,一天没进一件实物的杨博源和衣在床上,只是说累了,任赵氏和千一说,只是摇头叹息:“杨家败在我的手里,杨家茶园败在我的手里……”
暮色沉沉,夜半赵氏起夜,发觉杨博源不在床上,掌灯寻找老爷,推开房门,赵氏顿时惊坐在地上。卧室门外的房梁上,杨博源赫然吊挂在上面。赵氏大喊:“千一,你快起床,你爹上吊了。”
凄厉的哭喊声,在清凉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杨千一听到娘的叫喊声,立即从床上弹跳起来,待放下爹爹,发现爹爹身体已经发硬,明显已经死了多时。
赵氏号啕大哭:“老爷,你咋这么狠心,你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呀……”
接二连三的变故,杨千一整个人都蒙掉了。面对已经死去的父亲,面对哭得死去活来的娘亲,杨千一方寸已乱。跪在地上的杨千一,用双手撕扯自己的头发,嘴巴张得很大,嘴角因为痛苦不停地颤动。他想哭,眼睛里却没有泪水流出。
第二天的早上,宋亦农夫妇是第一个前来吊唁的人。夫妇二人在杨博源的灵柩前行完三鞠躬,宋亦农再也控制不住,久久地伏在杨博源的灵柩上不愿离开。
多年的雇佣关系,实则早已演变成兄弟,杨博源从没有把宋亦农当作自己雇佣的下人、租赁他家茶园的茶农。杨博源打心里尊重宋亦农,就像尊重自己一个兄长。
在宋亦农的心地,也从没有把杨博源当作自己的东家,平素里虽然嘴上也称呼杨博源老爷,在他们认为那仅仅只是一个形式,仅仅只是一个称呼。宋亦农欣赏杨博源的为人,他不像很多茶园庄主为富不仁,年景不好的年头,他也会根据实际情况下浮当年的茶园租金,就这一点弄得其他的茶园庄主都背地里恨得牙痒痒。
就这一点,宋亦农敬仰这个比自己年少两岁的杨博源。在某种程度上,两个人是惺惺相惜的,所以,这么多年宋亦农为了茶王的招牌不辞劳苦的主要原因。在茶王这个观点上杨博源和宋亦农两人一致,只有保住茶王的招牌,清远茶庄的所有茶农才能真正意义上收到真金白银的实惠。
往事历历在目,宋亦农抹了一下眼泪说:“记得几天前你还说过,等茶仓的茶处理结束,你要有一件事好好跟我唠唠。如今,茶仓说没就没了,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你还有一件事没有跟我唠明白呢……”
宋亦农的呜咽声在灵堂里来回游荡,只有一对白烛在那里默默陪着流泪……
厢房里,赵氏母子、宋亦农夫妇静静地坐在那里,大家还沉浸在悲伤里。
过了半晌,宋亦农说:“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的大的事,你们娘俩一定要节哀顺变!杨老爷是有头有脸的人,丧事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说到这里,宋亦农夫妇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杨千一说:“杨少爷,这是我多年的积蓄,你们家落难了,还有很多的后事要处理,这点钱拿去给你爹办理后事吧。”
赵氏和杨千一连忙站起来推脱说:“这可使不得。”
宋亦农叹了一口气说:“这场大火把你们杨家所有都烧光了,而且还欠了沈记钱行很多钱。你们家的状况我最了解,我跟杨老爷虽然是雇佣关系,实际我们情同兄弟,我想让杨老爷走得体面些,收下我一片心意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氏母子感觉没必要再推辞了,便收下了宋亦农的银票。
宋亦农夫妇没有走,宋亦农主持杨博源丧礼,紫烟娘留下来安慰赵氏。中午时分,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不论是杨博源生意合作的伙伴,还是杨博源生前好友,还是租赁茶园的茶农,大家都来了。
对于杨博源的为人,大家是公认的好人。对于杨家的变故,大家也心知肚明,只是敢怒不敢言。大家祭拜完杨博源,都扼腕叹息离去……
傍晚时分,门口传来了熊镇长前来祭拜。话音刚落熊霸天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看见熊霸天杨千一像看见了仇人,本来跪着的杨千一立即想站起来,身后的宋亦农按了按他的肩膀轻声在他耳边说:“你还在热孝中,大局为重,让杨老爷平安入土。”
听了宋亦农的话,杨千一无奈地痛苦闭上眼睛,杨千一才忍住站起来的冲动。
熊霸天走到灵柩前,装模作样地脱下礼帽,冲着灵柩鞠了三个躬。杨千一怒目圆睁地看着熊霸天惺惺作态的样子,咬牙切齿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别猫哭耗子,假慈悲。”
熊霸天望了望杨千一:“小子,你刚才说什么?”
杨千一执着地迎着熊霸天的目光,眼眸中满满的燃烧着仇恨的烈火,斩钉截铁地说:“我说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宋亦农又按了按杨千一的肩膀,赶紧快步走到熊霸天的跟前说:“熊镇长,一个小孩子,刚刚失去父亲,口不择言,您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熊霸天听完杨千一的话,顿时满脸怒火中烧,不过只是几秒钟。又听了宋亦农的话,转瞬,熊霸天“哈哈……”干笑了几声。
然后冲着杨千一说:“小子,看你还在热孝中,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可是,这是讲究证据的社会。一切都是凭证据说话,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扯淡。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你能奈我何?”
说完,熊霸天仰天一阵狂笑,转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