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郁,随时随地能挤出几颗清泪。一棵孤零零的大树上,几只乌鸦在喳喳呜呜着,仿佛在诉讼着人间的不公。两支高高的招魂幡在一座新坟前惨淡地随风飘零。
杨千一披麻戴孝跪在杨博源的坟前,呆滞的眼神里充满了悲哀的情绪。
一切来得太快了,一切来得太突然。从杨千一完成学业从省城回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先是自己逞口舌之快,拒绝了熊若男的提亲;接着就街头羞辱熊若男,然后家里柴房一场大火;紧接着爹爹上吊自杀。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来,容不得杨千一有喘息的机会。
如今家破人亡,茶园和祖宅马上也会被沈记钱庄收了去,一切的一切,杨千一仿佛在做了一场噩梦,只是自己还没有从噩梦中醒来。想起这一切,杨千一悲从心起,放声大哭。自从父亲去世,杨千一一直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来,害怕一旦释放了,整个人就会垮掉。
今天父亲已经入土,杨千一不用掩饰自己,眼泪合着鼻涕挂在自己唇边,像一头哀嚎的雄狮,直哭得天地都为之变色。
杨千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只发觉自己脑袋涨闷闷的才止住了哭声,抚摸着爹的墓碑说:“爹,我知道我们家被人暗地里挖个坑,我也知道都因为我而起,让您含恨而去。爹,您放心,我一定会把这场阴谋弄清楚的,还我们杨家一个公道。我也不会让您冤死,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今天,我在您坟前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杨博源入土后的第三天,沈记钱庄的东家派来了掌柜刘元江刘掌柜交涉茶园和祖宅交接事宜。并且带来了沈东家的话,沈东家一直敬重杨老爷的人品,家里又遭此变故,不忍心直接过来,直到杨老爷办完丧事。所以,交接事宜一拖再拖。
杨千一甚是感动,答应明天就把房子腾出来,完了和刘掌柜做了交接文书,临走,还托刘掌柜给沈东家带个话,就说感谢沈东家容忍爹的丧事办完,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送走了刘掌柜,杨千一找到娘赵氏,把家里的金银细软全部拿了出来。赵氏想到杨家怎落到这般田地,不禁又流下伤心眼泪。最后把一间暗室的钥匙交给了杨千一。
杨千一搬出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赵氏的一些首饰,正准备去典当行,赵氏拦住了他说:“这里面的东西,我都能舍得,只是有一样我舍不得,就是里面有一根翡翠绿项链,这是去年你爹托人从新疆和田那边带过来的,说给你将来媳妇,你把这一件首饰留下吧,给你将来的媳妇。”
娘的话,让杨千一想到了宋紫烟。自从那次两个人云雨后,就再也没有想过她。不是不去想,而是家里一件件事情发生,根本不允许他有时间去想。
此刻,杨千一多年希望看到宋紫烟,把心中的苦闷倾诉给她听,杨千一需要一个支撑,更何况他朝思暮想的宋紫烟。
杨千一取出那根项链,说是一根项链,说是一根金包玉的项链更确切。黄澄澄的黄金叶片,包裹一颗尚好的紫绿色玉坠,如一颗葡萄那般晶莹剔透。不论是从黄金做工的精细,还是从玉的选材,玉得打磨抛光都属于上乘中的精品。
杨千一冲娘点了点头,赵氏指着项链说:“更难得的是,你爹当初让人带回来的时候,让制作的工匠在包裹玉的黄金叶面上刻了一个杨字,不仔细的话,根本不会看到。”
杨千一仔细看了看,果然在包裹玉的叶片经络里看到了一个微小的杨字。千一笑了笑,笑爹为了这条项链煞费苦心,杨千一小心地把这条项链收藏起来。
傍晚杨千一从当铺回来,安排下人把能打包的打包,能带走的全部搬出来。做完这一切,杨千一把所有的下人全部集中起来,发放了茶仓五个守夜人的抚恤金,然后足足发放了下人们的薪水,才逐一的打发他们离开。
杨千一又连夜把家里的东西,搬到白天租住的三间小屋里,做完这一切,已经这一切已经是午夜时分。杨千一伺候娘躺下睡着,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几天来发生的事,一一在眼前浮现。最后,杨千一想到了宋紫烟,那迷人的笑靥好像就在自己的面前……
杨千一整整在家睡了一天一宿,不吃不喝闭门不出。他把家中的变故前前后后理了一遍,最后他决定锁定一个人,从他身上找到事件的突破口。这个人就是熊霸天的师爷史大可。
杨千一选择了在熊霸天府前蹲守,他相信,茶仓失火案只要是熊霸天干的,那么就少不了史大可参与;只要史大可参与了,就不怕他隐藏再深,总有露出他狐狸尾巴的一天。为了防止怕史大可认出他的模样,杨千一改了往日的长衫的行头,换了一身洋气的西装,加上嘴唇上一溜八字胡须,再配上一副眼镜,既文雅又风流倜傥,再也找不出杨千一的影子。
第一天,师爷史大可像往常一样,早早地提着公文包屁颠屁颠跟在熊霸天的后面去镇政府上班。到了镇政府一上午也不曾露面,到了中午,史大可倒是出来一趟,买了一包香烟,一路哼着小曲,嘴里叼着香烟,回到镇政府。晚上,提着公文包跟着熊霸天回到了熊府,再也不曾出来。
一连五天,天天如此,如出一辙。渐渐杨千一有点沉不住气了。
第六天,还似往常一样,史大可早早随熊霸天到了镇政府。晚上,熊霸天和史大可走出了镇政府的大门,只见熊霸天独自一人上了车,史大可一边点头哈腰的伺候着熊霸天上车,一边说:“镇长您放心,这几家茶园庄主,今晚我来摆平,明年这茶王的名头非我们博圩熊大老爷莫属。”
熊霸天点了点头,鼻腔里哼了数声说:“这次你的功劳最大,到时候少不了你一个大大的红包。”
听过有红包拿,史大可满脸媚笑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尽犬马之劳应该的。”
熊霸天哼了一声说:“太不自量力了,竟然跟我叫板。不过此次除此心头大患,老爷我高兴,从此青龙庵镇茶园就是我们熊家的天下了。这件事你做得干净利索,红包一定少不了你的。”
史大可见熊霸天接连夸赞自己,还又有红包可拿,顿时心花怒放,嘴里连忙说:“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熊霸天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对着史大可说:“现在杨博源走了,今晚别光顾着喝酒,好好震一震这帮老家伙,让他们识相点。”
史大可连连点头说:“老爷放心!老爷放心!大概定会让这帮老家伙服服帖帖的。”
熊霸天交代完这些事,坐上车绝尘而去,留下史大可在镇政府门前目送很远,然后才踱着步子向汇江源大酒楼走去。躲在暗处杨千一,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对话,见两人相向而去,杨千一看了看远去的熊霸天,回过头紧紧地跟在史大可的后面。
史大可刚进汇江源酒楼,汇江源的老板满面笑容迎了出来:“爷,您有段日子没过来了,快里边雅间请。”
汇江源老板说完就冲着楼上喊:“小二,伺候爷楼上雅间。”楼上小二赶紧跑了下来,笑容可掬地弯腰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师爷,您楼上雅间请。”史大可嘴里应了一声,在店小二的引领下来到了楼上的雅间。
楼上雅间里,青龙庵茶园庄主除了清远茶园没人参加,其他的人都早早在那里候着。自从清远茶园的一场大火,把杨家一切烧得化为灰烬,几个茶园庄主隔着失火事件已经嗅到了硝烟的味道。他们没有办法跟杨博源比,杨博源每年都夺得茶王的花魁,买卖也做得风生水起。可是,就是这样一家所向披靡的茶园,一夜间就倒下了,没有一点痕迹。
博圩茶园是熊镇长自己的,清远茶园如今倒下了,其他四家自觉没有这个实力与博圩茶园抗衡。所以,其余四家私下商议,决定宴请熊霸天。一来拉拢下关系;二来表示一下忠心。
看见只有史大可一个人走了进来,大家心底略有七八分的失望。
老谋深算的熊霸天使了一招欲擒故纵,早已料到他们的心思,今天就是让史大可打打前站,故意晾一晾他们,知道他熊霸天的分量,后面会让他们更死心塌地的唯熊家茶园马首是瞻。
史大可看出大家神情的异样,哪怕仅仅只是几秒。史大可狡诈的眼睛在眼眶里转了转,故意拉下脸对着大家说:“怎么?大家是不是特失望,今天我们家镇长老爷没来。”一句阴不阴阳不阳的话,立即提醒了众庄园主,这个史大可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大家立马满脸媚笑地说:“岂敢?岂敢?谁不知道先生是熊镇长跟前的红人,今天先生来,就是等同于熊镇长本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