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庆是省政协委员，今年春在省政协召开全会时，在他所在的那个委员里，有一名委员就是来自龙江市的，他对龙江市的环境保护问题，提出了一个提案，并在分组会上做严正的陈述：吴国庆因为老家是龙江市的，所以他听得特别认真，这个委员在发言中，讲述了现在龙江市市区，大气污染的严重状况后，直接指出了原因所在：这些酸臭味的大气污染，主要是煤炭业缺少治理，和铜业开发的无治理所造成的。特别是市里又引进了八家多晶硅提炼厂。其根本原因在于省里要求各地，要以GDP增长为政绩考核的指标，地方政府官员的理解，必须大干快上才能够实现GDP的增长，所以任何招商引资的外来资本，都成为地方政府的座上宾，甚至一些地方政府的主要官员，简直成为招商引资企业利益的代言人，只要能提高GDP的增长，就听任一些项目在环保上违规违法了，反正主要官员，没有一个人在一个地方，能待上十年的……

会后，吴国庆还专门找了那位委员，进行了进一步的了解：龙江市有一类和二类大矿：主要是煤炭和铜产业，主要的是煤炭开采和铜类开采生产企业造成的。目前市里所引进的硅类提炼企业，没有完全建成生产，还没有形成污染，但一旦形成了污染，则是快速和高程度的。煤类的和污染铜类的污染，是完全可以治理的，根本上就是治理不治理的问题，是GTP增长与城市污染治理的问题，是哪个更重要的问题……

煤炭业和铜业开发，吴国庆还可以理解，但至于硅类，龙江市根本没有多晶硅的原料硅矿石，全是外地运来了，那为什么要建多晶硅冶炼厂？

听这位环保局的局长说：多晶硅冶炼厂是特大的耗电大户，用我国自己的电价生产，基本没有什么账算。而龙江市地靠俄罗斯边境，从俄罗斯引进了俄电，电价特别低，仅仅两角多钱，这样就既有了生产利润，也有了政府的GDP增长的希望。领导上有了提高GDP的增长政绩：投资厂家有了投资挣大钱的积极性，只有环保局的领导倒霉了：上头省里有要求，下面市里给挡着，硅厂要求是建厂时就要从根上治理，但那就需要有大笔的投入配套资金，而且办厂的企业家们，都想打快锤，边建边治，边治边建，实际上就出现了只建不治……

吴国庆知道他的老家，有了大气污染，可没想到被污染到了这种程度！原来，的龙江市，是天蓝天绿地山清水秀的地方，现在被破坏成这个样子：不断地有人打市长电话；有人上访写信告状的，上面先后派来两个环保局局长，最终是一个没等干出什么成绩来就被免了，一个顶不住领导的压力，自动辞职了……

当吴国庆了解一切情况后，也摇摇头：那省里是什么意思哪？

发言的局长是第三任环保局局长了：“省里也是两难哪！”

“那你为什么还做这个发言？不是白说嘛！”

环保局说：“大会上不让我发言！那我只好在小组说，他们没办法了吧！我不管会不会被免了，还是最后的办法，我自己也得辞职，但我得叫大家明白了：我死也不冤哪！我就不信，这种事就没人管？我已经给中央和生态环境部写信了，我相信早晚能有人管！我们的环保局，被人们背后叫成了‘煤保局’‘铜保局’‘硅保局’，相信有一天，我们一定会被平反的，真正地叫环保局……”

看着有些视死如归的环保局局长，吴国庆举起了大拇指……

这时，车窗的前方，一辆卡车在向前驶着，车厢里装着满满的一车粉煤，大约有几十吨吧。沈宏伟骂道：“这是什么路呀？都是煤灰，龙江市的路，要是都这样，那可要了命了！”

吴国庆的目光向远望去，可是目光所及处，天地仍然是一片苍茫，天明明是晴的，太阳也挂在天上的， 可是它的光芒好像几经挣扎，才突破了灰尘，只是射出几束照到路面上。这还是龙江市吗？还是我原来，生活过的山清水秀的家乡吗？

吴国庆是龙江市人，过去的龙江市，是一片碧绿的风景，没想到十多年后，居然竟变成这个样子！他想或许再往里走走，会好一些：然而他失望了！车进入了矿区后：到处都是开采的露天煤矿，也有地下的煤矿，到处堆满了煤矸石，远远看去像山体上块块疮疤，可以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了。

碧是深绿的意思吧，可是上哪儿去找深绿呀？山体上偶尔会看到一点点的，但那不是碧绿而是黑绿：因为在绿色的上边，浮着厚厚的一层黑灰色，那是到处飞扬的煤尘所致……

沈宏伟也疑惑了：“到了市区，也许也能好点儿吧？”

龙江市的影子，开始在远方出现了：一团团浓重的烟雾，包裹着城市的轮廓，因为距离煤矿太近，看样子好像也挺严重。

吴国庆明白了，什么叫矿区市了，滨江省本身就有四个矿区市，龙江市应该算作是第五个矿区市了……

吴国庆的越野车，渐渐驶入市区，大概是距离和视觉的关系，真的驶入市区，空气质量似乎比矿区，要好一些儿，空气中煤灰的浓度，好像稍稍轻了一些，但和正常城市相比，仍然严重得多：四大煤城他去过和龙江市一比，简直是没有什么区别了。

车开在主街道上，市容看上去还可以，不时地还可见到：一幢幢新建的高耸楼房，装模作样地站在天地间：但无论怎么装模作样，也无法去除身上浮着的煤灰，因此新楼也显得不那么新了，至于年头多一点儿老楼老房子，更不用说了，看上去就像一个在烟尘中，不知站了多久的一个老人，头上肩头上，到处都覆盖着黑色的煤灰，这几乎是一个暗灰色的城市。

街道看上去还算繁华，车水马龙的，各式小轿车不停地在眼前驶过， 不时出现豪华气派的高档轿车，大概都是矿老板吧。

这时，忽然从身后，传来急促的车喇叭声，还没容吴国庆侧脸看，一辆快速的轿车，已经贴着他拉的车，疾驶而过，在其驶过的一瞬间，吴国庆听到一声轻微地擦蹭声：沈宏伟叫了一声：“坏了！他把咱们的车蹭了！”

驶过去的轿车，也停下后，退回到自己越野车前面。沈宏伟也停下来，打开车门走下去，吴国庆也随之走下车。

吴国庆先向自己车看去，车体上有一处清晰的擦蹭痕迹：很显然自己车正常行驶，对方后边开上来，而且开得又快又猛，应该负主要责任。

还没容吴国庆和沈宏伟回头，对方的骂声已经传过来：“你妈的，会不会开车？眼睛瞎了？”

听到有人骂他，沈宏伟的火一下子，就从心底升起，他本想要过去，找对方好好说说理的，吴国庆急忙拉了沈宏伟一把，让他控制情绪。

两个男子走过来，个头儿差不多，年长点儿的四十来岁，年轻的好像二十七八岁：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特别是年轻一点儿的，上来就揪住沈宏伟，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举了起来要打过来！

这就怪不着沈宏伟了：他特种兵出身，转业到防暴大队当过副连长：只见他身体一闪，用手一推，对方就踉跄着，前扑倒了。

年长的一点的见状，更是恼怒，二话不说就是一脚，飞向沈宏伟：沈宏伟只是一闪一扯一扔，把对方扔了出去五米多远。

“妈的，反了你了！敢跟你柯爷动手？”二人站起身来，同时要向沈宏伟扑来，沈宏伟更不客气了：掏出枪来对准两个人：“不准动！再动就是袭警！我就开枪了！”

吴国庆也把警察证亮了一下：“我们是警察！省厅的！”

两个人本要发怒的家伙，这一下可吓傻了，高分贝的叫骂声，立刻变成了小声嘀咕：“警察有啥了不起，警察撞了车，也不能没事吧？”

吴国庆和沈宏伟，走到对方轿车跟前，看清了车的样子，特别是吴国庆：做了这么多年的刑警，侦破过上百起各种大案要案命案，什么车辆没见过：对方的车，竟然是一辆劳斯莱斯★幻影豪华车：这种车用的双涡轮增压发动机，拥有571马力和850牛·米的最大扭矩，并且是独立悬挂和液压系统，在舒适方面独有出色，为乘坐者提供最平稳的体验：这确实是辆非常高档的豪车。

吴国庆并不惊慌：“你们违章超车，蹭了我们！要陪的话，也是你们陪，如果你们不服，找交警来处理。”

柯老二小声说：“既然你们是警察，他们当然向着你们了，我们原来，是想要二十万的，现在给十万总行了吧！”

沈宏伟更不客气：“那好呀！跟我到公安局去拿钱吧！”

双方都上了自己的车，向公安局前驶去，但从车的后窗看到：柯老大在给什么人打电话。

沈宏伟一边驾车一边骂：“这肯定是龙江市一霸了，有机会非狠狠收拾他们不可！”

等两辆车到了公安局大门前，岁数小的把豪车停了下来：走到吴国庆的车前，态度大变，低头哈腰的：一脸卑微低下的表情：“两位警官呵，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对不起！对不起了！我们对不起了！这事都怪我们，是我们蹭了你们。没事了！没事了！你们忙吧，我们就不进公安局了！”

岁数大的更和气：“是我老弟蹭了你们的车，你们尽管修，花多少钱，找我们报销，多一点也行！”

沈宏伟惊异地问：“咦？十万不要了？”

柯老大连忙摆手：“实在是对不起了，我给你们十万够不够？”

吴国庆说：“算了吧，蹭了一下，花不了几个钱儿，我的车有保险。不过，我可警告你们，你们这么干，这可是涉嫌敲诈，我今天完全可以把你们抓起来，送到看守所去的！”

待到柯氏兄弟走了，沈宏伟用狐疑的眼神看了看：“吴局，他们好像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们肯定是在车里打电话了，他们敢和我们来到公安局，就是不相信我们是公安局的。可等到公安局，打听明白了，这才跑了：这伙柯氏兄弟是什么人？从车上看，是个很有钱的主……”

“吴总，咱们上车，抓紧去市里报到吧！”

吴国庆本是不想先露面的，但现在不行了：在公安局大门口了，他老远就听见有人在喊：“陈云路，你不要再吵了！还有大家伙们，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新局长还没到位，副局长你们都不在，你们到底想怎么着啊？能解决问题吗？各位还是先回去吧，等新局长上任了，你们再来找他反映好吗……”

一个四十七八岁瘦瘦的警察，在对吵嚷的一群人不停地说着，累得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带头的男人打断了：“陈铁生，你少废话，今天我们来了就不走了。新局长不是没到吗？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大伙儿说是不是？”

身着便衣的吴国庆和沈宏伟，在人群身后，没人注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