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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府宅风云,婚议波澜

华馥琪静静地伫立在沈府大门前,目光紧紧追随着君舒华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其彻底消失在对面那幽深的门洞里。她微微眯起双眸,心中暗自思忖,这君家大少爷的归来,怕是要在这看似平静的沈府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身旁的沈婉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关切与期盼,华馥琪自是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婉茹, 我心里明白,你与对面君府的大少爷有那指腹为婚的盟约。不过那终究是前朝留下来的旧事儿了,如今新朝已立,诸多规矩都有了变化,这旧俗也着实有些不合时宜。只是你自幼便与大少爷一同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如今他远道归来,你想去探望,这本就是人之常情。但咱们沈、君两家,皆是姑苏城里有名的讲究礼仪的大户人家,你就这么独自跑过去,总归是不太妥当,显得咱们沈府没了规矩。不如稍晚些时候,为娘带着你们姐妹一同过去,如此才显得合乎礼数。”

沈婉茹微微低下头,那如墨的青丝滑落脸颊,她轻声应道:“婉茹谢过娘亲。”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华馥琪的话,如同一把细密的梳子,梳理着她心中那团乱麻般的思绪。她明白娘亲所言句句在理,只是心中那股想要立刻见到君舒同的冲动,却被这礼数硬生生地压制了下去。

华馥琪抬眸,目光扫视了一圈四周,只见阳光洒在斑驳的墙壁上,几只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诉说着这府宅里的琐碎。她又说道:“别再站在门外张望了,要是被旁人瞧见,难免会说我们沈家浅薄,不懂礼数。随我进去吧。”说罢,她莲步轻移,转身朝着府内走去,那身姿优雅,仪态端庄,尽显当家主母的风范。

沈婉茹和妹妹沈秋茹赶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个家人见状,赶忙上前,轻轻将大门关上,“吱呀”一声,仿佛将外面的喧嚣与纷扰都隔绝在了门外。

沈婉茹的生母在生她时不幸难产而亡,华馥琪当年便嫁入了沈府。那时,婉茹不过是个尚在襁褓中、不满周月的乳儿,虽说另有专门的乳娘照料,可华馥琪自进府后,便以娘亲的身份悉心照看她,关怀备至,呵护有加。俗话说“亲不如养”,华馥琪对这个女儿,平日里的疼爱半点也不少。然而,在沈婉茹的心底,不知为何,总有那么一层淡淡的隔阂,许多心里话,她还是难以毫无保留地向华馥琪倾诉。

随着母亲回到自家府中,沈婉茹与母亲和妹妹道别后,便带着丫鬟腊梅,穿过大门前那片开阔的天井。天井里,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一片片光影,如同破碎的梦境。石板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她们踏上东面的一道楼梯,那楼梯的木板因为年代久远,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在提醒着人们这沈府的历史与变迁。而沈秋茹则随着母亲去了正厅,华馥琪的起居之所,便在正厅“听松堂”的楼上。

沈潜彤自从续弦纳妾之后,便大兴土木,建造了这座宅子。或许是因为沈潜彤祖上在北京的缘故,这沈府的格局与一般姑苏城里典型的江南园林式大宅大相径庭。除去府中那座颇具规模的水池外,整体布局竟更像是北京的四合院,方方正正,规规矩矩。就连位于后面花园里的春池,也方得有些刻板,少了几分江南水乡特有的灵动与婉约,多了些许北方建筑的规整与大气。

沈府共有三进。头一进住着夫人华馥琪和两个女儿,与传统四合院不同的是,沈府的建筑皆是楼房。沈夫人住在楼上,楼下的主厅是沈府议事与接待重要宾客的场所。平日里,这里庄严肃穆,见证了沈府的大小事务与迎来送往。沈婉茹和沈秋茹分别住在东西厢的楼上,从她们的房间望出去,可以看到天井里的四季变换,或是春日里繁花似锦,蝴蝶翩翩起舞;或是冬日里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第二进与头一进的区别在于没有主楼,而是两座完全相同的楼分置东西两侧。东面住着二姨太曹桂玉和儿子沈宏法,西面则是三姨太秦华和儿子沈宏图。二姨太曹桂玉,为人温和谦逊,总是面带微笑,宛如春日里的微风,让人感觉舒适自在。她将儿子教导得勤奋好学,沈宏法也因此深受父亲的欣赏。而三姨太秦华,年轻漂亮,身姿婀娜,如同盛开的娇艳花朵。她深得沈潜彤的宠爱,也因此多了几分娇纵任性,行事作风颇为张扬,如同夏日里的骄阳,炽热而刺眼。

最后面是一个花园,园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曲径通幽,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其间,回廊曲折,连接着各个建筑,仿佛一条无形的丝带,将整个花园串联在一起。花草树木郁郁葱葱,花香四溢,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只是那称作春池的水塘,形状太过方正,少了几分自然的雅韵与美感,就像一位端庄的大家闺秀,少了些灵动的俏皮。好在池岸用太湖石驳砌,那些太湖石形态各异,或玲珑剔透,或奇崛突兀,仿佛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它们高低错落,有的如猛兽蹲伏,有的似仙女下凡,为这春池增添了几分独特的韵味。春池边还用太湖石堆砌了一座气势不凡的假山,这座假山玲珑剔透,洞穴相连,宛如一座天然的迷宫。

假山的石头纹理清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据说在姑苏城,除去久负盛名的狮子林,便要数这座题名“玲珑翠”的太湖石假山洞穴最具特色了。“玲珑翠”的最高峰是一块极具太湖石特点的峰石,“皱漏瘦透”四大特点无一不备,石上纹理纵横交错,仿若岁月的脉络,记录着悠悠往事。只凭此石,便让自诩儒将的沈潜彤颇为自傲,相传这块峰石在江南的太湖石中能排得上第五位。

玲珑峰旁边是一座八角亭,飞檐斗拱,古色古香。亭子的檐角微微上翘,仿佛展翅欲飞的鸟儿。一副对联分挂左右,上联是“一峰傲立江南翠”,下联为“满碧柔情春水闲”,横额是“风花雪月”。亭子落成的时候,君鸿曾戏谑地调侃:“联雅额俗”。沈潜彤却对此不以为然,反倒取笑君鸿太过迂腐,他双手背后,昂首说道:“这‘风花雪月’虽有暗指男女之情,可又岂不知,此情当是世间最雅之事?”二人相视一笑,此事便就此作罢。

华馥琪回到听松堂后,在主位左面缓缓坐下,身姿优雅,仪态端庄。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角,目光落在桌上的茶具上,陷入了沉思。女儿沈秋茹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眼中满是好奇与疑惑。她微微歪着头,轻声问道:“母亲打算何时去君府道贺?”

华馥琪伸出手,取过一杯茶,轻抿一口,那茶香在唇齿间散开,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她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说道:“稍晚些吧。秋茹,你可知我为何不让你姐姐自己过去?”

秋茹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疑惑,娇声说道:“我怎么知道呀?母亲,您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

华馥琪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缓缓说道:“你姐姐自幼许配给对面君府的大少爷君舒同,可这些年,你父亲却从来不提此事,我实在担心他是想要退了这桩婚事。要是君舒同再晚几年回来,把你姐姐找个人家嫁了,那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个时候他回来了,我还真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这君家虽说如今不比从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处理不好,怕是会影响我们沈府的声誉和将来的局势。”

华馥琪这话音还在空气中回荡,便被一阵清脆却又带着几分尖锐的声音接了过去。三姨太秦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来,人还未到,声音先至:“我说姐姐,你也太过小心谨慎了。现如今咱们老爷可是江南大帅,位高权重,手握重兵,跺跺脚这江南都得颤三颤。而对面君府呢,早就今非昔比,成了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婉茹虽说不是你亲生的,可从满月起就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对她的好,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姐姐你就该做主,把这桩婚事退了,可千万别将来耽误了婉茹的终身大事。这万一君家日后一蹶不振,婉茹嫁过去,那不是受苦受累吗?”

这秦华比华馥琪小十来岁,正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容貌艳丽,身姿婀娜。她精心打扮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而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如今她最得沈潜彤的宠爱,平日里便多了几分娇纵任性,再加上自己生的是儿子,更是恃子而骄,行事跋扈,早就不把华馥琪这个正房太太放在眼里了。她大大咧咧地走进听松堂,连个请安的礼数都没有,先对着华馥琪数落了几句,然后一屁股大刺刺地斜坐在了左面打横的位置上,那姿态,仿佛这听松堂便是她的主场。她翘起二郎腿,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直直地看着华馥琪,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回应。

跟在后面的二姨太曹桂玉,为人谦和有礼。她进了门,先是走到华馥琪面前,微微欠身,恭敬地问了个安:“姐姐安好。”她的声音轻柔温婉,如同春日里的溪流,缓缓流淌。

华馥琪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微笑,回礼道:“二妹好,快请坐吧。以后不必如此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随意些才显得亲近。我倒挺喜欢三妹这直爽的性子。”华馥琪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明白秦华的心思,只是不愿与她计较。

曹桂玉谦逊地退身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依旧言辞谦卑地说:“姐姐是家中主事之人,理应受到敬重,我怎能不尊呢?”她微微低头,眼神中透着一丝谨慎与恭敬。

华馥琪微微颔首,又转头问曹桂玉:“二妹,想必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对此事有何看法?”华馥琪深知曹桂玉为人稳重,见识不凡,想听听她的意见。

曹桂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秦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量,然后缓缓说道:“姐姐,三妹这话虽然有些道理,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还是等老爷回来,由他亲自定夺更为妥当。老爷向来深思熟虑,他必定会权衡利弊,做出最合适的决定。而且这婚姻大事,关乎两家的颜面和今后的往来,草率不得。”曹桂玉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华馥琪和秦华的表情。

秦华一听这话,立刻把原本斜坐的身子坐正,直直地对着曹桂玉,语气中带着几分尖锐:“我说二姐,你怎么就不想想,咱们老爷现在是什么身份?他可是江南省的督军大人呐!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前天又被袁大总统请到京里去商讨南方乱党的大事了。他连儿子的读书大事都顾不上过问,哪还有闲工夫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依我看,姐姐就该当机立断,别等老爷了,省得夜长梦多。”秦华一边说,一边用手帕轻轻扇着风,眼神中满是不屑。

曹桂玉却不生气,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和声和气地回应她:“三妹,你这话可就不在理了。或许有些事儿你还不知道吧?对面君府可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别看他们老爷早就不在了,可你知道君夫人黄瑶璐掌握着姑苏城多少生财之道吗?君家在观前街上有好几家铺子,在石路、木渎还有几条街、几盘厂。咱们老爷手下有几十万军队,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军饷又从哪里来?很大程度上,那都是对面君老夫人,看在先夫和咱们老爷八拜之交的情分上,一直在背后支撑着。现在要是打算和人家退婚,这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怕是你我都难以估量。”曹桂玉不紧不慢地说着,条理清晰,让秦华一时语塞。

曹桂玉与秦华截然不同,她深知自己出身寒微,好在生下了儿子,还是长子。加之沈宏法勤奋好学,十分受父亲的赏识。不像秦华的儿子,整日游手好闲,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让秦华头疼不已。曹桂玉为人识大体,懂得审时度势,知道沈婉茹的生母不仅与丈夫感情深厚,而且娘家在上海极有势力,如今的夫人华馥琪又和她是表亲,对这个不是亲生的大女儿很是上心。她这番话,一来是回敬秦华的无理,二来也是给华馥琪提个醒,劝她不可因小失大,坏了沈府与君府的关系。

华馥琪自然听出了曹桂玉话里的深意,她会意地朝着曹桂玉微微一笑,说道:“可不是吗?这婚真是退不得。还有一桩,如今的君家是老夫人主事不假,只是这些年家中事务大多是交给二少爷君舒华打理。如今大少爷回国了,他不仅是长兄,年岁也长了几岁,关键还留过洋,见识不凡。依我看,君家今后怕是要由大少爷当家了。若是此时退婚,不仅会得罪君家,还可能影响到老爷在军中的补给和各方关系。”

华馥琪说完这番话,又转头对身后的女儿秋茹说:“小茹,你去吩咐老管家马上准备一份厚礼,要挑最好的,可别失了咱们沈府的面子。然后去叫你姐姐,咱们马上去君府道喜。记得让你姐姐好好打扮一番,别让人小瞧了。”沈秋茹脆生生地应承着,转身快步走了出去,那轻快的脚步声在回廊里回荡。

华馥琪又看向曹桂玉,和颜悦色地说:“二妹,我们宏法是不是已经从学校回来了?你去叫上他,一起去君府。宏法是咱们沈府的长子,也该去走动走动,联络联络感情。何况自小他就常跟着婉茹和秋茹去君府玩耍,与君家的孩子们也熟悉。”华馥琪特意只叫曹桂玉,这番举动显然是在给秦华一个下马威。

秦华听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心中暗自恼怒,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曹桂玉。

曹桂玉瞧在眼里,心里明白华馥琪的用意,她还故意用话挤兑秦华:“三妹,要不要也领上宏图一起去呢?”曹桂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秦华还没来得及开口,华馥琪便冷冷地说道:“那可是我们沈家的混世魔王,还不知道此刻在哪里撒野呢。便是在家,也不能让他去,去了也是白白给沈家丢人现眼。整天不务正业,成何体统!”华馥琪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厌恶与不满。

秦华听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心中满是无奈与苦涩。她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他要是有宏法一半懂事就好了。”说罢,只能默默地咽下这口气,心中暗自恼怒,却又无计可施。

沈府内,这场关于沈婉茹婚事的讨论,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而这涟漪,又将如何影响沈府未来的走向,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