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寻真所提供的情况,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鹿鸣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使他对孟泉石的怀疑愈发深重。那整个神秘的投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否就是孟泉石本人?既然前几年的报纸上曾披露这家公司是孟泉石开办的,可为何此人却从未在公司现身?反而背后有着更为神秘的投资人,甚至还掺杂着日资的成分?
这些年来,日本对中国这片广袤而富饶的土地一直垂涎三尺,野心勃勃。而中国政局的每一次风云变幻,背后似乎都隐隐有着世界列强的影子。鹿鸣心中不禁感慨,这起案子愈发显得迷雾重重,深不可测。然而,当务之急是要先追查凶手的踪迹,不管这个凶手是不是东门冶春,至少可以前往前门的客来旅社,进一步探寻其去向,或许能从中找到关键的线索。
鹿鸣当机立断,让千里寻真继续深入调查昌茂公司背后的投资人,想尽办法找出孟泉石的蛛丝马迹。而他自己则带着宣仪安,马不停蹄地前往前门客来旅社。
正阳门,这座承载着明清两朝历史记忆的古老建筑,俗称前门、前门楼子、大前门,原名丽正门,是北京内城的正南门。前门地区,尤其是大栅栏,在明、清时期曾是北京城最为繁华的商贸区,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闪耀着无尽的光芒。
大栅栏街原称廊房四条,其历史源远流长,距今已有近500年的岁月沉淀。它地处古老北京的中心地段,是南中轴线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自古以来就是一片繁华的商业宝地。在明张竹坡所著的《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中,尚未收录“大栅栏”这一地名,彼时在前门外路西仅有廊房头条、廊房二条、廊房三条和廊房四条,而廊房四条恰好位于如今大栅栏的位置。所谓“廊房”,指的便是临街用于经营的店面房。在明末清初的《春明梦余录》一书中,首次提到了“大栅栏”。由此可见,早在明朝时期,大栅栏所在之处就已然是商贾云集、热闹非凡的商业区了。明弘治元年,为了维护京师的社会治安,朝廷下令在北京各条街巷门口设置木质栅栏,这些栅栏由所在地点的居民出资修建。从那时起,直至清朝末年,北京的街道上共修建了1700多座栅栏。其中,廊房四条的栅栏由商贾们出资修建,规模格外宏大,故而被称为大栅栏。久而久之,大栅栏这个名称便取代了廊坊四条,成为了这条街道的正式名称。
老北京曾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看玩意上天桥,买东西到大栅栏。”“头顶马聚源,脚踩内联升,身穿八大祥,腰缠四大恒”,这些话语生动地描绘了早年间大栅栏的显赫地位和繁华盛景。大栅栏的设置可追溯至明代,明孝宗弘治元年(1488年),朝廷便下令在北京城内大街曲巷设立栅栏,并派遣士兵日夜把守,以防盗贼侵扰。到了清代,这里已然成为了主要的商业中心,由于商铺众多,为了更有效地防范盗贼,这里的栅栏修建得比其他地方更为高大、美观,“大栅栏”之名也因此愈发响亮。
作为一条拥有数百年历史的老商业街,大栅栏汇聚了众多国内外闻名遐迩的老字号。如经营中药的同仁堂,以其精湛的医术和高品质的药材闻名于世;经营布匹绸缎的瑞蚨祥,其布料质地优良,花色精美;经营帽子的马聚源,所制帽子款式新颖,工艺精湛;经营布鞋的内联升,其布鞋穿着舒适,做工考究;经营茶叶的张一元,茶叶香气四溢,口感醇厚;经营酱菜的六必居,酱菜味道鲜美,风味独特。此外,还有一品斋、步瀛斋、聚顺和、长乘魁等众多拥有百年历史的老字号,它们共同构成了大栅栏独特的商业文化景观。
除了商号林立,大栅栏还曾是京城的娱乐中心之一。历史上,这里曾有过庆乐园、三庆园、广德楼、广和园、同乐园等五个大戏楼,戏曲声腔在这里回荡,吸引了无数戏迷前来观赏。北京历史上最早的一座电影院大观楼也坐落于大栅栏,为人们带来了全新的视觉体验。
而这客来旅社,虽不在大栅栏的核心区域,但也位于前门大街之上,是一家颇具规模的中等旅社。鹿鸣和宣仪安走进旅社,鹿鸣径直来到柜台前,毫不迟疑地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掌柜的听闻后,急忙从里间走了出来,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鹿鸣开门见山地表明,要查阅一年半之前的前台来客登记记录,并且希望能找到当时接待的伙计。这一要求让姓王的掌柜面露难色,他微微皱眉,说道:“这位长官,要找一年半前的来客登记,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我马上派人去查,找到后立刻拿给长官您过目。只是这一年来,小店的伙计流动性较大,而且时间隔得这么久,我也实在记不清了,不一定能找得到当时的伙计。不过,我可以让账房先生先回忆回忆,他在店里工作的时间长,是个老人了,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鹿鸣微微点头,说道:“你去安排吧,我就在这里等。”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王掌柜领着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头走了过来,老头手里托着一大摞厚厚的登记簿。王掌柜介绍道:“长官,这位是小店的账房先生,有什么事您尽管问他。”
鹿鸣朝着王掌柜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退下。随后,他示意账房先生坐下,让宣仪安接过那一摞登记簿。鹿鸣开口问道:“你是这客来旅社的账房先生?”
“是,鄙人姓曹,在这客来旅社担任账房一职。”老账房恭恭敬敬地起身,弯腰鞠躬回答道。
“你还记得一年半之前,是谁负责前台登记的工作吗?”鹿鸣一边问,一边示意宣仪安开始查阅那些登记簿。
账房先生微微皱眉,陷入了回忆之中,片刻后说道:“长官,一年半之前做前台登记的是刘三喜,他现在还在前台工作呢。”
鹿鸣想起刚才进来时,看到前台有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便问道:“就是前台那个年轻人吗?”
“正是他。”账房先生回答道。
“你现在去把他叫过来吧。”鹿鸣吩咐道。
“是,长官。”账房先生应了一声,走出会客室,很快便领着刘三喜走了回来。
“你坐吧。”鹿鸣让刘三喜坐下,他心里清楚,在宣仪安查阅登记簿有结果之前,直接询问可能会比较盲目,毕竟让他们回忆一年半前的事情,实在有些勉为其难。
好在宣仪安那边很快有了发现。宣仪安拿着一本登记簿,匆匆走了过来,指着上面一行清秀的字迹说道:“探长,您看,民国六年三月十三日,登记入住的是东门冶春一人。”
鹿鸣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烈序章被杀害的日期——民国六年三月二十日。他心中暗自思忖,这个东门冶春果然有重大嫌疑,很可能就是让胡一刀提供地图的那个人,东门冶春的嫌疑再次急剧上升。
鹿鸣指着登记簿上的那行字,问刘三喜:“这是你登记的吧?”
刘三喜看了一眼,回答道:“是的,长官。”
“你对这个人还有印象吗?”鹿鸣追问道。
刘三喜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后说道:“这个人长得很高大,眼睛看上去有些凶狠,让人有些害怕。他穿着长衫,说话带着湖南一带的口音,从他的气质来看,像个当过兵的人。”
刘三喜的描述与胡一刀的描述几乎如出一辙,这让鹿鸣更加确信东门冶春与案件有着密切的关联。
“他在这里住了几天,来北平做什么?见过什么人,你还有印象吗?”鹿鸣继续问道。
刘三喜认真地回忆着,说道:“他说自己是来北平做生意的,前后大概住了七八天。来的第二天,就有一个年轻人来找他,前后来了很多次。他们两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让小二送茶水。后来几天,那个年轻人不来了,他就开始出去。大约是第五天的下午,有个人来前台打听他的情况,然后去了他的房间,不过很快就走了。那个人来的时候似乎有些犹豫,可走的时候,看起来挺高兴的样子。”
刘三喜的记性非常好,回忆得十分详细、清晰。
鹿鸣接着问道:“如果现在让你见到这三个人,你能认出来吗?”
“可以的,长官。”刘三喜自信地回答道,“我学过素描,能够试着把他们的样子画出来。”
“太好了!”鹿鸣喜出望外,转头对账房先生吩咐道,“去拿些纸和笔来。”
账房先生很快拿来了几张纸和笔。刘三喜坐在那里,神情专注,手中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不一会儿,三个头像便跃然纸上。
账房先生先指着其中一张四方脸,双眉浓黑,两眼透着一股戾气的人像说道:“长官,我对这个人有印象,他就是当时住店的东门冶春。”
鹿鸣和宣仪安仔细一看,也一眼认出了刘三喜画的胡一刀,画得栩栩如生,十分逼真。
第三个人,是个中年人,看上去有几分日本人的腔调。他体型较胖,头顶有些谢顶,留着八字胡,脸上带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鹿鸣指着这张人像,问刘三喜:“你能记得这个人说话的口音吗?”
“记得,长官。这个人的穿戴有些像日本人,但他的口音却是地地道道的老北平话。”刘三喜回答道。
鹿鸣心中暗自惊叹,刘三喜不仅记性好,而且还有这一手人像还原的高超本领,实在是难得的人才。他心想,自己在办案过程中太需要这样一个人跟在身边了,能够对见过的人过目不忘,还能准确地还原出人像,简直就是天赐的奇才。让这样的人才在这小旅社当前台,实在是太屈才了。
鹿鸣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人才招揽过来,让他为案件的侦破助力。他看着刘三喜,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和欣赏,仿佛已经看到了刘三喜在未来的办案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