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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4章:梅瓶奇缘

朱希听了梅晨的讲述,微微颔首,朱唇轻启,温柔一笑,说道:“是本宫错怪公子了。本宫在此苦苦等候梅花绽放,不料竟不知不觉睡去。在那梦境之中,得见一红衣道姑,自称‘梅仙’。她告知本宫,梅花即将映雪怒放,让本宫切不可错失这良辰美景。本宫心中感慨,便叹息道,梅花虽美,却年年只在这料峭春寒的大雪中短暂绽放,待到东风送暖,百花盛开之时,早已凋零,徒留绿荫叶下的梅子。如此短暂的美丽,实在令人惋惜。没想到那梅仙却笑着说,若要让梅花不凋谢,也并非全无办法,只是说易也不易罢了。”

朱希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继续说道:“本宫忙不迭地追问,可有仙方能够保得梅花百日芬芳?梅仙笑言,若要保得梅花一生一世芬芳,确实没有良方,但若只是求那梅开百日红,陪伴本宫到夏日,却也并非做不到的事。本宫大喜过望,连声央求梅仙赐予妙方,本宫不求一生一世有梅相伴,只需能陪伴到夏至便已足够。梅仙又道,此方不在仙界,而在人间。让本宫自行去寻,倘若有缘,必能遂愿。本宫还欲再求,却已悠悠醒来。睁眼便见梅花与雪花同舞,那盛况空前,如此红梅冒雪绽放的壮观之景,实乃难得一见。只是可惜,不知梦中仙子所言是真是假,本宫真想能得此梅相伴,直至夏日啊。”

梅晨听了朱希这番话,心中也是大为惊奇。原来,昨夜他也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情景与三公主朱希所言竟大同小异。那梅仙在梦中暗示于他,用老梅树下的白泥,参入三分梅根、三分梅枝、三分梅瓣、三分梅蕊,再以梅花雪调和均匀,做成瓷胚,烧制出的瓷瓶便可保梅花三十日娇红。若要想保梅花百日,甚至陪伴至夏日,却极为不易,须看烧窑人的缘分和情义究竟有几许了。

梅仙还言道,要想烧出这样的梅瓶,第一个关键便是个“缘”字,有缘方可初成;第二个关键是“情”,用真情,有深情,必可大成。梅晨正欲开口细问,却不料那只是南柯一梦。只是醒来后,梦中所见、梅仙所言依旧真真切切,历历在目。他忍不住起身,来到这棵老梅树旁,偏偏就救下了三公主朱希,又听闻公主适才也做了同样的梦。梅晨心中暗道,梅仙托梦,这缘分已然到了!

梅晨心中激动,再次下跪,言辞恳切地说道:“小可昨夜已得梅仙托梦,知晓了烧瓶之法,愿倾尽全心全力,为公主烧成这仙瓶。”

朱希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伸出芊芊玉手,将梅晨搀起,柔声说道:“公子愿为本宫烧这瓷瓶,本宫甚感欣慰。若公子能够将瓷瓶烧成,本宫必定求圣上重重赏赐梅家。”

梅晨却轻轻摇摇头,目光坚定地说道:“小可不求厚赏,惟愿能与这梅瓶一同陪伴公主,便已足矣。”

朱希扬起凤目,细细端详眼前的梅晨,心中不由芳心暗动。她轻轻靠在梅晨肩头,低声说道:“莫非公子欲成为皇家之婿?”

梅晨鼓起勇气,揽住了朱希的细腰,大着胆子回答:“小可痴心妄想,还望公主成全。”

朱希身不由己,倒身梅晨怀中。梅晨一把抱起朱希,快步朝自家的那孔瓷窑走去……

当日,梅晨便冒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按照梅仙梦中所言,取来一团梅下白泥,又将三分梅根、三分梅枝、三分梅瓣、三分梅蕊烧成灰粉,小心翼翼地参入白泥之中,再以梅上白雪调和均匀,精心做成瓷胚。而后,他从父亲梅鼎辰的书房中,取出一幅唐寅的“梅雪图”,提起画笔,细细临摹上去。

朱希一直陪伴在旁,此时的她,竟将皇家威仪、公主身份全然抛却,仿佛世间只有眼前的梅晨和即将诞生的瓷瓶。那些已经寻来的宫女、侍卫,只得远远地在一旁守候,却又不敢去禀告皇帝。这些宫女、侍卫谁人不知,三公主最得大明当朝天子武宗的宠爱,又是皇后嫡出,集万般宠爱于一身,她喜欢做什么,又有谁敢说个“不”字呢?

那梅晨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仔细地将根、枝、瓣、蕊拌入白泥,又用采集的梅花雪细细调和,一点水也不敢轻易加入,慢慢地揉成了胎泥。而后,他将胎泥放入一只泥坛中密封起来,又小心翼翼地置入适才在老梅树下取白泥的坑中,上面用厚厚的积雪覆盖。

说到梅雪镇的白泥,那可是烧瓷所用的独一无二的料土。整个燕山山脉,唯独这东南角上出产此泥,若是换了别处的泥,必然烧不出那种独特的细腻与纯白的色泽。

次日清晨,梅晨取出胎泥,又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仔仔细细地搓揉。他将胎泥揉得绵柔、细腻,又富有弹性和韧性,而后细细地做成三只胎瓶,用个专门的纱罩罩了,供在案头。梅晨告诉朱希,需这样静放一夜,明日方可绘图上去。他又解释道,放在坛子里醒瓷泥,是为了获取灵气,烧窑人称之为“醒灵”;做好胎瓶用纱罩罩起来静放一夜,是为了把人的浊气去尽,叫做“净身”。只有净过身的瓷坯,才能上画涂釉,否则断然烧不出珍品。

到了第三天,梅晨一早便焚香祷告了一番,才将那幅唐寅的“梅雪图”挂在当中,又拿过三只胎瓶摆在面前。他对着“梅雪图”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阵,才提笔勾描起来。这一画,便是从清晨画到黄昏,终于将三只胎瓶上的梅雪图完成了。朱希在旁边静静地陪着,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梅晨画完。

朱希对着三只胎瓶仔细查看,只见三只胎瓶上的梅雪图竟是一模一样,看不出丝毫差异。她不禁赞叹道:“公子,好功力!居然可以将唐寅的梅雪图临摹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已是不易,还要依比例缩小,而且同临三幅居然丝毫不差,可见公子的画技已经登堂入室。不知为何公子还要靠烧瓷度日?不如随本宫入京,到国画院为翰林画师如何?”

梅晨却笑着摇摇头,说道:“公主有所不知。想我等虽是烧瓷匠人,却没有一个画不得一手好画,写不得一笔好字,而且各个都可以临摹天下高手,做到以假乱真。将那些名士的书画描绘在瓷胎上,烧出天下名瓷,又哪里比普天下的书画大师差了?倒是他们虽写得好字,画得名画,却未必会烧瓷吧?我又何必要弃这烧瓷绝技另图出路呢?”

朱希拍手笑道:“公子果然不同凡响!本宫没有看错你。只是一事不明,你为何要做三个胎瓶?物以稀为贵,想公子若是真能烧出这样的瓷瓶,必是稀世珍奇的宝物,一只足矣!”

梅晨微笑着回答:“公主有所不知,胎瓶易制,瓷瓶难烧。何况此等绝品?这三个胎瓶能否烧得成一只成瓶尚未可知,又岂能奢望三只都成呢?”

朱希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

朱希却不知,那梅晨又怎会不知,真想完成这样的一件奇品,断不是用普通烧瓷之法可以做得出来。只怕单凭自己的功力难以完成,尚需如实求教父亲。当夜,梅晨苦劝三公主回行宫休息。朱希原本不肯,梅晨好说歹说,才总算说动。等朱希走后,梅晨拿着三只胎瓶,去了父亲梅鼎辰的院里。

梅鼎辰正在与妻子说着幼子的婚事。一连数日,梅晨闭门不出,小院子的外面站满了大内禁军,院子里站着宫女,这等状况梅鼎辰又岂会不知?原本他打算去行宫禀报,又怕惹恼了骄横的三公主,只得闷在屋里装聋作哑。

看见儿子终于来了,梅鼎辰忍不住想责备几句:“晨儿,你这几天究竟在做什么?你的胆子太大了,简直无法无天了。难道真不知道她是三公主?怎么敢……”

“父亲,您误会了。我和三公主之间什么也没有啊。我只是在为她做一只用来置梅花的瓷瓶。”梅晨打断了父亲,急忙解释着。

梅鼎辰还是有些困惑:“做一只瓷瓶?什么样的瓷瓶你要用了三天还没有入窑烧制?”

梅晨将随手携带的箱子放到梅鼎辰面前。梅鼎辰打开箱子,不由眼前一亮。箱子里的三只瓷胎,仅仅还是尚未经过烧制的瓷胎,却是如此的洁白、细腻,上面的梅雪图栩栩如生。梅鼎辰已经许久没有看过幼子梅晨的作品了。他知道,三个儿子里,梅晨天赋异禀,尤其是在临摹名家书画方面,早已出神入化,达到了足以以假乱真的程度。他也很清楚,梅晨自幼喜欢捏瓷泥,对瓷泥有一种独特的感应和悟性,那是一种天生的灵敏。只是在烧制方面,尚有功力不足之嫌,也是因为母亲担心窑上辛苦,让他去的自然少些,功力也就不足了。

而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三只瓷胎,真是让梅鼎辰对幼子再一次刮目相看了。这实在不是普通的瓷胎,不仅造型优雅、别致,瓷泥光滑细腻,富有光泽和弹性,尤其让梅鼎辰难以置信的是,瓷胎中居然有一种隐隐的灵动之气,隐含着一种强大的生命力。梅鼎辰惊诧得不敢将它们拿到手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碰坏了什么地方。

他颤颤巍巍地指着三只瓷胎,问梅晨:“晨儿……你……做的?这这……用的什么……瓷泥?”

梅鼎辰乃是这一行中一等一的高手,甚至可以说是圣手。凭他的眼力,当然知道这几只瓷胎,绝不是一般的白泥所成。燕山白泥尽管是烧瓷上品,却终究不是极品。梅鼎辰通晓天下瓷泥,燕山白泥可居第二,与景德镇所用瓷泥虽然在伯仲之间,细细品鉴的确尚有瑕疵,只能屈居第二。用燕山白泥烧制的京瓷可以独占鳌头,成为大内御制,梅雪镇可以成为皇家的瓷坊,是因为另有玄机。那就是梅雪镇配置瓷泥的独家秘方,以及调和瓷泥使用的水,再加上烧制过程的秘诀。

梅鼎辰自家有一套独有的配制瓷泥的秘方,用的当然和梅雪镇其他人家一样的井水。可他一眼就看出了梅晨这三只瓷胎,既没有用自己传给他的秘方,用的也不是井水;而恰恰就是儿子自己独创的秘方和用水,让三只瓷胎具有了奇异的灵气。梅鼎辰不得不对自己这个幼子刮目相看了。

梅鼎辰的吃惊完全在梅晨意料之中,因为自己还在调泥的过程中,已经发现了这样调制出来的瓷泥完全不同。尤其是经过“醒灵”“净身”之后,它们浑身透出的灵气,竟有一种可以震撼灵魂的穿透力。

梅晨微微一笑,回答父亲:“是的,父亲。这是孩儿用自己的方子调制的,这个方子是孩儿梦中所得。”

梅鼎辰不由浑身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你说什么?此方是你梦中所得?”

梅晨点点头说:“正是。”

梅鼎辰闻言,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朝着老梅的位置跪了下来。妻子雪春华也走到儿子身边,拉着他的手来到丈夫旁边一起跪下。

雪春华低声对儿子说:“儿啊,此事不可与外人知。梅仙托梦,乃是梅雪镇人人渴望之事,却是可遇不可求。你爹,你爷爷,乃至梅家上祖,世世代代对梅仙恭恭敬敬,却没有一个得到她的眷顾,想不到竟会垂青于吾儿。这是你的大造化,也是大麻烦啊。从此以后梅家不得安宁了。”

梅晨大感意外,低声追问:“娘亲,这是为什么?”

梅鼎辰跪拜完毕,转过身说:“此事先不要追问了,你记住你母亲的叮嘱就是。记住,就连两个哥哥面前也不能提。”

梅晨茫然地点点头,又说:“此事三公主知道一些,她虽不知秘方,却一直看着孩儿调制,也知梅仙托梦一事。更有奇者,公主卧睡老梅之下,亦得梅仙一梦,才会求孩儿烧制瓷瓶。”

梅鼎辰仰天长叹,说:“这就是了。真是如此,也是你们命里注定有此孽缘。也罢,为父成全你们。你此来必是讨教烧制方法。为父知道吾儿在调泥,绘画,成型方面已经是青出于蓝,早已胜过为父多矣。唯有烧制一关尚欠三分功力,今日起为父将倾囊相授。只是此瓶一旦烧成,我们梅家就只能永远离开梅雪镇,而且梅氏后人需立下毒誓,从此不再染指烧瓷这个行当了。”

梅晨听了父亲的话,心中五味杂陈,但他知道父亲的决定必有其道理。他郑重地点点头,说道:“孩儿记住了,一切听从父亲安排。还望父亲不吝赐教,助孩儿完成这只瓷瓶。”

梅鼎辰看着儿子,眼神中既有欣慰,又有一丝忧虑。他缓缓说道:“好,从今日起,我们便开始准备烧制之事。这将是一场艰难的挑战,但为了你的幸福,也为了梅家的未来,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于是,梅家的瓷窑里,一场关于传奇瓷瓶的烧制之旅,在这充满神秘与期待的氛围中,悄然拉开了帷幕…… 而朱亚兰在听完这个梦境般的故事后,心中对梅雪镇和“梅花雪”瓷瓶的秘密,又多了几分好奇与探寻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