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只得打开冰箱,找出一个只苹果,一个放了不知多少天的面包,一袋牛奶:丢给毛毛一块面包,又给它倒了一点牛奶,剩下的自己胡乱填了一下肚子,洗了澡,倒头便睡。也许等他睡醒媳妇雅楠就回来了。

因为是长途出差,他此时浑身的骨头,像被从身上被人打过了似的。

他躺下便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闻到一股大米粥清甜的香味,和炒辣椒的香味,他便微笑着翻身又睡:媳妇一定回来了,一定是在给张国良做饭呢。

为什么今天她没来给他惊喜呢?以前他回来她不在家,等她回来,见他在睡觉,就跳到床上把手伸进被窝,像虫子似的在张国良身上乱爬,让他不得不醒来。

想到此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暗沉沉的并无人声,只有风吹打着窗帘,扑沓扑沓地轻响,窗外昏黄的灯光,在窗帘上下扑打的瞬间,明明灭灭地透了进来,像散落的玻璃球,在床头恍惚地滚动。

原来一切只是他的幻觉:他打开灯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已经八点整:毛毛卧在张国良的床头,见张国良醒来,抬头看张国良,轻轻地摇着尾巴。

吴雅楠会去哪呢?她是个自由撰稿人,同时给多家杂志写稿,她的职业决定了她要待在家里,这个职业最适合她不过,她恋家,不喜热闹,不打麻将,喜欢在家里洗洗擦擦玩花弄草逗狗煮饭,自得其乐,娘家离得远,她有两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一个是洋洋,一个是徐文文律师,会不会和她们在一起?

他先打电话给洋洋,洋洋那边听着很嘈杂,她在电话里很大声地叫:“我是国良呀,我找吴雅楠。”

“哦,是啊,你不是正在外地出差呢?你找雅楠有事?”

“我也是刚出差回来,吴雅楠不在家,她去哪儿了吗?”

他一听洋洋在外地,已经后悔打的这个电话,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问。

“我也好久没有见过你老婆了,怎么?你们吵架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吵架?”

“你没给她打手机?她那个糊涂虫,一定是忘带手机了吧。”

“手机是关着的。”吴雅楠倒真是个糊涂虫,经常出门忘拿手机,有时候手机没电,她也不知道。

洋洋在那头揶揄张国良:“哈哈,一会儿不见老婆就不行了!她能去哪儿,是不是和徐文文律师去逛街了?徐文文律师可是最能逛的人,不到商场下班,一定是不会出来的,也许一会儿就回去了……”

“哦,我挂了,好像是吴雅楠回来了,再见。”

张国良知道洋洋一讲起话来没完没了,连忙撒个谎,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挂了。

洋洋的电话让他放下心来,今天是周末,说不定吴雅楠真的是和徐文文律师逛街去了,两人曾有在圣诞夜的商场里,逛到凌晨一点的记录。

徐文文律师是张国良的铁哥们,是牟善本的老婆,吴雅楠和徐文文律师当年,就是因为他和牟善本认识,而成为好朋友的。

徐文文律师是律师,嘴上的功夫比洋洋更厉害,如果吴雅楠没有和她在一起,张国良打电话问她,吴雅楠的下落,她一定会以为,就是他和吴雅楠吵架了!或是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她一定会纠缠上半天。

如果是她知道了,就等于牟善本也就知道了。

牟善本定会添油加醋,传他和老婆吵架:老婆出走了,他半夜寻妻什么的虚假新闻,过不了几天,所有的朋友,就都会知道了。

他和吴雅楠结婚七年从不吵架,张国良两口子,都是喜欢自由的人,相互尊重,给对方空间,克制而懂得分寸,这一点外人是不会明白的。

肚子里像是擂鼓一样地乱叫,他只好起来给自己,和毛毛弄些东西吃:这个时间,吴雅楠即使回来,也一定已经吃过饭了,即使没吃,八点过后,她也不会吃了,她是非常注意自己的身体的。

他已经许久没进去厨房了,打开橱柜,里面的锅碗瓢盆,摆放得整整齐齐,擦得锃亮:吴雅楠爱干净爱到极致,不能看到家里有一丝油污和灰尘,几乎是洁癖,如果不是看在国良,还能挣钱的份上,她几乎要把他,也当成垃圾扔出去了。

对于一直挑战她洁癖极限的毛毛,她却不会的,她觉得毛毛一天到晚,能陪着她,比他重要得多。这也是他一直喜欢毛毛的一个原因。

张国良翻了半天,终于在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翻出一袋挂面,又去冰箱里找出一个鸡蛋,一根葱,下了一碗鸡蛋面。

虽是一碗简单的面条,还是把他忙得手忙脚乱:在单身的时候,还是很会做饭的,是结婚的七年,吴雅楠把他的这个功能宠得退化了。

看着像猪食一样惨不忍睹的面条,张国良还是有些怨吴雅楠的。

张国良分给毛毛一点的面条,它只走过去闻了闻,就又闷闷地回了狗窝。

可是他实在是饿极了,一边看着电视,一边不知滋味地把面吃完,而后把碗扔进水槽,开门让毛毛自己出去散步,拉屎撒尿。他自己却走去书房,打开电脑,将自己钉在了电脑前。

室内的外面的墙上,挂着墙上的是几幅吴雅楠最喜欢的画。

平时像这样的工作,如果吴雅楠在家,他只需舒服地坐在摇椅上动嘴而已,而且吴雅楠对文字驾轻就熟,比他更能准确领会和表达他的意图,所以他更愿意在家办公。

张国良开始撰写马上进行工作安排计划了,他打字很慢,用了好久才把计划写完。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了,他揉着酸痛的肩膀:不得不承认,张国良想吴雅楠了。

她怎么还不回来?无聊之际,他只好对面墙上的画发呆。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幅的凡·高的《麦田》,左面的是一幅临摹八大山人,翻着白眼的大嘴鸟,对称右边塞尚的《玩扑克的人》,它的右手是莫奈的《睡莲》,而右手则是普桑的风景画。

吴雅楠偏爱油画,她喜欢那种色彩与光影的奇妙变幻,特别是凡·高的风景,她说凡·高的画里,明明暗暗的黄色调子,有一种激烈痛苦后的宁静,她的评价非常拗口,张国良也听不懂,他却觉得八大山人的鸟,和塞尚的《玩扑克的人》更值得玩味。

他站起身,将书房里的画重新欣赏一遍,想从凡·高的《麦田》里看出些什么,但张国良看了半天,只看出凡·高用的那种黄色,比较好看而已,看不出她所说的那种痛苦和宁静。

他去卧室睡觉:她不回来也好,他要可以继续把在火车上,没有看完的书,躺在床上看完它,如果她在家,今天晚上,他是无法静下心来看书的。

张国良看着书,不知何时睡着的:张国良仿佛听到书房里,有轻轻走动的脚步声:吴雅楠爱听的迈克尔波顿的歌,和敲打键盘的声音。

她回来了?吴雅楠有深夜写东西的习惯。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国良怎么没有听到门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