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司机小周,看到他那辆破伏尔加轿车,被交警队用铲车拖走了,心里又恨又喜。他恨的是那个打电话的矮矮的胖胖的工行米行长,他是财大气粗,欺世压人,还有那个像古罗马帝国出土的门卫,他妈的他本来就是狗仗人势的看门狗,而借助着承包人的仗势把自己也抬到了主子的地步——一只看门狗!他喜的是山大雨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家这样欺负戏弄。也好敦促他换换车,免得日后再受这种窝囊气。车被拖走了,他在大厅里坐了会,突然想起,他高中的同学张长顺,就在这座大厦打工,就拨通了张长顺的手机。这时,张长顺正在11楼1101控电室。他上了电梯,就去了那里。

张长顺,是哈工大毕业生。他毕业后,被分配到市政规划科。因发不上工资,自己跳槽来到蓝天大厦打工。因他是学计算机专业的,来蓝天大厦后,通过竞争上岗,在控电室负责。

司机小周,坐电梯到了11楼,轻轻地敲开1101号门。张长顺见他来了,笑了笑,说:

“怎么有空来的?”

小周扫视着室内的摆设,是一个不太大的小会客厅。除了进门的这个位置,其他三面都是摆放着棕色的真皮沙发。沙发前,摆放着高档的玻璃钢茶几子。阳面的窗户,挂着厚厚的窗帘。尽管外面是夕阳正红,可一进这个房间,给人一个错觉,是个华灯齐放的夜晚。墙壁上和天棚上的装饰灯都亮着。他怒气未消地说:

“化市长,找山书记,车开到你们的大门口抛了锚,车被交警队拖走了。没事,到你这里坐坐。”

司机小周说着,在张长顺的对面坐下了。

坐下了,话题也就围绕那辆破伏尔加轿车议论开了。

“党委书记的车抛锚,那不太掉架了,开了辆什么车?”

“一辆苏联老掉牙的破伏尔加!”

“什么时代了,还开这样的破车?笑话。”张长顺露了下那口白牙,说,“党委书记,不懂得包装自己,这说明他不懂务虚只懂务实。”

张长顺看了一眼司机小周说:“务虚实质就是包装自己,你知道美国总统的专机豪华到什么程度?它的价值上百亿美元,其实不就是个交通工具?要是让总统坐普通的民用飞机和军用飞机,那就降低了总统的身份了。所以,美国总统飞机的装潢要超过世界上一切国家领导人专机的标准。我从报纸上看到,有个国家的国王穿了一双皮鞋数万美元。国王穿的皮鞋再昂贵也不可能走在天花板上吧?他总得在地上行走吧!他也走在地上,为什么要穿这样的皮鞋?因为他是国王,国王就要包装。就说我们的老板娘吧,在她承包这座蓝天大厦之前,去菜市场买菜时,为少了半斤菜和小贩子打到了工商所去。那时候,她男人就是市委副书记了。现在你看她,出门坐着一百多万的轿车,到哪个单位不高抬高搁的。如果,她骑自行车去呢,谁还拿她当牌出?她不就是个女人,她不就是市委副书记的老婆?从她的装潢看,她是很有钱,事实上她是没有钱。从这个意义上说,她是虚的。可事实上,她有钱。她装潢起来以后,引来多少人来给她送钱?有人来送钱了,那不就成了务实的了?我们以装潢看世界,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钱。就是你们书记坐的那样的破伏尔加,别说外商和您洽谈业务,就是国内的客户和您谈业务,一看那辆破车就和您拜拜了。一个党委书记,坐这样的破车,不掉架么?他一个人廉洁,中国就没有腐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所以,有身份的人,如果自己的装潢与自己的身份不称,那就叫不适时务。那样的人,恐怕就要被社会淘汰。”

司机小周一听张长顺这套大理论,显得很不自然。觉得不光是山书记掉架,自己也掉了架。便解释说,“本来亚利乡是辆奥迪车,化维相临走时带走了。”

“我听我舅说过,化维相这人胆气很正,去亚利乡的第二天就坐上封库多半年的奥迪车。”

“你舅是谁?”小周问。

“俺姥娘家是你们乡后山村,俺舅叫何志先。”

“嗷,原先是后山村的支部书记。”小周说。

“我听我舅说,就是提了个意见,在全乡支部书记会上让化维相给撤了。这家伙,也太霸道了。提了副市长,把那辆奥迪车也带走了,我好象看到他现在坐的也不是奥迪了,是辆尼桑风度,当官的就是这个样,得志便猖狂!”

“是啊,不过,我们的山书记,可不是那种人。”

“那是外表,正统是让别人看的。就连市里的那些书记们市长们,哪一个不是这样?外表看是人模狗样的,事实上他们是既当婊子还又想立牌坊。”

“也不是全这样,”司机小周拉了下嘴角,“别人,我不敢说,就说山书记,我给他开了两年多的车了,还没见过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真的,官场上的事,我不用听传闻,光眼见就说不完。”

“老同学,你见多么点天?你只看到了小溪,你没有看到大海。”他说着,伸手摸着他背后墙壁上一个壁灯下的开关,连按了三下,那面墙壁立时发出丝丝的声音,接着显出了一条黑门洞。同时,那个黑门洞内也亮起了红灯。“老同学你进来,让你开开眼界。”

小周随着张长顺进了那间秘室。室内不满二十个平方,在东面墙上挂着一台29英寸液晶彩电,在这台电视机下面是一个操纵台,在操纵台上还放着四台电脑。张长顺坐在操纵台前,轻轻地按了下一个按钮。这时,电视荧光屏上,显出一个光线不太清楚的画面,不多会,画面慢慢地清晰了:

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正在茶几子上摸着扑克,男的只穿背心和裤头,女的是三点式,只穿乳罩和白纱网裤头。摸在手里的扑克都是裸体画面……

“哎,”司机小周一看画面中那个胖胖的男人,就问,“那个胖头肥脑的家伙是不是?”

“是工行的米行长,他叫米成余。这个套间,他包着了……”

就在这时,画面中的米成余,把扑克放下了,只见米成余拍了下那个女的,说:

“玩腻了,去放松放松。”

米成余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搭在那个女的脖子上,朝正面的墙壁走去。当走近墙壁时,他用手按了下墙壁,接着那墙壁也开了一道门,他俩进去后,那道墙壁门又自动关闭了。接着,室内的画面又出现了。米成余进去后,把那个女的抱起来,放倒在那张双人席梦思床上……

“原来,这房间的墙壁上,都有暗门。”司机小周,惊讶地问。

“不是全有,一般房间不设暗门。有暗门的,是总经理控制的房间。这些房间只要一住上人,她的监控室的监控装置就起动,进行24小时监控。”

“为什么监控人家?”

“这你就不懂了,被监控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物。把他们控制起来,就是财富,这也叫监控财富。就说这个工行的米成余吧,他管什么?他管钱,我们的总经理手底一天流动多少钱?这些钱从那里来?不完全是她自己创的,有一大部分,是从银行贷的款。如果,把米成余控制在手中,说什么时候贷款,他就什么时候贷,说贷多少他就贷多少。”

“这不是在敲诈吗?”司机小周,看着米成余和那个女的在席梦床上的那些淫乱动作,问。

“这不叫敲诈,这叫‘安乐投资’。

“什么是‘安乐投资’?

“这你还不懂,这座摩天大厦,说到底,就是金钱和权利的安乐窝。他们到这里享受,就得投资。甚至,有人得把血本陪上。你像赖昌星的那座红楼,走进红楼的不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吗?从红楼中抓出来的,不也是这些人吗?”

“是啊,”司机小周看着那米成余换用的各种姿势,心里想,“这里是人间天堂,也是人间地狱。是人的栖息地,也是魔鬼的乐园。说不定,有一天,这座摩天大厦,也成了赖昌星式的红楼。”

这时,司机小周蓦然间想起他进大门时,那破伏尔加轿车抛锚被这个正在席梦思床上淫乱的米成余凌虏的情景,他心理就难受。他恨不得上去抓住这个色鬼,这个淫棍,狠狠地痛打他一顿。他有些按捺不住,气愤地说:

“长顺,就是这个家伙打电话叫来交警把我的车拖走的。”

“老同学,这社会,你叫我痒痒,我叫你疼,你叫我疼,我就要你的命。如今,法律有了新的规定,偷拍偷录的也可在法律上起到证据作用。我给你下载几个镜头,把背景处理下,看不出是在这个大厦就行。你拿着,一旦遇上适当的时候,也叫他‘投点资’。”

“这些镜头,都能存下来了?”

“都是自动录制,只要人一进入室内,录象设备就起动。不过,自动录制设备,都在总经理的控制室。我是搞这个的,我懂的,在这里我又连接上了。”

“这里就你一个人值班?”

“就我一个人,一个人经理还不放心,怕我跳槽,工资不断地给我加码。”

“这未必是件好事。事实上,你这里的经理是在犯罪。我当兵时,给军事法庭的庭长开过车。对法律,多多少少也知道点。如果,万一捅了哪一个大人物。你的经理,就成了罪人了。到那时候,你就成了垫背的,我在部队见到的不少。”

“老同学,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我来之前,是一个女的干我这个活。后来,这个女的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明不白的就死了。她家里的人,不断地来闹。后来,经过公安派出所处理,给了死者的父母五十万元钱,打去年才不来闹了。我来了后,也听到了一些传言,有的说这个女的是市里XX书记的情妇。因为她透露了什么机密,雇杀手把她杀了。还有的说,是被总经理害死的,说什么都有。我听了以后,也有些动摇。觉得,在这里干时间长了,惟恐拔不出腿来。可是,想走又走不了,不走吧,又担惊害怕。”

“这地方来不得,”司机小周语重心长地说。

“可是都想来,而且来了就不想走了。来的人,不是有权的,就是有钱的,一般老百姓谁来得起?”

是啊,这种场合,要是让上午那个赶驴车子的青年看见的话,他绝对不再去戏说小乡镇干部了。说真的,真正的腐败分子不在乡村两极,而是在上层。像胡长青、程克杰、王保森、陈稀同、李先周、张二江、蔡和义……

这时,司机小周突然想起山大雨书记来,不知这时他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找到了化副市长了?于是,他下意识地说:“哎,看看化副市长和我们的山书记在干什么。”

张长顺按了几下操纵台上的按钮,找到了化副市长的房间。荧光屏上立时出现了一幅画面,化副市长躺在席梦思床上,肚子上盖着一床毛巾被。地上,有个女的正在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梳头,从镜中映出一张少女的脸蛋,司机小周一看那张还荡漾着淫笑的脸蛋,惊叫道:

“这、不是那个赶驴车子青年的未婚妻梅娜娜吗?那山书记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