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十六铺码头被厚重如墨的铅灰色云层笼罩,云层压得极低,仿佛稍不留神就会轰然坍塌,将整座码头乃至这座城市彻底掩埋。码头旁的苏州河河水浑浊,涌动的暗流发出低沉的咆哮,像是远古巨兽在水底蛰伏、低鸣,给这压抑的氛围又添了几分沉重。风,裹挟着潮湿与寒意,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小刀,肆意地刮过人们的脸颊。码头上的铁栅栏,缠绕其上的带刺铁丝网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阴森的光,那尖锐的刺宛如蛰伏的野兽獠牙,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仿佛随时准备给靠近的一切来上致命一击。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进码头,车轮碾过一个个浑浊的水洼,溅起大片水花,沉闷的“噗噗”声在空旷的码头回荡,恰似命运敲响的声声警钟,让人心里直发慌。车门缓缓打开,英国领事身着笔挺的西装走了下来,他的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又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步都透着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傲慢劲儿,仿佛这片土地都归他掌控。
陆宗盛静静地伫立在不远处,周围嘈杂的人声和机器运作的声响好似都与他隔绝开来。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西装口袋里的怀表链在发烫,那热度顺着手指传遍全身,让他的心底涌起阵阵不安,恰似一场暴风雨即将汹涌来袭。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地锁定在码头上那个编号为“LAN - 1915 - 03 - 15”的货柜上。货柜上的油漆尚未干透,刺鼻的气味在潮湿的空气中肆意弥漫,与周围的压抑氛围交织在一起,愈发让人感到喘不过气。旁边的桌上,松本一郎的公文包随意地放置着,包上那个醒目的樱花纹章在这黯淡的光线下格外刺眼,和货柜上的编号之间仿佛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诡异联系,似乎正悄无声息地诉说着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他们正逐渐被这阴谋的丝线紧紧缠住。
“陆老板,听说你的棉纱能织出火药?”英国领事操着一口带着浓重牛津腔的英语,声音里还夹杂着码头附近弥漫的硝烟味,慢悠悠地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走到货柜旁边,把皮鞋尖轻轻踩在货柜底部那个若隐若现的樱花纹章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和审视,仿佛在故意挑衅,试图从陆宗盛的反应里找出破绽。
陈汉卿站在陆宗盛身后,听到这话,手不自觉地往腰间摸去。可刹那间,他的脸色变得像白纸一样惨白,因为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勃朗宁手枪不见了,枪套里只塞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齿轮在松本处”。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看向陆宗盛,却发现陆宗盛表情平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陆宗盛感觉到陈汉卿的目光,微微转过头,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别慌。
陆宗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然后慢慢解开怀表链,拿出一枚小巧的齿轮。这枚齿轮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冷的光,好似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他稳稳地走上前,把齿轮插进货柜的锁孔。随着齿轮的转动,柜门发出“嘎吱”一声沉闷的声音,宛如沉睡了许久的巨兽被唤醒,缓缓打开了。就在柜门完全打开的那一刻,包裹在英国国旗里的棉纱突然毫无征兆地烧了起来,熊熊大火瞬间冲起,将周围照得通红。那火光犹如恶魔的舌头,疯狂地舔舐着周围的空气,在火光中,“抵制日货”四个大字若隐若现,像是从火焰里燃烧出来的愤怒呼喊,又像是无声的抗议,在这混乱的码头上显得格外醒目。
一瞬间,现场乱成了一锅粥。记者们手里的镁光灯不停地闪烁,快门声“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就像密集的鼓点,在这紧张的气氛里显得格外刺耳。这些声音和苏州河底那愈发汹涌的暗流涌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怪又诡异的共鸣,仿佛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陷入了一种疯狂的节奏。人群开始慌乱地涌动,人们的呼喊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场面彻底失控了。
“等一下!”英国领事突然大声喊道,他的声音又尖又急,就像划破夜空的闪电,一下子打破了现场的混乱。只见他迅速举起手里的银质放大镜,几步就凑到燃烧的棉纱前,眼睛紧紧盯着纱线,仔细地观察着。“这纱线里的金属丝......”他的镜片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和凝重,“含有铀235的放射性物质。”
这话一出口,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脸上都露出惊恐的表情,就好像听到了世界末日的消息。工部局的消防队员们马上行动起来,消防龙头开始加压,水柱随时准备喷出来,要扑灭这所谓的“危险货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弓弦,随时都可能“啪”地断裂,引发更大的危机。
就在这时,希圣鲁出现在警戒线外。天空中,几只乌鸦在低空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为这压抑的场景更添几分不祥。希圣鲁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怀表链,在灰暗的天色下闪着微弱的光,就像黑暗里的一个神秘信号。他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冷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好像他心里藏着无数的秘密。他穿过人群,脚步稳稳地走到陆宗盛面前,把一份《正金银行密报》塞到陆宗盛手里,低声说:“3月15日下午三点,虹口日商纱厂将发生爆炸,所有证据都会指向华商。”
陆宗盛赶紧打开密报,只见密报右下角盖着“三井物产”的朱红印鉴,上面的日文墨迹还没干,写着:“支那暴徒将用兰开夏棉纱制造炸弹”。他把纸对着阳光,眯着眼睛仔细看,发现水印处的樱花纹路,竟然和淞沪铁路K37 + 150处的地形能对上。这一发现让他心里猛地一紧,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往上冒,他意识到,这可不是简单的商业纠纷,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阴谋,背后藏着日本妄图侵略中国的野心。
“这是诬陷!”虞洽卿的声音从人群里传了出来。此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吹得周围的旗帜猎猎作响。他穿着深色的长袍,左臂缠着黑纱,看起来格外庄重,就好像他肩负着整个民族的尊严。他的袖扣是用英国兰开夏棉纱织的银线做的,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着柔和的光,好像在讲述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我刚收到南京来电......”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尖锐的警笛声打断了。
三辆黑色轿车像黑色的猛兽一样冲进码头,溅起大片水花,好似要把这混乱的局面搅得更乱。车门打开,一群穿着军装的士兵走了出来,车门上的“陆军部”徽章在雨中闪着冷光,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陈汉卿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煞白,他紧张地说:“宗盛哥,学生军名单......”可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看见士兵们正拿着名单,一个一个地把名字划掉,每划掉一个名字,就好像是在斩断一根希望的绳索。与此同时,三井物产的买办举着地契,从人群里挤了过去,地契上“闸北工业区”的字样被红笔圈得很醒目,就好像在宣告一场土地掠夺要开始了。
陆宗盛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表链,却发现最后一枚齿轮不见了。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松本一郎公文包夹层的暗格,那道镍钢合金的反光曾经让他心里一紧,现在,那道反光好像又在他眼前闪了起来,好像在暗示着危险。这时,英国领事的皮鞋声又响了起来,这次的脚步声带着一种得意的节奏,好像他已经掌控了一切。“陆老板,根据《淞沪租界条例》第三十七条......”领事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感觉,好像已经准备好要把陆宗盛置于死地了。
“慢!”希圣鲁突然跳上货柜,他的动作又快又果断,就像一只猎豹。他的声音清脆响亮,像洪钟一样打破了领事的话。“我有证据证明棉纱是清白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微型显微镜,把一根金属丝放在显微镜下,然后把图像投影在帆布上。“这些是英国皇家造币厂的防伪银丝,含有特殊的荧光剂。”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帆布,只见在显微镜的放大下,金属丝在紫外线的照射下,慢慢出现了“GB 1915”的字样。英国领事看到这一幕,瞳孔猛地一缩,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皮鞋尖,这时,他的皮鞋尖正踩着货柜底部新刻的樱花纹章——和松本一郎公文包上的纹章一模一样。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好像他精心策划的阴谋正在一点点被揭开。
苏州河底暗流涌动,仿佛在呼应着码头上紧张的局势。河水在黑暗中翻滚着,发出低沉的咆哮声。陆宗盛把最后一枚齿轮扔进水里,齿轮旋转着沉入淤泥,带起的涟漪里,似乎隐隐约约出现了克虏伯工厂的钢印。远处传来装甲车的轰鸣声,声音越来越近,就好像战争的脚步越来越近了。陆宗盛摸出老周攥着的青瓷纽扣,在月光下,他看到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铁”字——这正是日本在华秘密制铁所的代号。他心里思绪万千,这些看起来零散的线索,好像正在慢慢拼成一个巨大又可怕的阴谋拼图。
突然,陆宗盛的怀表发出清脆的报时声,指针正好指向1915年3月15日零时。与此同时,黄浦江方向传来沉闷的汽笛声,那声音就像从地狱传来的号角,陆宗盛知道,那是德国潜艇U - 88号抵达的信号。希圣鲁走上前,把手放在陆宗盛的肩膀上,低声说:“该启动淞沪铁路的终极机关了。”他的声音低沉又坚定,好像在传达一个关乎生死存亡的使命。
这时,虞洽卿的密电在陆宗盛的手里发烫。他打开密电,上面写着:“北洋政府已同意日本在沪驻军权,3月15日正午生效。”陆宗盛看到这句话,心里猛地一震,他终于明白,这就是日本制造爆炸案的最佳时机。如果爆炸案发生,日本就可以借着这个理由,名正言顺地在上海驻军,进一步扩大他们在中国的势力范围。他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同时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知道,自己必须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找到破解阴谋的办法,拯救这座城市和无数人的生命。
货轮鸣笛的那一刻,陆宗盛手里的怀表链突然断了,齿轮散落了一地。他弯腰去捡,发现每枚齿轮内侧都刻着很小的数字:“K37 + 150”。他突然想起来,那里正是淞沪铁路和日商纱厂支线的交汇点。
苏州河上飘起了细雨,雨丝打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凉意,却无法让他内心的焦急冷却下来。他摸出怀里的铜钥匙,轻轻转动暗格。油纸包着的棉纱在雨幕里泛着乳白的光,纱线中间隐约能看到细小的金属丝,好像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宗盛哥,英国领事来了。”陈汉卿的声音带着警觉,把陆宗盛从沉思中拉了出来。英国领事撑着雨伞,在积水中划出一圈圈涟漪,慢慢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一丝虚伪的笑容,眼神里却透着贪婪和狡黠。“陆老板,听说你的棉纱里藏着秘密。”他说的英语里混着威士忌的酒味,带着一种想要探寻的意味,“能让我看看吗?”
陆宗盛微微一笑,这笑容里带着一丝神秘和自信,好像他已经掌握了整个局势的关键。他把棉纱浸到雨水中,只见纱线遇水膨胀,“抵制日货”的标语渐渐显现出来。英国国旗在货轮桅杆上被风吹得“呼呼”作响,“Lancashire cotton”的货箱被缓缓卸下来。在货箱底部,陆宗盛注意到货箱底部刻着一个极小的樱花纹章,这个发现让他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他知道,这场棉纱迷局背后的阴谋,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危险,而他,正一步步走进这个阴谋的核心,去迎接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