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鸣,贾署长,九一八事变那年,因与邻居发生口角打死了人,随一个杂牌军避躲风头至保定府,不知何方人士,满口东北话。
那日打了胜仗,逛窑子馆开荤,认识一个窑姐,却曾相识,生得瘦刮刮长拢面孔,两只会说话的眼睛,天生一张巧嘴,说出话来燕语莺声,听着真正入耳,贾鸣又喜又爱,帷帐里与她鸾颠凤倒,弄的魂不附体。窑姐言自己是贫苦人家之女被逼为娼,见贾鸣人还老实,便唬嗤唬嗤地哭,有心从良。贾鸣便动了念头,人言窑姐都是行云流水,可她却真心待我,那有钱人常来那是阔嫖,自己偶得银子,腰把子偶然硬一回,只能算穷嫖。一介兵痞无力阔嫖,现享年三十岁上,再挂单恐怕后代都耽搁了。保定府乃京畿重镇,那官宦商贾,文士骚客,或身怀绝技,闯荡江湖者皆集于斯,不如趁着年轻弄个功名,谋个一官半职,纷飞劳燕歇歇脚,也好落个终身结果。于是辞了兵差,得了转业费,把那窑姐赎出来,安了家。谁知那窑姐并非尴尬之辈,心高气傲,从良便觉脱略形骸,一等妓女见过些市面,整日里心常不足,数落贾鸣,不能积柴聚谷,日不暇给,真个是数米而炊,称柴而灶,直聒得贾鸣不耐烦方休。有道是,那有男人怕老婆,听从老婆搬弄是非,枕边告状,一说便准。贾鸣敢怒不敢言,忍住了这口气,便生出四恨,一恨爹娘只生了自身,没留下半纹钱。二恨战争硝烟烽火,背井离乡,有家不能回。三恨生不逢时,穷光蛋一个,养不起老婆。四恨官微职卑,不能丰衣足食。唯独不恨老婆,因他觉得老婆的话甚为入耳,说什么都是对的,就是错的也觉得是对的。只这四恨,贾鸣便怨仕途之杂,市井无赖,做出一些没形没影的事来。先是使了些非常手段,托人走门子,破费些银两,打点一个有头有脸官员,得到一个补缺,所喜入了警察局,讨个差事做。东也拜客,西也拜客,南也探听,北也探听,极力蹿腾,把那兵差所得剩得寥寥无几。他这人专拉会扯,长得一张臭恭维的嘴,能言惯道,一到席面上叽叽呱呱,只有他一人说的话,便得了嘴的便宜,先弄个小警长当当,管着三五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进项,比起没有发达的时候,遭冷言冷语已经天悬地隔了。从来做官的人没有不巴结升官的,千里为官只为财,新近又不知怎么官运发作,走了什么路子,在公开选拔干部的考核中,暗地里请了一个枪手,得了第二名,居然弄个南关警察署署长当当,欢喜得自不必说。
今儿日头刚刚东边见了,贾署长便早早起床跟猴烧了屁股似地进了卫生间刮胡子,那镜子中的男人满面胡须如猪鬃般坚硬,肥皂泡虽然涂满了整大半个脸,只露着两只熊猫眼,不小心还是刮了几条大口子,嘴里嘟嘟囔囔不知是咒是怨还是骂。他把老婆的雪花膏厚厚涂了一层,试图掩盖青中带血的蚂蚱口,可蚂蚱口仍在冒血。那镜子中的脸,忽然戴顶红樱帽子,拿着一个大喇叭,鼓着赤红的腮,瓮里哇啦照着他呜呜地吹。贾署长恼的了不的,我何时变成吹鼓手了,自然脸上又遭一刀,眼里便冒出火来。那镜子中的脸,瞬间变得白瞪着眼,只是吹胡子,那胡子一根根翘起来,索索的抖,与他面面相觑。贾署长心上更加发急,我怎的成凶神恶煞了,脸上又遭一刀,方悟,自己岂止一张脸皮,就像川剧变脸来得快当。
他是个要脸不要命的主儿,就像戏台上的小丑全凭着那张画皮脸混饭吃。他每天要应对形形色色的人物,处理林林总总的案件,扮演各式各样的脸谱。那镜子中一张张脸就是他平时中的模样。他的口头禅是,打哪儿都不能打我这张脸,否则,谁不给我脸面我就不给谁的性命。
他烦恼着镜子里的脸,两只耳朵却像猎犬一样支楞着,细听楼下客厅里的动静,明确地说是在听一个电话,甚是有些焦急,脸便屡屡承受了这种焦急的后果。
洗漱完毕,天色尚早,入了客厅,思忖起近日之事,仍感心乱如麻。室内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豪华的沙发,高档的茶几,猩红的地毯,就连墙上平时最爱瞅的美女图,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默默无言。
怎么没有人来报案,难道事情没有按照自己安排那样发展,那个棒槌副署长王勉没有发现案情,诸事办得妥妥的,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贾署长正急着,那壁橱上的电话终于响了,他像兔子般一蹦三窜跑过去拿起听筒。是市警察局刑侦科长要他马上到办公室去,却口气很是严肃。这正是贾署长需要和预料的,心中自是欢喜,松了一口气,矫捷几步上楼进卧室立刻穿戴起来,利索的对着穿衣镜把警服穿好,扯扯衣角整齐无纹,梳理一下蓬乱的头发,抹些妻子的头油,整正衣冠,左瞧瞧右照照直到满意,才如卸重负般快步下楼。
客厅里往日的热闹没有了,往日里这时妻子早已在客厅旁的餐厅摆上饭,在那里大呼小叫:懒猪们,吃饭了。儿子从卧室里出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哈欠,睡眼惺忪边揉边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可现在他不得不把娘俩秘密隐藏起来,饿了肚皮出门。
贾署长来到警察局的大楼,跨进刑事侦查科的四楼层,宽阔明亮的走廊东瞅西瞧,四下张望,瞧着有走廊的墙根摆着一排长木椅,在紧挨着木椅皮革包裹着的房间,敲门走了进去。
那刑侦科长早已在办公室等得心焦,见到他,站起身来与他握握手,表情很是严肃,尔后坐下,把日历翻了一翻,说:六月初七本市鑫隆客栈陈老板夫妇双双被杀害客栈中,具体详情调查中。
贾署长怕刑侦科长等得不耐烦了,故意把那眉毛皱了几皱说:我已经知道了,这正是鄙下的辖区,深感失职。
刑侦科长尚未细谈,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小方盒子,打开取出两颗子弹说:就是这两颗子弹要了陈老板夫妇的命。
见那子弹,贾署长一个闷雷把脑袋仁儿炸蒙了,但脸色没有丝毫改变,急忙回话说:昨天勘查现场怎么没有发现,谁给你的?
刑侦科长说:副署长王勉从现场找到的,交给了我的。
贾署长一听此言,险些骂出口:这个混蛋,怎不向我汇报。
刑侦科长说:这是一个重要线索,必须抓住不放,顺藤摸瓜,一查到底。
听了这话,贾署长越发胆怯了,把提前想好的一些话全吓跑了,故作沉稳,接过刑侦科长递过的卷宗,假装低头阅卷,却深思着,心下思量,看是怎么办好,想个法子一说便妥,将此事敷衍过去。
刑侦科长点燃了烟卷,并把火柴递给贾署长,贾署长下意识接过火柴,但一下子没有发觉,熄灭的烟卷已经在手中捻了很久,火柴烧到手指,把他烫醒,方发觉自己走了神。
刑侦科长又说了些什么,布置了些什么,贾署长嘴里是是的应允着,脑子里有些不着边儿了,天花乱坠向刑侦科长保证着:坚决完成任务,请头儿放心。听了这话,刑侦科长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那颗六神无主的心方才镇静下来,搭讪着找借口溜之乎也,起身别去。
贾署长从刑侦科长那儿出来,哪禁得起这一吓,早已吓了一身大汗,连内衫都汗透了,用手摸一把头上的汗甩甩。回到办公室,拿汗巾把脸上、身上擦了好几把,那憋了一路的吓尿,到办公室的卫生间才敢撒,不知怎么那泡尿总也抖落不清,淅淅沥沥,零了一裤子。
贾署长为啥唬的如此吓尿,如那热锅上蚂蚁,茶饭无心,坐立不安,好生焦躁,因那杀人现场留下的两颗子弹正是从自己手枪里发出,这是他这辈子头一遭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情,肠子都悔青了,险些撕下魔鬼般谨慎的画皮,情绪失控大骂棒槌王勉:笨蛋,为什么不把子弹交给我。险些气出膨胀病来,平时这样妻子都会问之究竟,着实将他安慰一番,可现在娘俩已被他弄到北平躲灾去了,仍是老大担心。
贾署长千恐万虑,当夜一宵没生合眼,想想这个,想想那个,恨无计策,约莫天明忽的心生一计,只要把那破案权弄到手,才好把杀人案件弄成积案,大化小,小化无,不了了之。他产生这个想法,是有几分来由的,其一杀人案在自己辖区内发生,有优先处理权。其二自己是警察署一把手,一把手带头抓案子可见重视程度。其三自己挂名市警察局刑侦科代理副科长。
官场上信息顶灵,里面刚刚放个屁,外头就会晓得的。贾署长听人传话局里要成立六.0七专案小组,便认为机会来了,加之极会做表面功夫,暗地里又使了些银子,如愿以偿坐上了专案小组副组长的第二把交椅,那颗始终悬着的心才宽了半条。
组长是主抓刑侦的副局长,领导大都是摆设,挂牌的,表示一下局里对案件的重视程度,却挂牌案件甚多,哪里照顾的周到,一般副组长等于组长。刑侦科长还有更大的案件去处理,代理刑侦科副科长的贾署长,顺理成章掌握了案件的主抓权。贾署长在上级面前,自然是拍着胸脯,一力承当。他明白但凡人要做一件了得的事情,必须懂得“一紧,二慢,三罢休。”把事情搞到手,先给人家一个老虎势,一来叫人害怕,二来叫上司瞧我们办事认真,这便叫“一紧”。等到人家怕了我们,自然会高看我们一眼,不再疑心我们,然后把事情慢下来,等待良机行私,这叫做“二慢”。无论原告怎么来催,我们只给他推脱,或躲儿不见,慢慢疲沓了,自然不来告状,这叫做“三罢休”。这“一紧”贾署长首先踢好前三脚,把头场手艺演好,他踢得第一脚就是大张旗鼓的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布置工作,限期100天破案。命令专案小组成员人人写决心书,保证书,贴在墙上,保证在嘴上,并请领导监督检查。第二脚自己皆与小组成员人人都把中指刺破血滴入碗中,斟上酒搅开,大家盟誓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案子不破妄为警察。第三脚贾署长把那碗酒用力摔在地上,信誓旦旦:案子不破誓不入家门,案子破不了自动辞职。一席话说的大家情绪激昂,认为包青天第二出现。于是,一场缉拿凶手运动,如那鬼子进城警报嘶鸣响彻古城犄角旮旯,老少妇孺皆惊,进入一级紧急状态,用贾署长的话说,即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
第二天,贾署长果真看到本市各报刊头条:鑫隆客栈陈老板夫妇惨遭杀害。六月初七零时三刻,三名犯罪嫌疑人抢劫银行,抢走现金一百万,银行保卫发现后与犯罪嫌疑人发生枪战,一名保卫被犯罪嫌疑人枪杀;一名犯罪嫌疑人被保卫当场打死,二名在逃;二名在逃犯罪嫌疑人在警察追捕中逃到鑫隆客栈,并残酷杀害了陈老板夫妇灭口;最后二名犯罪嫌疑人一名被捕,一名下落不明。贾署长庆幸阴错阳差巧妙嫁祸,歪打正着给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才把一块石头放下,把几天没沾嘴的大中华香烟叼在嘴边,那打火机烟没点着,忽听外面一片人声鼎沸,不觉吓了一跳,忙跑出去查看,却是记者们如茅子坑的苍蝇乱哄哄嗡嗡而至,言强烈要求采访贾署长。
办公大楼门前,人群攒动,早有许多记者在那里等候。贾署长整整衣冠,道貌岸然而又郑重其事的、绷着那张虚伪到极点的脸,口若悬河忽悠记者们:贾某以性命担保,此案必破,不破自动辞职。兴致昂扬,滔滔不绝。记者们没有机会插嘴提问,一声不吭地听他白唬,有几个人举举手似有话说,都被他更加慷慨激昂的演说顶住,使得无法开口,便也没精打采又垂了下去。那贾署长正说得高兴,不知谁在办公大楼门前,挂了一张大横红幅,上写着几个大黑字“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不提防一阵风刮来,竟把横幅的一角吹下来,随风飘舞着,飘到地下,不知谁刚刚扔掉的烟头还燃烧着,把大红绸瞬间点燃,登时烧将起来,虽然当时就被人看见,赶紧上前扑救,无奈风大得很,早已轰轰烈烈把整个横幅一起烧着,大伙一惊非小,异常混乱,人声嘈杂,警声乱响,一时七手八脚,有些人取水泼救,有些人拿杆子去挑横幅。幸亏人群中有一个年轻记者,手脚麻利,三蹦两蹿跑到二楼挂横幅处,把那横幅东拉西扯,总算把横幅扯下来,救火机也到了,三四条水龙头望着火头射去,余火扑灭。采访就此乱哄哄瓦解冰销。
第二日,记者报道:据专案组副组长贾署长介绍,犯罪嫌疑人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线索,可能是中共地下党有计划、有目的、有步骤的作乱,意在全城制造混乱,扰惑人心,破坏安定局面。这给破案带来极大困难,有可能又如一往形成积案。但贾署长表示会积极破案。
贾署长不会放过任何机会,这一次他又表演成功了,而且表演了一遍又一遍,在电台,在广播,在媒体,在报刊,凡是能说话能使全城人们看到的旮旮旯旯,他都表演到了,且十分到位,使的他一阵阵得意,心上一个高兴。在表演最后结束的时候,总爱把右手握紧的拳头向上举起挥动着,郑重承诺:我一定要给死者陈老板夫妇,给全市人们一个交待,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贾署长一下子变成正义的化身,像温暖的太阳抚慰着整个古城,那一颗颗惊慌失措的心仿佛有了庇护所,骚动很快被他的慷慨激词分化瓦解了,人们又如那懒懒的阳光抚摸全身的猫儿,倦怠地舔着爪儿玩耍。
可又有谁知道被害者鑫隆客栈陈老板夫妇唯一的儿子陈源,此时正在抗日战场上与小鬼子们拼刺刀。
贾署长当然案件未破,痛哭流涕深感自责,要求辞职,暗地里托人转辗破费了些银子,又请了几桌饭局,表示赎罪。又有几个铁哥们做帮手。凡是做官的人,如在运气头上,一帆风顺的时候,就是出点小岔子,说无事也就无事,没人理会;倘若正在背时霉头上,有人打他一闷棍,无论大小事,他就得吃了这个瘪子,心思登时不灵,手足也就登时无措,先前的新账旧账就一起算了,那官报私仇者便蜂拥而至。正在幸运头上的贾署长,上边以“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把杀人案件打入积案,进了冷宫。那个时候,死人的事天天发生,就连当时接案的小警察也鼻子里嗤的一笑,道:我们天天接到报案,忙的不亦乐乎,哪有时间破案。案件就这样死无对证的得过且过了。但因贾署长稳定人心劳而有功,被领导功是功,过是过泾渭分明着,得了记二等功一次的奖励,像明星一样出现在各种场合,很是招摇,就是偶尔有人察听到一些风声,大家不足为奇,倒反极力怂恿,谁敢言语。
贾署长在家中阴暗的地下室,给上级发完电报:一切按计划进行。一团高兴,来到卧室,少不得想起那根久睡的大烟枪,从炕褥子底下拿出来,细细擦拭,想抽两口。
其实鑫隆客栈陈老板夫妇正是贾署长所杀,杀害的理由很简单,为索一张图纸。贾署长并不明白那图纸有啥用,好像啥破房子的建筑图。但是顶头上司命令:不惜任何代价必须弄到图纸。上级的指示明白的要执行,不明白的也要执行,不明白的在执行中明白。开始他并不想杀人,可手无寸铁的鑫隆客栈陈老板夫妇识破了他的庐山真面目,宁死不交出图纸。迫使他用自己的话说,不得不杀鸡取卵。
贾署长经常与犯人打交道,每个犯人都声称自己是冤枉的,他们只是碰上了低能儿的法官、警察的诬告,检察官的不作为,昧良心的律师,而成为受害者。可真正无辜的人有几人,判了刑如板上钉钉,死打死凿,翻案者微乎其微。再狡猾的狡辩,都不如不被怀疑,不被发现,不被起诉来得好,所以掩盖与逃避罪恶是最大的技术技巧,是衡量一个杀人者技高一筹的重要砝码。
他不能暴露自己,必须继续隐瞒下去,还有更大的任务,上级指示必要时启动“猎狼”计划。他不知道“猎狼”计划的具体内容,预感肯定与图纸有关联。
他杀害鑫隆客栈陈老板夫妇的那晚,在他转移尸体的节骨眼,那个棒槌副署长王勉听见枪声,因他们的警察署坐落在离客栈不远的东边,马上带领一帮警员闻声搜查过来。他只好草草布置现场,以借口听见枪声响在客栈西,把棒槌王勉挡在门口引开,瞅机会再做处理。
警察局给每位警员佩带的枪支与子弹皆有编号,每个人都有记录在案。也就是说那个棒槌王勉会很快根据被杀现场的子弹编号,找到自己。贾署长暗地里给自己打气,我可不是泥做的,禁不起吓,一下就吓化了。手摸着脖子一想,必须找到替罪羊,顶雷!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把管枪库的欧阳警官作为最佳人选,因他俩是一个同窗,一个战壕,一个同事,俩人又极要好。有句话说,伤你最深的那个人往往是你最近的人。贾署长的家离警察署不远,晚饭时他把欧阳警官请到家中,理由是给自己儿子过生日,席间连连把盏用酒灌醉,他把醉意惺忪的欧阳警官扶到沙发上,连条毛巾被都来不及给他盖上,顺势把其腰间枪库钥匙偷走,把自己那把已经擦净指纹的手枪偷偷放回枪库,回来后见欧阳警官仍躺在沙发上像死猪般酣睡,嘴里还打着口哨,又偷偷把钥匙挂回其腰间,背回警察所,造成欧阳警官工作期间喝酒误事失职丢枪,使犯罪嫌疑人盗枪持枪杀人的假象。
哼,总得想个法子整治整治姓王的才好,几次坏我大事。贾署长正踅摸着怎样拿棒槌王勉出气,为这事整整盘算了几夜,总得借端报复王勉一次,方泄得心头之恨之时,那中了圈套的欧阳警官却向专案组交代在贾署长家中喝酒之事。常言道: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古时有两个书生进京赶考,其中一人文才佳,还带了丰厚的盘缠;另一人心不安,怕抢了自己的名额,看别人有银两眼红,存了害人之心。有一天,两人赶路口渴了,那文人高兴极了,伸头打水喝,被另一人按入水中窒息而死,还掏了他的银两,面不改色扬长而去。当专案组长让贾署长与欧阳警官当面对质时,他当然一口否认,并假装大度声称理解欧阳警官的推脱与乱咬,并不会计较。二人之事,没有第三者谁能说得清楚,欧阳警官便成了那个打水的书生,枉吞了冤枉二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让贾署长意外心惊胆寒的是,陈源父母尸体在客栈还没有转移出去,贾署长的儿子也杀了人,仍在鑫隆客栈。
当时贾署长值夜班接到报案,虽不知道杀人者是谁,却还是第一个出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可能有做贼心虚的成分。方知儿子伙同两名嫌疑人抢劫了银行逃到客栈,被棒槌王勉追逃至此。那三名抢劫犯,一名在银行金库抢劫时当场被打死,二名被棒槌王勉追到鑫隆客栈擒住,其中一名便是自己的儿子。他急的屁滚尿流,当机立断把儿子藏到隔壁房间,气急败坏扇了儿子几个耳光。儿子在他追问下才老实交代,在家中偷了熟睡中的欧阳警官的枪库钥匙,摸到枪库又把自己那把手枪偷出来,伙同作案。贾署长急忙把王冕等其他人挡在门外引向其它房间,不动声色指挥若定,表现了惊人的自制力。
贾署长第一次打儿子,那手掌像是镶了钢板,僵硬的直挺挺转不过弯儿来,别说拿筷子,连勺子也握不住。儿子是我家的佛,打不得。暗地里情绪低落的像一个患抑郁症要自杀的人,他贴了几帖狗皮膏药不见效,暗地里找一名中医到家中扎针灸,手指弯儿没有转过来反而红肿的像红烧熊掌,火烧火燎疼得钻心,愈发不能弯曲。
中医大夫也急了,满头是汗,手里拿一顶大草帽,摇来摇去,心急火燎地说:此乃中风后遗症,无良药可医也。说着从裤腰里抽出一包黄纸,里面包着一小撮黄药面子,让贾署长服了,说是祖传秘方,专治跌打损伤。
贾署长拿过纸包在鼻子底下闻了一闻,臭哄哄的满是裤裆里的骚臭味。滚你爹的球!你这个江湖骗子,王八羔子,不吃好草料的东西。贾署长忿忿一脚把那个郎中踹出门外,气得眼睛都发了红了。
贾署长正气恼着,那北平传来信,老婆孩子安排得很好,有住有吃有喝有玩。老婆欢天喜地捎话来,一切都会变好的,现在新家伺候孩子在新学校读书,让他把心放肚里,不要惦记着娘俩,气候稍平静了,娘俩便回保定府。
贾署长火气便消去了一大半,气色舒展了许多,出口长气从厨子里拿出一瓶法国白兰地,倒入高脚玻璃杯中,满满的,端起,自己庆贺自己:祝“瞒天过海”首战告捷,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仰脖正喜着一饮而尽,忽然想起客栈陈老板还有一个儿子陈源不知去向,心口立刻被一种不安与焦虑袭击,剩下的那一小半火气,像汽油桶点火,腾地一下燃烧起来,眼前仿佛忽地蹿出一只拦路虎欲把他生吞活剥之势,抖擞精神冲他吼叫:我注定要于你进行一场充满仇恨的、无休止地争斗。贾署长心猛地抽搐,想发作却无人发作,把那杯红酒 “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碎片,那怒火三千丈顶了脑门,用生硬的带铁掌的皮鞋狠狠碾压地上的玻璃碎片,鼻子里一声冷笑:挡我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