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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鬼灵精,“鱼鹰子”单挑“大嘎鱼”

柴府的当家人“老柴齐”“克骡子”“大瞎游”相继死去了,让张大牛这个所谓的“大管家”如鱼得水。他名义上是柴府的管家,却垄断了柴府上下的一切权力,成了实实在在的大地主。也正是这个姓张不姓“柴”离奇古怪的姓氏和名份,给他后来的命运带来了翻云覆雨的影响。他善于逢迎、精于算计,对穷人的凶狠至极绝对在“老柴齐”之上,人们私下叫他:“大嘎鱼”。

每到三夏大忙季节,总是千方百计地让长工们少吃饭、少睡觉、多干活儿,类似于电影里的“周扒皮”。

伙计们饿坏了、累垮了,一次又一次提出要求改善一下伙食,反而遭到“大嘎鱼”变本加厉的报复。

“牲口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他妈的!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嘘!小点声儿,一会儿甭让大管家听到!” 把头“泥鳅”很为难,却也无奈:“唉,老少爷们儿们,还是忍忍吧!”

“下雨黏得粘锄头,天旱硬得像石头;犁地三寸毁犁头,三年两头找不收。” 潮白河大水经常泛滥,蛤蟆台子十八村的东、西、南、北大洼的土地里经常汪着水,水退后土地又变得泥泞粘结,为此,有水的地方种植了蓖麻,粘结的地方则种植了大量的高粱。在这种黏土地里干活,长工们的辛劳可想而知。

“‘鱼鹰子’不是本事大吗?你碰碰我大哥呗?”同在柴府小长工“水蝎子”,实在吃不这个苦了,自己不敢招惹“大嘎鱼”,却极力挑唆刘高河为大伙儿“拔创”:“你不是说大管家是你的大哥吗?你说不比我好使啊?”“鱼鹰子”并不缺心眼,他反唇相讥。

“他是我大哥不假,可他不不认我也不听我的呀!你看你整天不干活,还白拿我们柴家的工钱儿,面子多大呀?大伙都把你当成小把头了!你不给大家伙儿做回主,这、这说得过去吗?”说着,还故意拿眼挑逗长工们帮他说话。

“甭给我戴高帽,你眼气吗?还、还你们柴、家?我呸!也不嫌磕碜,还你们柴家?哈哈……那么高的身价,你柴大少爷咋还跟着我们耪大地?”“我……”“水蝎子”被捅到了疼处,憋红了脸,半天吭哧不出一句整话来。

“嘿嘿!看我的!”轻视骨头蚂蚱肉的“鱼鹰子”,终究经不住“水蝎子”一次又一次的煽呼,他的英雄气概上来了,决定只身要去找“大嘎鱼”讨个说法儿。

“你给我站周(住)!”“泥鳅”叔跑过来,轻声喝住了他。

“‘泥鳅收儿’(叔)!‘大嘎鱼’欺人太甚,揍是欠收拾!”“你莽撞个啥?要说法儿那不得等有机会呀?你个二愣子!”“泥鳅”的外号可不是白给的。“泥鳅”是潮白河地区坑洼、泥塘里到处可见的一种鱼类,生长于泥水,体小、形圆、色青、液粘多滑腻难抓。可食用、入药、营养价值很高,被称为“水中人参”。

“泥鳅”十多岁就开始在柴家打工,年龄不大、心眼子儿不少;挣得不多、管事儿不少。他跟刘府的二管家刘铜打小要好,私下还拜了“干哥们儿”(把兄弟),相互交流心得,多少获得了一些与东家相处的真经。不然,从“小泥鳅”混成“泥鳅”再熬到“大泥鳅”,那得多大的功力呀?

刘铜是刘高河“鱼鹰子”的族叔,按辈份算起来,刘高河管“泥鳅”也应该叫“老收儿”(潮白河方言管叔叫“收”),有了这层关系,他对“鱼鹰子”自然要上心一些,刘高河对这个“老收儿”的话也不能不听,只好忍着性子静下来琢磨办法。机会终于来了。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内心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这天一大清早,刘高河挑着担子来到北大洼,给地里锄苗的长工们送早饭来了。

“饭来了,开饭喽!”刘高河唱着《水浒传》里白日鼠的歌谣,老远就吆喝起来。“大把头,‘鱼鹰子’送饭来了!咱们吃饭吧?”“水蝎子”眼光蹭地亮了起来。

“哎呀,饿死猴哥我了……”“水蝎子”早已甩了锄头,拽过几棵高粱苗子一屁股坐到了上面。大家伙不见“把头儿”发话,还在继续劳作着。“我们干完这点活儿再吃吧,这么早吃饭,一会儿大管家来了,准得吼咱们!”“泥鳅”挺了挺腰,仰头儿望了望东边的天空。

“管他呢?先吃饱了再说,要不饭都××凉了!”“水蝎子”不管这套,上前就扒饭挑子,一边往嘴里塞着红薯,一边说道:“哎哎,我说‘鱼鹰子’!你小子没往饭里撒那个麻魂散吧?”“你耳朵里塞进屌毛了?没听见‘老收儿’说啥呀?你吃的那块白薯揍有毒,是专门毒死你‘水蝎子’的!”“鱼鹰子”捂着饭筐子不给他吃。“操,你小子算老几?官不大,管事还不少!”“水蝎子”干瞪眼没了辄,又不情愿地捡起了锄头。

“鱼鹰子”小步跑到了“泥鳅”身边,轻声说:“老收儿,我跟你喽儿说个事儿。”

“啥事儿?”“是这样,一会儿我办点事,你喽儿甭说话揍中了……” “鱼鹰子”挤眉弄眼地说。“打啥鬼主意?可甭给我惹祸呀!”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泥鳅”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不嗨(会)的!”“鱼鹰子”不容分说,“蹭蹭”几步来到地里,从“水蝎子”手里夺起锄头,“吭吭吭”就锄起了秧苗。“嗯,这还够点哥们意思!老子歇着喽。”“水蝎子”巴不得清闲,干脆直挺挺地躺到了地上睡起了大觉。

“几位大收儿都这样耪,大伙跟着我!”“鱼鹰子”拿起锄头对准地里的高粱苗儿,“咔、咔、咔!”就是一顿秃噜,一人多高的大苗、壮苗儿都给他锄掉了,只留下稀稀拉拉一些黄黄的小苗儿、弱苗子。

“哎哎,你!……”“泥鳅”叔见状正要阻拦,却见“大管家”张大牛倒背着手儿,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地头上,于是连忙拉开了裤子蹲到了洼斗里,侧脸儿拉起屎来。

“嗯,不赖!嘿嘿,对这帮穷小子们揍得你妈狠点!”看到大家伙儿顾不上吃饭还在继续干活,“大嘎鱼”知道自己的威严发挥了作用,心里很是得意。

“哎哎哎,都他妈的别耪了,你们咋把这么高的高粱苗子都毁了,光剩下小崽子了啦?啊?”一瞅见刚刚耪过的庄稼,立刻就急眼了。“大哥!这可不赖我!都是‘鱼鹰子’……”正四仰八叉眯眼睡觉的“水蝎子”,被吓得“刺愣”一下子蹦了起来。

刘高河跟没听见一样继续闷头铲着,“大嘎鱼”跑上前,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锄头撇在地上,瞪着牛眼睛喊道:“‘鱼鹰子’!耳朵塞进屌毛了?我让你停下来你没听见咋地?哎!大把头你过来,看看咋回事?这不是成心糟践我吗?”

“哎呦!咋地了?这个,我、我没注意……”“泥鳅”一边擦着屁股,一边慢腾腾拎着裤子。他想着“鱼鹰子”刚才跟他说的话,故意踢着脚下的高粱苗子装傻充楞。

“说呀?‘鱼鹰子’!你到底对我大哥安的啥歹心?”“水蝎子”对着刘高河也装腔作势地比划,好像真是糟践了他家的东西。“大、大管家呀,你喽儿知不道哇?大家伙儿耪下的这些大苗儿全是没用的‘韧头’哇……” 刘高河不再躲了,他面带着十二分的真挚,磕磕巴巴地向张大牛解释着。

“韧头儿”是高粱患黑穗病结出的一种白加黑灰色的东西,在它没有长成的时候可以吃,庄稼人怕影响收成,很是希望别人提前把它劈走。

“放你娘的那个紫花幽兰屁!(音译:笔者也不知道应该翻译成啥屁)简直是一派胡言!”“大嘎鱼”撇着嘴,厉声喝道。“对!一派胡言!”“水蝎子”继续跟着狐假虎威。

“真的大管家,我不敢诳你喽儿!这韧头揍跟那个‘骡子’似的不嗨(会)生养一个样儿,它真的不打粮食!”张大牛曾经设计杀死了自己的养母“克骡子”(原柴府的实际当家人),为了堵心张大牛,“鱼鹰子”小心眼子发坏,特意把“克骡子”改为“骡子”,还让他抓不住把柄。

张大牛脸色越发难看:“你甭××唬弄我!刚这么大的苗子你咋知道长不长‘韧头儿’? 你‘鱼鹰子’又知不道庄稼活儿咋干?”

刘高河拍拍胸脯说:“我咋知不道?打小我揍劈‘韧头儿’吃,这么点小事能难得住我‘鱼鹰子’吗?你喽儿还不信咋着?不信,咱们揍打赌!”这也是实情,在没有饭吃的日子里,茫茫青纱帐里的高粱秆子和玉米杆上,到处都能找到这些填饱肚子的“韧头儿”。

“打赌,我看中!你说,咋××赌法?”一听到“赌”字,“大嘎鱼”立即来了精神,他才不怕这个呢!“赌”是他的长项,也是柴府的传统,他们就是凭这个起家的。

“北洼这块高粱地揍按我说的耪,秋后保准儿能打出好高粱;东洼那块高粱地,你喽儿说咋耪揍咋耪中不?大管家我刚生(告诉)你喽儿说,到时侯要是长不出庄稼,你喽儿可别埋怨我们!”

“嗬!还××挺牛逼!你揍说咋才叫输赢吧?”张大牛被激起来了,乖乖地钻进了刘高河的圈套。

刘高河说:“北洼这块地,秋后要是长不出高粱算我们大家伙儿输;东洼那块地按你喽儿说的留苗子儿,秋后要是长出高粱来,算你喽儿赢!中不?”

张大牛说:“中、中,揍这样!先说说,你们输了咋办吧?”刘高河看了一眼“泥鳅”叔说道:“我们要是输了,一年工钱揍不要了,算白干!那要是我们赢了呢?大管家,你喽儿说话可算数!”

“操!我张大牛吐唾沫,一个星子一个钉!”“中、中,揍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呗!”“鱼鹰子”紧盯了一句。“那肯定的了!跑不了。”“大嘎鱼”转了转眼珠,狠下心说道:“大家伙儿都听着!要是你们赢了,照发工钱不说,往后三天上一顿白面、十天炖回鱼、半个月吃一回大肉、三个月焖一顿精米干饭!满意不?”

说着,他紧盯着大家又追问了一句:“嗨嗨,‘大把头’!你咋××都不说话?这个‘小鱼鹰子’能代表你们大家伙儿吗?”突然,长工们齐声喊道:“能!”

“口说无凭,立字为证!‘大把头’,你当中人,得立个字据呀。”张大牛志在必得。“大哥,我来写,你喽儿竟等着请好吧!回头我揍盯着他们一个个摁手印且(去)!”没容“大把头”说话,“水蝎子”赶紧上前摩拳擦掌地表了态。

“大嘎鱼”瞥都没瞥“水蝎子”一眼,而是急匆匆地把大伙儿带到东洼,然后按照他的意思选好了一块地,把高粱苗子也全部留好了。

“该你了!这这这,大手指头,摁!”“水蝎子”不甘寂寞,趁这功夫跑回柴府拿来纸墨笔砚,写好了一式两份字据。

也是老天爷不太给力。过了半个多月,高粱苗勉勉强强地开始抽穗了。“‘大傻’跟我干点活且(去)!”晚上趁人不注意,“鱼鹰子”叫上小哥们“大傻”还有“和尚”,三个人悄悄钻进东洼的那片高粱地里,把快要脱穗的高粱头子全部地拧下来喂了刘府的大牲口。

“‘鱼鹰子’!你喊上‘大把头’咱们一块看看庄稼且(去)!”“大嘎鱼”心里惦记着打赌的事,在门口喊住了“鱼鹰子”。“诶的!”“鱼鹰子”把长工们招呼齐了,大伙随着“大嘎鱼”来到了北洼。北洼里的高粱又细又矮,穗子秀得还算齐整,应该是有所收成;可转到东洼里一看,一根根高粱秆子长得挺高,脑袋上却稀稀拉拉地没有物件。

“这、这……”张大牛瞪着牛眼睛说不出话来。“大、大管家,你喽儿瞅瞅,我说咋样?”“鱼鹰子”眨吧着小眼睛发着坏问他。

“高粱头子都哪去了?啊?这都是他妈谁干的?‘大把头儿’你说!这××咋回事?”“大嘎鱼”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起来。“这、这……”“泥鳅”心里明镜一般,这是“鱼鹰子”干的!他被“大嘎鱼”点了名,显然不知该如何答复。

“有一说一,别××吭吭吃吃的,快说!”“大嘎鱼”厉声吼道。面对“大嘎鱼”咄咄逼人的目光,“泥鳅”更加犹豫了,他甚至后悔当初没有拦住刘高河,不该跟着他来趟这浑水儿。

“只要我支持了‘鱼鹰子’,揍算彻底得罪了张大牛,今后哪还有好果子吃?推给了‘鱼鹰子’, 他还是个孩子呀?心里又不落忍;如果不表态,肯定对不起一帮穷哥们;应该有个折中的办法,可是、可是……”

“‘鱼鹰子’你说!到底咋回事?”不想这时,“水蝎子”冒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是哪拨的,从对待“鱼鹰子”的口气上看,很有一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态势。

“绿豆蝇跟着屁嗡嗡。滚××一边子切(去)!”“鱼鹰子”一把推开了“水蝎子”,对着张大牛拍着胸脯说:“大管家,这回你喽儿还真输了!揍是这块地结的‘韧头’忒多,让人家给打走了,揍是这回事儿,除非你喽儿赖账!”

“真、真的吗?大把头!”“大嘎鱼”有些转不过弯来了,把目光转向了“泥鳅”,对“大把头”他还是信得过的。“是!”不容“大把头儿”开口,长工们纷纷大声回应起来。

“是个屁?闭上你们的鸟嘴!我问的是你们的‘大把头’!”“大嘎鱼”气瞪起牛眼急败坏地吼道。

“是、应该……是……”“泥鳅”迟疑了半晌,终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你××大点声,我听不清楚!”“这、是、是吧……”“奶奶个×!”“大嘎鱼”的脸儿都气绿了,气急败坏地一拍大腿,转身就要离开。“空口无凭,立字为证啊!大管家!”对着“大嘎鱼”的后背,“鱼鹰子”使劲儿嚷了一嗓子。“一个唾沫星子一个钉,大管家说话算数!”长工们紧接着响应。“嚷嚷个××?操!我张大牛少不了你们的!”“大嘎鱼”咬着后槽牙回了一句,没办法,忍痛割爱吧!

“噢噢!我们赢喽,赢喽!”“大嘎鱼”认输了,栽在了长工“小鱼鹰子”子的手里。从此,大家对“鱼鹰子”更加刮目相看了。

“奶奶的!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如果不是刘铁这逼尅的每个月倒贴给我五个大洋,我才不收你这个小杂宗(种)操的呢!” 张大牛窝的这个火呀就甭提了!让他张大牛认输简直是天方夜谭。从此,他恨透了“鱼鹰子”,一心想找机会要弄死他。

“哼!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你不稀罕我,我还不伺候你个‘大嘎鱼’了!”“鱼鹰子”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正准备撩杆子走人的时候,“万能”出现了,从此彻底改变了刘高河的命运。

诗曰:“雏鹰羽丰初翱翔,披惊雷,傲骄阳。狂风当歌,不畏冰雪冷霜。欲上擎天揽九月,倾东海,洗乾坤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