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些地,连个毛儿都不长,我费那个瞎劲干啥,傻疯了?”“是呀!那是因为土地盐碱多年不退、营养不足哇,你得慢慢地把它的碱性打理干净才可以种庄稼对不对?这犹如白姥姥体内的营养不足一样,用咱们潮白河的‘举瓜子’、“六瓣红”加上各种花草进行熬制,按我的疗程逐步渗透、过滤,缺啥补啥、多啥去啥,方可唤醒体内的机能复苏哇……”

“唔唔唔,好东西!好东西……”“泥鳅”频频点头,却似懂非懂,不过有一点他弄明白了:“咱们潮白河的‘举瓜子’,揍是好东西!”鲫鱼的美味和价值逐渐被人们所认识。但是鲫鱼好吃不好抓,尤其到了冬天,有些人只能眼巴巴地站在潮白大堤上望河兴叹。

“凡是有水的地方揍有鲫鱼!”“鱼鹰子”一个人会操作多种捕鱼工具。 “扳罾”、“提网子”、“沾网”、“撒网”、“瞎爬子”、“抄网子”、“鱼叉子”、“挠钩子”、“冰镩”等等这些玩意儿,成了他不可分割的伙伴儿,用起来得心应手。嘴馋了,下水就上鱼,一出手,即刻虾蟹满网、鲫鱼成堆。

“吹牛皮!”有人就不吃他这一套。“水蝎子” 一大早要到对岸的柴府里去上工。听到宋九奶子、白姥姥一个劲地夸赞“鱼鹰子”,犹如芒刺身,哪哪都不舒服。

“白姥姥,甭听‘鱼鹰子’吹牛,他揍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了……”追在白姥姥屁股后头,“水蝎子”可着劲儿地臭着“鱼鹰子”。“鱼鹰子”装作没听见,继续投网下水,要不,一会大哥见不到鱼,准得揍他一顿不可。

“哈哈,这‘大举瓜子’(鲫鱼),哗哗的!”“你小子是鱼变的吗?”站在远处的“水蝎子”咬牙切齿地骂道,他当然不敢让“鱼鹰子”听见,否则,挨打是必然的。

“走你!”“水蝎子”肚子鼓鼓的,他从地下捡起一块瓦片,对着“鱼鹰子”下网的地方远远地撇了过去:“干啥呀?你小子捣乱是吧?”““我揍是不尿你!”“水蝎子”继续拍打着水。“想干啥?不服揍拉出来溜溜?”“我不服!揍不服!”“水蝎子”跺着地,两个人可能犯相,碰面就掐。

“有能耐你过来比划比划!”他俩这里一闹,几个玩伴很快就凑齐了。“水蝎子”与“鱼鹰子”同岁,年龄相当的还有:“大傻”、“和尚”、“蜘蛛”、“小笊篱”、“傻蚶子”、“没妈鱼子”等。这帮小子们经常一帮一伙地去逮鱼,回来后,两手空空者不少,而“鱼鹰子”则是一人独来独往,基本都是满载而归。

“‘鱼鹰子’能逮着,我们为啥揍逮不着呢?”“水蝎子”瞄了“鱼鹰子”好长时间了。有时“鱼鹰子”去哪,他便跟着去哪,“鱼鹰子”怎么操作,他也怎么操作。奇怪的是却无济于事。

“你不嗨(会)真有啥绝招吧?”“蜘蛛”斜楞着白眼仁儿自言自语。他的年龄大一些,跟老叔在外边上过学,是个开过眼界的人。

“大傻”大声地喊着:“‘鱼鹰子’,揍是有本事!”“净你妈的拍马屁,傻那个玩意儿,滚一边子且!”冷不丁,“水蝎子”给“大傻”的屁股蛋子来了一脚,疼得“大傻”呲牙咧嘴地不敢还手。

“不兴欺负人!”“鱼鹰子”奔过来,飞身一脚,把“水蝎子”踹到太后河里了。“噢、噢、噢!”大家齐声哄笑起来。“我操你姥姥!你给我等着,我砸你们家锅且(去)!”“水蝎子”呛了水,落汤鸡儿似的爬上来,一边咳嗦一边跑骂着上工了。

“‘鱼鹰子’你咋逮的,教我们几招呗?”“和尚”闪着期待的目光。

“我跟你们说,这真的没啥儿,只要你心静……”“鱼鹰子”也不是吃独食的人,别人给他两句好话,立马就找不到北了。他实心实意的把自己的捕鱼心得和做法原封不动的教给了同伴。

“没事儿没事儿,拿走,一会我再逮!”每次,“鱼鹰子”把自己逮的鱼都仗义地分给大家。他喜欢被人奉承,更喜欢听人夸他“有本事”。于是,就有人使劲儿忽悠他,他愈加得意,便愈加地豪爽了。

“你把鱼给了别人,咱俩儿吃啥?你以为你真是‘鱼鹰子’?傻呀!”气的哥哥大声训斥他。

大哥刘高海,有着一手屠宰的好手艺。每次杀完猪,总要弄些猪蹄、猪尾巴等一些零头碎脑,还要特意带上猪血尿脬,小小的个子,一前一后吊着两个大大的尿脬很是逗乐,人称:“尿脬老大”。

“鱼鹰子”把渔网用发酵的猪血浸泡后,放到锅灶上进行熏蒸,晾干之后,挂网捕鱼,猪血护住网线,渔网结实耐用不说,大鱼小鱼闻着味纷纷入网,收获颇丰。

“这小子,揍是鬼头儿!”有人伸出大拇指,“鱼鹰子” 越发得意:“我乃名门望族,在咱们潮白河,除了我师傅‘万能’,我谁都不尿!”小牛吹的有点过。不过,他所说的“万能”可是个能人,武功了得,“鱼鹰子”想学功夫,崇拜的不得了。万能不收徒弟,叫他师傅有些勉强,不过两个人关系绝对杠杠的。

仰仗自身这点小本领,“鱼鹰子”不知低调做人的道理,嘴上缺了把门儿的,无意中得罪了不少人,有的人当面不说,背后给他下软刀子,受过许多伤害,这是后话了。

对于名门望族一说,“鱼鹰子”刘高河倒没掺一点假。查起族谱,刘高河乃是梁王刘武的后裔。自太祖刘隆从即墨迁来盈州后,到了民国的刘高河这一代,已经是第26世了。父亲“老鱼鹰子”死时,他还不满五岁,母亲再嫁后,他就天天跟着在打他六岁的哥哥刘高海,走东串西讨生活。潮白河两岸处处都留下了小哥俩儿寻食谋生的足迹。生活的压力使得大哥脾气古怪,“鱼鹰子”没成熟又是个爱惹事生非的主儿,如果不是会逮鱼,早就被饿死了。到了冬天,眼看着哥俩儿实在活不下去了,母亲就把“鱼鹰子”领到了后爹家。

“又添了一个,唉,这日子咋过呀?”连续生了几个孩子,后爹的家也是一贫如洗。继父整日的唉声叹气,母亲顾不上他,“鱼鹰子”又成了无人管教的孩子。

孩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野性十足的“鱼鹰子”,在外疯够了,就自己跑回了蛤蟆台子,饥一顿饱一顿的,总是没个着落儿。

“你去把高海、高河小哥俩儿接过来吧,我们还没出五服呢不是?他们挨饿受冻的,免得人家笑话咱们老刘家没人。”乡绅刘轩珩,人称“老掌柜的”,是刘高海、刘高河兄弟俩实实在在的本家五爷(太爷爷弟弟的儿子),列在族谱的“五服”之内。

所谓“五服”,指的是古代的五种丧服。在中国,以丧服来表示亲属之间血缘关系的远近以及尊卑关系。服制越近,即血缘关系越亲,卑犯尊的处罚越重;如果服制越远,则表明血缘关系越疏远,这种情况下,卑犯尊的处罚越轻,尊犯卑处罚越重。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父子相互之间的犯罪,如爸爸打骂儿子,儿子没有控告的权利,父亲可以免罪;如果儿子打骂父亲,则要处死。所以越亲近的就越应该爱敬,侵害则要严惩。同时,财物上越亲的越应照顾,所以儿子偷着拿父母的钱财并不算偷,最多被训斥。一种行为有罪无罪,或者罪责轻重,常常取决于当事人之间是否有五服内的亲属关系,以及关系远近。这也是现代人们常常纠结的、有别于西方法律的特殊中国国情。

算起来,“鱼鹰子”是“老五爷”刘轩珩的二堂孙。他的曾爷爷和刘轩珩的爷爷是亲兄弟,同属于潮白河的名门望族,但从太爷爷开始,就开始家道中落了,到了刘高河这辈儿已经是穷人里的穷人了。

作为正统的刘氏,五服内的事情,“老五爷”有责任帮助解决。闻听了小哥俩儿的困境,刘轩珩特意吩咐二儿子刘贤农,把他们接到刘府生活。

刘轩珩一门代表了潮白河地区刘氏的兴衰与发展。他不仅是当地有名的乡绅,还兼任了盈州的商会会长。不管他住在城里还是回到乡下,也不管他做不做生意,蛤蟆台子的人们还是习惯地称他为“老掌柜的”。他的三个儿子,依次为“大掌柜的、二掌柜的、三掌柜的”。老大刘贤德,是民国的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