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娅兰姑娘,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吗?”爱恋之情在已在我内心升腾起来了,我觉得她很美。在不僻静的一隅,一棵茂密的桂花树下,我闻着无形而固定芳香,向她吐露心声。
“请不要这样,也不要胡思乱想。”她惊讶地回应。坦诚的微笑,在惭惭散去,没有刚才那么迷人,那么走神。
“为什么?”
“我们相遇得太晚了……我已经由父母安排了婚事。”她用彝语告诉我。我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听到了怦然跳动的心。我感到十分心疼。在那个不算偏僻的角落,用舌头轻触了她的嘴唇。我顾不了自己的行为,也没有觉得吻她是否过于鲁莽,该不该做,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居然没有想到,娅兰竟然顺从了,没有抗拒。这算不算是偷盗?事后我想。但当然我真的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是我第一次亲吻一个美丽的女子,她是我初恋的情人,我们之间的婚姻是自由选择的。在我们民族中,男女青年的自由婚姻被称为“偷婚”。亲吻之后,她把手心上的一朵含苞待放的桂花递到我的手心上,深情地对我说:“哥哥,我的好哥哥。”她的目光,流露出了一丝丝的遗憾,好像还有点儿绝望,但不是那种彻底的绝望。
我心中默默为娅兰姑娘祈祷。当时,我没有用妙语气她,贬他,让他伤心。即使那样做了,我会后悔的,更会把我的诚心诚意毁了。
愿娅兰能找到一个幸福的归宿,即便那不是我。在我们的文化中,偷婚象征着对爱情自由的追求,是年轻一代对传统包办婚姻的挑战。娅兰虽然已有婚约,但她的心里显然有我,而我的心,也早已被她填满。
偷婚之路充满艰辛,我们必须克服重重障碍,面对家族的反对和外界的舆论压力。但我知道,只要两颗心真诚相依,这些困难都不足挂齿。娅兰和我,虽然无法携手同行,但我们的心中,都刻下了对方的痕迹。
我目送娅兰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忧伤和失落。但我也明白,我不能沉溺于这种情绪,我必须继续前行,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幸福。娅兰,愿你一切顺利,愿我们的偷婚之情,永远珍藏在心底。
后来,娅兰不再去寺庙学习汉文,我也再未见过她。经过打听,我得知她嫁给了江外的一位小土司。她曾向我透露,她并不愿意嫁给那位异族的土司。如果不是因为我曾拥抱她、亲吻她,或许我还能见到她。很长一段时间,我感到孤独,而非寂寞。我感觉自己几乎要疯了。如果能再见她一面,或许能让我幸运一年半载。老实说,我只是想见她一面,并没有其他非分之想,我没有那样的勇气。
在那个时代,我们民族的恋爱观念尚未完全开放,自由恋爱的概念还未普及。在当时,一个男人若与已订婚的女子接吻,会被视为损害了女子的德行,显得不体面。尽管我与娅兰姑娘的亲吻仅触及道德层面,并无大碍,但对一个已有婚约的女性而言,这可能会给人留下不洁的污名。特别是对于一个毕摩的继承人来说,这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绝对不应该发生。很快,这件事传到了我父亲的耳中。毕摩父亲破天荒地站在了我的立场上,理解并支持了我。至于父亲是否曾考虑过与临安土司结为亲家,我并未深思。由于我家连续三代都是毕摩,临安土司自然不会对我们另眼相看。但在关乎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上,临安土司并未优先考虑婚姻自由,这一点并没有让我父亲感到意外。
我见到了临安土司。按照不成文的乡规民约,父亲向临安土司跪拜,磕头三次,并以纯正的口吻称呼临安土司为“老爷”。
几句简单的寒暄之后,我们便直接进入了主题。父亲吸着烟斗,提出了疑问:将女儿远嫁至江外,相见需长途跋涉数日数夜,一旦受了委屈,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夫人真的忍心吗?父亲试图从临安土司的大太太那里找到突破口。娅兰姑娘并非大太太亲生。大太太斜眼瞥了临安土司一眼,欲言又止。她的眼神和微动的嘴唇透露出明确的信息:既然不是自己亲生,她便不打算表态。临安土司吸食的是劲道十足的刀烟,他听闻父亲的提问后,咳嗽一声,吐了口水,态度坚定地表示,两害相权取其轻,不事先防范,可能会引发混乱。他还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正因为远离疆土,才需要从长远考虑,不得不采取这种策略。临安土司所管辖的小土司们,并未完全与他同心,他的两位兄长仍旧野心勃勃,正在拉拢其他小土司,企图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兄弟间的明争暗斗不断,一场械斗迫在眉睫,难免会演变成相互残杀。父亲心中清楚,人心难测,临安并非太平之地。临安土司安于现状,是一位脚踏实地为本民族的发展和生活着想的领袖,与他的两位野心勃勃的兄长不同,他们总是不择手段地扩张自己的地盘。临安土司说,守土有责,实属不易,他整日难以安眠,未雨绸缪,将女儿嫁出去,用婚姻来解决问题,是明智之举,避免了兵戎相见。
大太太表明了立场,说:“老爷的决策明智。”
父亲观察到从大太太这里难以找到解决的途径,于是将注意力转向了娅兰姑娘的生母——二姨太。二姨太面容显得疲惫,似乎早已预料到这场关乎女儿未来的讨论。她轻抚着衣角,轻声回应:“老爷的决策自然有其深意,我们作为女性,只希望女儿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平静地生活。”说完,二姨太的眼中微微泛起泪光,显露出内心的不舍与无奈。
父亲见二姨太并未明确反对,心中稍感安慰。他深知,在这场权力的博弈中,婚姻常常被用作巩固地位、建立联盟的工具。娅兰姑娘的婚姻,正是这盘大局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临安土司注意到娅兰的母亲沉默不语,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便温和地说:“你放心,娅兰嫁过去后,将会享有无尽的荣华富贵,绝不会受到任何委屈。此外,这也是为了我们两族的和平与繁荣,相信你能理解其中的大义。”
娅兰的母亲轻叹一声,心中百感交集。她既不希望女儿远赴他乡,承受离别的痛苦;又明白在动荡的时代背景下,唯有通过联姻才能为土司的统治带来一丝安宁。最终,她缓缓点头,默许了这场政治联姻。
娅兰的亲生母亲,眼眶因泪水而红肿,步履沉重地走了进来。她深知自己无力阻止女儿远嫁他乡。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在赌场上输得一败涂地,她也不会被父亲卖给临安的土司,命运对她似乎并不仁慈。面对现实,她只能向自己的丈夫——临安土司,微微摆动那细弱的腰肢,沉默不语。然而,那无声的抗议却表达得十分明确,临安土司也完全理解了四姨太的意图。
现场不见三姨太的踪影,似乎正印证了那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老话,她或许正躲在暗处,冷眼旁观娅兰母亲的窘境。临安土司虽然年届四十,却依然独宠大太太。他惊讶地发现,维系与四位妻子关系的,更多是性方面的吸引。大姨太太虽然年过五旬,但她的身体强健如山,仿佛能不断涌出的龙泉,这让他感到意外,因为这种活力是其他三位姨太太所不具备的。因此,临安土司总是对大太太宠爱有加,轻声说:“都回屋里去吧。”两位太太听从了丈夫略带责备却依旧温柔的话语,离开了现场。临安土司将目光从大太太身上收回,转向我的父亲,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真是无知无识,不知轻重……如果依了她们,恐怕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做太太的福分。”
父亲直视临安土司,却未发一言。他明白临安土司的言外之意,认为妇人之见,难成大事。没有他这棵大树的庇护,她们或许早已成为他人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