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籽

（代序）

她是一粒苦籽。

寒风从很远的地方把她裹挟而来，随意抛撒在这块磐石底下。与她同来的还有其他种子，可人家都落在肥沃的土壤里，只有她被弃置在这干燥而又不得见阳光的去处。

春天来了，冰雪融化。一场喜雨过后，沃土中的种子开始生芽破土，茁壮成长，而她却被磐石重重地压着，既看不见月亮星星的笑脸，也得不到阳光雨露的滋润，甚至连移动一下身子都不可能，只能屈辱地等待死亡。命运对她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睁开疲惫的眼睛，看着磐石外边生机勃勃的世界，内心生出难以忍受的悲怆，与羡慕、嫉妒、沮丧搅和在一起，刺激着她。她向命运发出抗议：“难道让我在这里活活等死吗？不，我要冲出去！”但是，她出不去，她没有办法移动。

然而，命运在给你沉重压力的同时，它也会给你留一条生路，只要你不自贱自悲、自暴自弃。她并没有死，她逐渐得到了磐石下土壤中潮气的润泽，终于艰难地长出了两瓣瘦弱的嫩芽，有了蛛丝一般的根系。她乘机竭尽全力把根向土壤深处再扎了扎，从而得到的水分就更多了。可是，由于见不到阳光，不能自由地进行光合作用，所以她身体显得非常羸弱，黄巴巴的几乎要蔫。她眼睁睁地看着磐石外边离他不远处，几个和她同来的弟兄姐妹长得那么壮实，她伤心地哭了。但她坚持与命运抗争，想尽一切办法与死亡搏斗。

又下起了春雨，她伸直双臂，张大嘴巴，尽力吸取空气中的水分。好心的蚯蚓和青蛙给她送来了一点外面的雨水，使她的身体长得更大了一些，根系也更发达了，她感到自己有了力量。她决心要把磐石掀翻，让自己彻底解放。然而，她失败了，她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屡遭失败之后，她认输了，命运原来是不可抗拒的！但是，她不向命运低头，她说：“我要抗争！我要拼搏！我要奋斗！我要活！我要生长！！”硬的不行，她来软的；直的不行，她来曲的。以弱胜强，以柔克刚，日日夜夜，年年月月，顽强努力，乐此不疲。经过十年磨砺，她的头终于伸出了石缝，见到了天日。

可是太晚了，她的同伴们都已长成了丈把高的大树，他们手挽着手，根连着根，占据了她的空间，遮住了她的阳光，使她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但她不屈不挠，奋发自强。她想：“你们是树，我也是树。也许我比不过你们，但我绝不屈服，我也不怨天尤人，我要尽我最大的努力，把我的能量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做到最好。”

又一年的春天，她开花了，是那种鲜红色的花，像血，却红得耀眼。花形一串串，像桃花，但不是桃花。花期过后，枝丫间便出现了鲜绿色的青果，一个个像初生的婴儿，个头像豌豆那么大，藏在叶间，不怎么显眼。到了秋天，果实长得如鸡蛋那么大，而且染上了紫红的颜色。可由于她生长在暗处，其他树遮蔽着她，她的果子很少被人发现。有人看见，觉得稀奇，摘了一颗，放在嘴里一咬，软软的，味道甜甜的，略带点酸味，后味甘醇，于是摘了许多，带回家去，让家人品尝。凡吃到她果子的，都说难得，还想再吃。然而，由于发现的人少，许多果子在树上烂掉了，可她总不灰心，还是继续生长，继续结实。

有一年夏天，下了一场特大暴雨，山沟中的泥石流冲下来，把所有的树都掩埋了。她也受了重创，树冠折断了，不过，由于磐石的保护，树身还在。暴雨过后，其他树在泥土下腐烂了，她得天独厚，见到了充足的阳光。在她树身的断裂处，意外的长出了新芽。芽儿迅速长大，几年间，又长出了非常壮美的树冠，结满了鲜红的果实，人们离远就能看见。她的果实被装进筐里，运到远方，凡吃到她果子的人，无不赞叹，说：“这果子真香！”

由于她根系发达，树身越长越粗，磐石终于很自然的慢慢翘了起来，斜立在她的身旁，成了她身边的一个醒目的纪念碑，保护着她的根系，也见证着她艰辛奋斗的历史。

作者

2013年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