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条,宛如垂杨柳那婀娜多姿的枝条,修长而纤细,质地柔软柔韧性更是惊人,即便将它狠狠对折360度,它也只是微微弯曲,绝不轻易折断,堪称编簸箕、簸箩的绝佳材料。荆条生来笔直向上生长,种下一次后,往后年年都会萌发出新枝,生命力顽强,一朝栽种,便岁岁繁茂,可谓一劳永逸。需要时只需手持镰刀,从根部轻轻削下,来年它又会长出新枝,全程都无需人工过多照料,省心省力。
子晨的那一亩荆条,在他春日的精心播种、夏日的悉心呵护下,茁壮成长,变得格外茂盛。每一株荆条都像是热闹大家庭里的成员,分出两三个,甚至五六个孪生兄弟。它们个个身高足有三米,身形笔直细长,从根部到顶端几乎一般粗细,周身光滑如镜,找不到一丝疤痕和裂口,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清新的草木香气,这品相,无疑是编织材料中的上上品。毕竟,货卖一张皮,外表是否美观,直接决定了它在市场上价格的高低。这就跟挑选媳妇一样,大家都偏爱细皮嫩肉、高高大大的姑娘,看着赏心悦目,心里舒坦;要是碰上糙皮黑脸、身材短小的,任谁瞧了都会心生厌恶,哪怕给再多彩礼,恐怕也难以提起兴趣。
子晨在自家院子里,精心挖掘了一个宽敞的地窨子,把编簸箕所需的一应家什,全都小心翼翼地搬了进去。平日里,他就在这冬暖夏凉的地窨子里,专注地编簸箕、簸箩。里面湿度适宜,能让荆条始终保持水润,便于编织。每天,他在田间干完农活后,便争分夺秒,在地窨子里忙碌。他的双手编起簸箕来,一天能完成两个,编簸箩的话,两天便能编成一个。自家地里取用荆条,既方便又实惠,这让子晨的干劲愈发十足。最近,他从王小乐那里打听到,李岗有一个编织品批发零售市场,在那儿交货,利润要比别处高很多。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就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又似久旱逢甘露,他仿佛看到了希望,自此不知疲倦地劳作着,满心期待能在那个市场上收获成功。
子欣初中毕业后,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在村小学当上了一名民办教师。闲暇时,她总会来到大哥身边,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比如细心地刮掉荆条上的青皮。一心想着帮大哥一把,盼着他能早日成功,过上好日子。弟弟子涵辍学后,便跟着二狗当起了跟班,努力学习做买卖,希望能在商海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这天,天还未大亮,子晨便早早地吃了饭,而后向邻居家借了一辆独轮车,把自己精心编织的十几件手工制品放在车上,踏上了前往李岗的路。从家到李岗,足足有20多里的路程。此时正值秋天,路边的草叶上,挂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宛如镶嵌在绿宝石上的珍珠,微风轻轻拂过,露珠摇摇欲坠,仿佛在诉说着秋日清晨的静谧与美好。树上的叶子,已然被秋姑娘染上了金黄的色彩,在晨风中沙沙作响,就像是在低声吟唱着秋天的歌谣。抬头望去,天空湛蓝湛蓝的,纯净得如同刚刚被清水洗过的绸缎,几朵洁白如雪的云朵,像蓬松的棉花糖一般,悠然地飘浮在空中。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凉意,还混杂着泥土和落叶的独特芬芳,他深吸一口,顿感心旷神怡,浑身充满了力量。
然而,他此刻满心都是尽快赶到市场,卖掉手中的货物,多挣些钱,根本无暇顾及沿途的美景。他甩开大脚板子,双手推着独轮车,一路向前狂奔,车轮在土路上滚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在为他加油鼓劲。等他终于赶到市场时,已临近中午。虽说已经入秋,但太阳依旧火辣辣地高悬在头顶,那股炽热的劲头丝毫不减。放眼望去,道路两旁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有卖花花绿绿布料的,摊主手里拿着尺子,满脸笑容,热情洋溢地招呼着过往的顾客;有摆着一堆日用杂货的,从锅碗瓢盆到针头线脑,一应俱全,琳琅满目。自行车清脆的铃声、讨价还价声、熟人亲切的招呼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热闹的市井交响曲。卖小吃的摊位前,热气腾腾,油条在油锅里欢快地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引得人们纷纷围拢过来,脸上洋溢着对美食的渴望。
子晨来到卖簸箕的区域,只见市场两旁早已挤满了摊位,各式的簸箕、簸箩摆满了一地,有红柳编制的,透着质朴的色泽;有绿柳制成的,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还有竹篾编织的,尽显精致的工艺。大的、小的,形态各异,应有尽有。子晨推着车,在这熙熙攘攘的市场里来回走了一趟,好不容易才在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叔旁找到了落脚之地。
这位大叔看上去四十多岁,身着一身洗得泛白的蓝布衣服,身高足有一米八往上,宽厚的肩膀,紧实的肌肉,无不彰显着他的强壮有力。两条长腿笔直而修长,稳稳地站立在地上,仿佛扎根大地的巨松。面如重枣,剑眉虎目,刚毅的脸庞线条分明,深邃的眼眸犹如寒星,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与生俱来的非凡气质。
子晨一边拿出水壶,喝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一边陪着满脸的笑容,恭敬地说道:“叔,我在这摆个摊行吗?”胡子大叔闻言,目光投向子晨,只见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二十多岁,身姿修长而矫健,一身土黄色的裤褂早已被汗水浸透,皱巴巴地紧紧裹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古铜色的脸庞上,沾满了灰尘,被汗水冲刷出一道道痕迹,就像干涸土地上的沟壑。他浓眉大眼,眼神中透着勤劳、忠厚和朴实,那一双粗糙且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人。
“行,大侄子。”胡子大叔爽快地应道,说着便伸手帮他卸了车,还把自己的簸箕往旁边归拢归拢,腾出一块地方,让他把带来的簸箕、簸箩一一摆放好。
“你第一次来吧,哪村的?”大叔看着子晨,关切地问道。“刘村的。”子晨连忙回答。
“嗷!”一听“刘村”这两个字,胡子大叔顿时来了精神。他上下左右仔细地把子晨端详了一遍,那目光盯得他心里直发毛,浑身不自在。
“看你面熟,和我的一位老相识长得相似,王兆福你可认识?”“正是家父。”子晨答道。“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胡子大叔兴奋地一把握住子晨的手,急切地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四处打听他的音讯,他身体可好?”“已经去世11年了。”子晨神色黯然,叹了口气,悲伤地说道。“卧槽,你说什么?”胡子大叔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得不禁爆出了粗口。只见他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急切地追问道:“得了什么病?”“痨病!”
“唉,英年早逝,太可惜了,多好的一个人呀。15年前,我曾和他一起挖河打堤,吃住都在一起,我叫他王哥,他叫我小弟,我们哥俩可投缘了,还义结金兰。那时我年龄小,身体单薄,干活吃力,他没少帮助我,可惜了……”说罢,胡子大叔脸上满是凝重和悲哀,眼眶中蓄满了泪水。过了一会儿,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既然没了你父亲,就凭你叫我一声叔,我就欢喜,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一定全力帮助你。”子晨听了,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眼眶也微微湿润了,他赶紧朝胡子大叔鞠了个躬,诚挚地说道:“谢谢‘胡子叔’。”“不必客气。”胡子大叔摆了摆手,眼中满是慈爱。
市场上,人来人往,前来询问买簸箕的顾客还真不少。
一位大妈满脸笑容地走过来,拿起一个簸箕,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开口问道:“小伙子,这怎么卖呀?”“簸箕3元,簸箩6元。”子晨连忙回答。“你咋比别人卖的贵呀?”大妈微微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小伙子,便宜点,我买一个簸箕,一个簸箩。”
“我们也要,算便宜点。”后面又围上来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子晨一时间被问得有些发懵,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脸上露出一丝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