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村和西乡坪之间,虽然只有一山之隔,但地理优势、自然环境、人文习俗却大相径庭。姚村一带的人称西乡坪这边的人为“山后家”,西乡坪人称姚村一带的人为“山前家”。
“山后家”寻常日子简朴,节省,在开支方面小手小脚、扭扭捏捏放不开。尤其是生产劳动,每天都是挑挑担担、背背扛扛,肩头和脊梁上比“山下家”付出的苦累要多得多,却往往收获平平,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同样一亩地,在西山里流尽汗水出透力,一年到头只收百把斤粮食。而山下姚村一带,捎捎带带,轻轻松松,一年下来亩产200多斤。有些好地块细心管理,亩产能达到400多斤。吃饭问题不愁了,生活的负担就减轻了一大半。也因为区位优势的突出,山前的小伙子条件再差,也会找到媳妇结婚生子;山上的小伙子即使人长得帅,家底殷实,却也没几个姑娘愿意嫁进山门来。反倒是山上那些俊俏的姑娘,不愿将大好时光浪费在山上,一茬接一茬地往山下嫁。这种资源上的不平衡,让山里人旧愁未去,又添新愁。
在南湾村长大的谷文昌,对山乡人的“乡愁”感受更深。他通过给大户人家做工抵债,去山西做石匠活养家糊口,到参加革命做农会主席、区长的人生经历,感悟到不从根本上改变生存环境,苦日子永远不会结束。谷文昌当农会主席、七区区长期间,着力引导村民在自己家的门前屋后栽种果树、种桑养蚕、采集中药材,从收入上拓宽门路。同时强调:有田的,得要把田种好;没田的,想方设法通过运动斗争从大户人家手里分到土地,争取做到耕者有其田。
林县、林北县合并后,这对于西乡坪一带的山里人,无疑是件大好事。姚村是个大集镇,南来北往的人多,消费群体大,山里头的土特产品能在这儿体现出它的身价来。再者,山里山外、山上山下,仅一山之隔,从距离上说要比去任村集、林县集便捷得多。
往姚村区上任前,谷文昌去给母亲道别。母亲没有显出过分的惊喜,如往日出远门那般,她平静地嘱咐儿子:“你已经是30岁的人了,怎样为人处世,你心里应该有谱。记住不管到哪儿,不论做多大的事,都不要忘了你就是一个从南湾村长大的穷孩子,遇事要多想想穷苦人,多想想没有能耐的人。”
母亲一直很宠爱谷文昌,从没大声呵斥过他。谷文昌小时候即使与小伙伴们淘气惹事,母亲总是耐心地给他讲道理,教导他应该怎样做。因此,母亲的说话声音再低,谷文昌也听得清晰,记得牢稳。
站在小垴村蚁尖寨的旁边,谷文昌向西俯视,郭家庄、西乡平、石板岩、车佛沟等村落尽收眼底。谷文昌和乡亲们整理石头、共同抗日、干革命搞生产,所发生的往事历历在目。
就在他的脚下,因为当时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山里人过日子都懵懵懂懂,不知今夕是何年。听山里老人们说过一件尴尬事。早前,住在沟里的人因为舍不得花钱买皇历,就委托村里的一位老人负责数日子。每天太阳从山沟里过一次,老人就在墙上画一道,画到30次便是一月,画到90次便是一季。有一天天气阴,没有出太阳,老人又迷迷糊糊睡着了,起来后便在墙上多画了一道。等到年关了,村人估计该过年了,就来问老人,老人含含糊糊地说,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吧。村里当家的赶紧指派人去山下采购年货。当采购年货的人一大早登上蚁尖寨时,就听得山下隐约传来放鞭炮的声音。这可不对劲,今天是不是初一了?两个购年货的人半信半疑地走到姚村集时,家家户户门上已经换上新对联,人们正忙着串门拜年。两人一合计,就在山下亲戚家小住一宿,第二天叫开店家的门,匆匆忙忙办了些年货。两人回到山里,给当家的汇报了山外过年的情景。当家的叹息一声,然后又打起精神说:“日子再穷,咱也得过年呀。这样,通知各家打扫清理、贴对联,咱初一至初三(明天)热热闹闹过年。”两个采购年货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他们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事儿。从此,“小垴过年一至初三”的趣闻在西乡坪这条沟里传开来,之后又传到山外。
谷文昌每听到人们讲这个趣闻,内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谷文昌向东眺望,姚村、城关大片土地平展如画。他顿生感慨,却不知该如何表达。他深深他向郭家庄、西乡坪方向鞠了一躬,为30年生活的地方,为在西乡坪六年的革命经历,祈愿山里乡亲们能过上顺风顺雨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