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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工地上的特殊年夜饭

一张普通的黑白照片被镶在镜框里,挂在“谷文昌纪念馆”的墙上。照片里,一位面容消瘦的中年人,肩扛着一根粗杠,正佝偻着身子将抬着的一块大石头进行放置,想必是石头太重了,中年人吃力的表情让脸部有些扭曲。详看图片说明:1970年12月,谷文昌同志在宁化县隆坡水库工地上,与民工一起劳动。这是一位从事摄影的新闻工作者,路过水库建设工地时抓拍到的一瞬间。

1969年冬天,谷文昌作为林业战线“走资派”,下放到宁化县禾口公社红旗大队,家人受牵连也随他前往。面对精神上的打击和肉体上的折磨,谷文昌始终没有改变对党的信任。他坚信,这种阴霾的日子不会太长。在红旗大队,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儿他往前站,工余时间和史英萍一起打扫厕所、捡牛粪,千方百计帮着生产队抓生产。群众的粮囤里有了粮,从内心感激谷文昌,称他为“谷满仓”。

1970年7月,根据上级指示,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宁化县要建设一个库容量1614万立方米的水库,任命谷文昌为水库工程总指挥。

对于兴修水利,谷文昌很内行。他在南下前任七区区长和十一区政委时,就曾经领导谋划过此项工作。当时,七区西乡坪一带深山区干旱缺水,谷文昌便动员群众修堤坝、建蓄水池,利用山泉水解决旱情。十一区任村紧邻漳河,他多次利用下乡做完善土改、恢复生产工作的同时,到漳河沿岸实地考察,引导群众拦河设坝,修渠引水。当时,由于多种因素限制,他的一些水利设想未能完全实施。这次,组织上让他来负责水库建设工程,他既激动又欣喜:组织信任,而且工作内容又很适合。谷文昌顾不得“文革”期间落下的阵发性痉挛症的腿病,攀上海拔350米高的武夷山脉,住进山谷中破落的旧祠堂,开始了工程指挥工作。

当时工地上伙食单调、住处简陋,很多民工干活不积极,思想有情绪。谷文昌就一面在工闲时给民工们讲愚公移山的故事,讲林县人怎样在悬崖峭壁上修建红旗渠的故事,做民工们的思想工作,另一面以一个普通劳力的身份在工地上挖土、抬石、垒坝堤。谷文昌认为,这些民工们就是自己的兄弟,你只有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与他们朝夕相处,他们才信任你,与你交心。果然,修水库的民工们看到总指挥不光是喊在口上,样样活计都做得那么精细在行,从内心认可接受了谷文昌,思想情绪陡然转变。

这一年的大年三十,为了赶施工进度,全工地的人放弃回家过年,作为指挥长的谷文昌同民工们一同奋战在工地。随谷文昌一同来宁化的妻子史英萍牵挂他的身体,就将除夕煮好的饺子盛到一个茶缸里,用毛巾裹着,让儿女小慧端上山来。当小慧走近谷文昌连叫了几声“爸爸”时,谷文昌只顾干活,竟然没听到。旁边干活的民工看到后,轻轻拍了一下谷文昌:“谷指挥长,你女儿给你送饭来了。”谷文昌起身接过来茶缸,责怪道:“这英萍也是,工地上有大锅饭,搞啥特殊!”小慧说:“俺妈说了,今天是除夕,这年夜饭让您无论如何尝一口。”看着女儿乖怜的样子,谷文昌半开玩笑地对身边的几个民工说:“那,咱就无论如何搞搞特殊。”几个民工也随应道:“搞搞特殊!”茶缸盖掀开,谷文昌招呼大伙儿围过来,一人一个共同分享着这“特殊”的年夜饭。

在纪念馆里,很多人每每见到那张照片都在凝视、在思考:谷文昌一路南下,领导东山人民抗击匪寇,打退国民党残余,治沙绿化荒岛,又被下放到武夷山下宁化县禾口公社红旗大队扫厕所、当贫民……照片中被那根木杠重压下的谷文昌,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是什么支撑着他在风风雨雨中坚韧坚挺?这时,想起了在《永远的长江支队》电视剧的片头歌:出太行风华正茂,入八闽万般辛劳,你什么都不要,你什么都不要,只要得孩子们的笑脸,只要得八闽百姓安康……

1960年初春,在福建东山县八尺门至云霄县的海峡之间,一项浩大的填海筑堤工程正式动工。当时的东山,人力、财力都非常有限,修一条海堤谈何容易!

“把海岛变半岛是人民群众的愿望。”谷文昌说,“人民的需要就是我们的工作。我们要敢闯新路,勇往直前!”他反复听取群众和技术人员的意见,与县委、县政府的同志酝酿讨论,毅然拍板:修一条海堤!把海岛与大陆连接起来,将会促进海岛发展,扩大对外联系;方便群众,免除舟楫之苦;有利于加强战备,巩固国防;促进发展养殖,利用苦卤制造化工原料;围垦盐田,扩收渔盐之利;沿堤修筑渡槽,引大陆淡水入岛,解决人畜饮水、浇地用水……海堤的修建远远超出设计者的初衷。据位于八尺门旁杏陈镇后林村79岁的村民林自田回忆,当年修建八尺门海堤工程时,谷文昌提出:艰苦奋斗,自力更生,村村建立打石队。石匠出身的谷文昌看到当地的工匠对垒海堤做石料不太在行,便手把手地教授石匠技术。为了赶工期节省时间,还特意从家乡河南林县老家请来石匠,传授技术,加强技术力量。钢钎、铁锤、竹竿、麻绳、铁丝、独轮车……林自田说:“工地上,虽然用的都是传统的原始工具,有些工具是石匠从北方带来的,有些是就地取材自己制造的,但大家心齐劲头足,干起活儿来热火朝天。”时任福建省委书记的叶飞,曾三次到八尺门海堤视察,对谷文昌踏实、认真、高效、担当的工作作风给予了高度评价。

巧合的是,在同一个时间,河南林县境内的太行山腰,一项举世闻名的引漳入林工程于1960年的早春2月破土动工。1969年7月,红旗渠全线通水,彻底改善了林县人民靠天等雨的恶劣生存环境,解决了56.7万人和37万头家畜吃水问题,54万亩耕地得到灌溉,被林州人民称为“生命渠”“幸福渠”。全长1500公里的红旗渠,结束了林州十年九旱、水贵如油的苦难历史,至今还发挥着它的灌溉作用。

1960年,出于战备和发展经济的考量,在时任县委书记谷文昌同志的力推下,全县军民齐上阵,一道“移山填海”的八尺门海堤工程让天堑变通途,同海堤上兴修的“南方红旗渠”向东渠一道,让东山的经济社会发展驶上了“快车道”。

根相连,精神相通。在修建宁化水库、八尺门海堤和其他农田水利工程时,谷文昌始终不忘家乡太行给予他的工作经验。南下入闽后,他灵活机动地将在林县工作时积累的经验做法付诸东山、漳州乃至于八闽大地,将“家山”和东山放在同等位置。为了让工作更精准更高效,他还带着他的班子成员、有关部门代表远涉千里回到林县,学习太行老区人民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优秀传统,学习林县人克服艰难险阻、鏖战太行修建红旗渠的英雄壮举。历史证明,这位太行之子不辱使命,积极践行,将精神的旗帜招展在八闽大地,向北方太行交出了一份优秀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