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太行故乡,几多乡愁谁知;殷殷游子情深,魂牵梦绕两地。
漳州与林州,东山与林县,因为一批南下干部,两地之间便有了联系,有了牵扯,有了无尽的乡愁。
1957年的秋天,东山县正在建设11万平方米的避风港。港湾建成后,可容纳500艘渔船在此停泊。对于出海捕鱼的渔民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也更能促进当地的渔业发展。谷文昌从港口建设工地出来,又转向去了刚开辟建立不久的苗圃基地,看到一茬茬长势良好的木麻黄树苗在秋风里摇曳,他心里也跟着荡漾起来。谷文昌伸手去口袋里找烟时,才意识到口袋里还装着一封未开启的信件。
信是三弟从老家寄来的。三弟先是把林县当前的生产情况和形势简要说了一下,然后说到家里情况一切正常,只是娘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三弟说,娘没事时就拖着病腿走到村口的老柿树下向南张望。问她望啥呢?她总不说。有一次,娘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三儿,也不知道恁二哥在南面工作咋样了?娘这把年纪了还会不会等到你二哥回来?”
三弟文化程度不高,很少给他写信。平常从老家来信大多是让谷文昌本家的一位弟弟代写。这位弟弟在村里当教师,谷文昌家平时写信、过年写对联都找他帮忙。每到写信时,文昌娘就找到他,大概说说去信的意思,人家三笔两笔就写好了,然后给文昌娘念念,文昌娘总是满意地点头,说:“侄子,你就像看着俺的心写一样,把俺要说的事都写进去了。”
这次是三弟背着娘偷偷写的,字体虽然歪扭,但意思表达得真切。已是40出头的谷文昌,看着信,仿佛听到娘步履艰难地在南湾街巷行走的声音,仿佛看到娘在老柿树下翘首期盼的目光。他用袖头拭去了眼角的泪,心里自责道:娘,儿子欠您的太多太多!
在回林县的途中,史英萍给谷文昌开玩笑:“说了多少次回老家,总是抽不开空儿,这次咋这样果断,说声回就起身,连给娘和三弟他们买些啥礼品都没来得及准备。”
谷文昌憨憨地笑了笑说:“英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史英萍说:“你讲的那些故事我都听过好几遍了,与回老家有关吗?”
“有关有关。”谷文昌忙说,“这个故事你过去没听过。”
谷文昌故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故事就发生在咱们林县南部的一个村儿。说是有一年麦收时,大伙儿都聚在打麦场上打场。有位姓秦的汉子求旁边的人来帮他往袋子里装一装麦子。那人却说让他等等,人家着急回家里去给老娘喂药。这汉子一听那人提到‘娘’字,顿时就想到远在平顺县独居的老娘无人照料,心念一生‘找娘去!’当即将装粮用的木锨往粮堆上一插,直奔山西平顺去。两天后,他把娘从平顺接回。再去打麦场上时,那柄木锨还在粮堆上插着。”
英萍理解似的点点头说:“做人有两件事儿不能等,一是行善,二是尽孝。我懂。”
文昌轻叹一声:“我这做儿子的不称职呀!”
太行依旧巍峨,八年之别如同昨日。在谷文昌的眼里,这座正在向他迎面而来的西山,就像母亲正在向他伸出臂膀,来迎接他。谷文昌的内心由衷地欣喜,激动。八年的离别,与母亲,与家人,与亲戚,与乡邻,还有面前这座高耸的家山,谷文昌有太多的话语想给他们说。
母亲去牛圈给牛添草料去了,三弟下田去收拾庄稼还没有回来。在乡里运输站工作的本家弟弟谷随富把谷文昌一家从西乡坪接了回来。他见家里没人,赶紧打发人去找文昌娘。文昌忙阻止道:“我去牛圈那边儿看看。”
“娘!”
文昌娘以为听错了,还只管在忙手中的活儿。等有人再叫娘时,她才转过身来,见是程栓站在面前,先是一愣,惊讶道:“哟!程栓。”说着将手中的筐子往边上一搁,便迎了上来。
文昌赶忙接住母亲:“娘,不孝儿子回来看您了!”
说着扑通一下给娘跪下。母子俩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啦!”母亲擦了擦泪,破涕为笑,“总算回来啦!总算回来啦。”
文昌内疚地说:“早该回来看娘了,实在是那边儿事情太忙,总说要回总是回不来。让娘操心,儿子不孝啊!”
文昌娘忙截住话说:“娘知道,你在那边管着一个县的事儿,肯定忙。听三儿说,你在东山给人家做了几件好事儿,大家都说你好呢,娘为你高兴啊!总算没给谷家丢脸,你爹要是在,也会替你高兴啊!”
文昌娘把儿子扶起来,拍了拍儿子身上的灰尘说:“走,娘回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咱们回,我还有很多话要跟娘说。”文昌搀扶着娘,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回走。
就听文昌娘埋怨道:“你也不提前说一声,让你三弟去接一接你们。”
文昌解释道:“临时决定的,写信也来不及,就想给娘一个惊喜。”
“程栓回来啦!”南湾的乡邻叫程栓叫惯了,见了文昌都还习惯叫他程栓。
谷文昌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南湾上下。山里头地方小,谁家有啥事儿,谁家在外边有做事的人,大家平常都基本熟悉。谷文昌在东山当的啥官儿?做的啥事儿?大家都知道个七七八八。大伙儿一听说在南方做官的程栓回来了,都争着往谷家去,一是看看程栓走了八年有啥变化,听他讲讲到南方后的一些见闻;二是听说程栓从外面带回个外地媳妇,看看和家里的媳妇有啥不同?尤其那些山里的女人们,他们常听说南方的女人水灵,洋气,耐看,便想来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