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归根,是生命归宿的一种自然状态。在太行山区,林州一代一代的山里人,生前无论走多远,在外边儿做多大事儿,老了以后都会执念于回到生养自己的家乡,生于斯死于斯,把生命交还大地。对于当年远离太行入八闽的南下干部,有无数次遥望故乡,希望魂归故土。然而,使命在身,责任使然。若干年后他们才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在异乡扎根,感情已深深融入那方厚土。
谷文昌离开东山县时,掐指一数,在东山已度过了14个春秋,5000多个日夜。
1981年1月30日,离春节还有五天,东山县的城乡居民正在忙碌着打年货,繁华热闹的集市、街道上,人们说说笑笑,交流着过大年的话题,憧憬着新年的梦想。改革开放的春风在蝶岛荡漾,东山人民正以饱满的热情和十足的信心向新的目标迈进。由于谷文昌之前一再交代,不要把住院看病的事情传递给东山,免得打扰东山人,让东山的“故人”们为他牵挂。他在东山县时的通讯员财茂来看他,他依然这么吩咐。大家都遵从了他的意见,也想让他过个安稳的春节,等春暖花开了,把他接到东山去看看。
1月30日,这一天,时任福建省委书记的项南正在东山县视察调研。看到东山繁华的景象,想起昔日的东山,当他了解到谷文昌当年带领东山人民治沙防灾、植树造林,为改善群众生产生活条件所做的工作时深为震撼,提出想见见这位被东山群众感念的老书记。工作人员告诉项南,谷文昌因病住院了。项南当即决定要去医院看望。史英萍很感动,她见老谷的病情稍微稳定些,天又下着雨,就对地委办公室的同志说:“今天天色不早了,又下着雨。项南书记在乡下跑了一天够累了,让他歇歇,明天再来吧。”
岂料项南书记第二天一早赶到医院时,谷文昌已经停止了呼吸。项南书记深为遗憾,他对史英萍说:“这两天在东山调研,听到很多文昌同志在东山的感人事迹,也看到他在东山所做的一些成绩。他从北方来,南下福建,带领东山人民奋斗14年,功绩卓越。”他停顿了一下,对身边陪同他的有关部门领导说:“我们现在搞四化建设就需要这样有事业心的好干部,这样的好干部值得宣传学习。”
项南书记亲自交代福建日报社的负责同志,要重点宣传谷文昌事迹,并亲自修改谷文昌去世的消息稿件,破格在《福建日报》头版刊发。《福建日报》先后在显著位置,以长篇专题重点宣传谷文昌的事迹,在八闽大地引起强烈反响。
谷文昌用14年改变了东山的生态。他面对着肆虐的狂沙发出誓言:“不把风沙治好,就让风沙把我埋掉。”谷文昌将治理风沙的决心紧紧攥在手中,带领全东山人民鏖战沙场,把林海碧涛铺展在东山大地,还东山一片蓝天阔海,给东山人民创造了美好的生活。当东山巍峨矗立,他却默默地倒下。临终前,他交代家人说:“死后,希望把我拉回东山。”他说,生前与东山百姓相处惯了,也和东山的土地有了感情,他要安静地头枕蝶岛,仰望东山的碧海蓝天,目睹东山人民幸福的生活。
东山人民始终没有忘记这位来自太行山林县的北方书记。他生前带领东山人民治风沙、绿海岛、修建八尺门海堤及其他水利设施,振兴农业,创办企业上项目,繁荣当地经济,建人民会堂、创办剧团、活跃群众文化生活。一件件事情都深深烙印在百姓心中,即使他后来调离东山,与东山人民的情感从没有因为时间而淡薄搁浅。就如他当初从太行林县出发:他去是一趟差派,来是一次回归。1987年7月,根据谷文昌生前遗愿和东山百姓的要求,东山县委、县政府把谷文昌的骨灰接回东山,安放在赤山林场东北方的山岗上。
赤山林场,这是当年谷文昌带领群众与风沙战斗的咽喉地带,锁住此处就有了胜算。如今,谷文昌魂归这里,把风沙永久地阻挡于千里之外,让东山百姓安宁祥和地生活。
山水有情,百姓知恩。你为东山奉献,东山怎会不念?2001年,福建省林业厅在东山县召开现场会,将谷文昌作为“林人楷模”,号召全省林业职工向谷文昌同志学习。1990年,东山县党员、干部、职工、学生三四万人自愿捐资,为他们的老书记谷文昌建造了一座半身塑像,时任福建省委书记陈光毅在雕塑下方题写了“绿色丰碑”四个大字。这年的12月10日,上万名党员干部群众云集赤山林场参加雕像揭幕仪式。昔日“乞丐村”上口村群众在参加仪式时说:“谷书记,你生前带领我们种树治沙,死后还要回来东山为我们看护树林,这样的好干部我们咋会忘记呢?”赤山林场附近村落的村民,听说谷书记被安放在林场的山岗上,都纷纷过来给他们心中的“谷公”敬香祭拜。山口村第一任书记程家福,在“谷公”墓碑前饱含深情地说:“谷书记,您回来啦!为了东山百姓,您没少吃苦受累,就在这片木麻黄松林下好好歇歇吧,以后大家会常来看望您!”
1999年,为深切怀念东山的老书记谷文昌,将东山人民的“谷公”生前事迹教育后人,东山县各界捐资120万元,在原有墓地基础上修建了谷文昌陵园,园内设有谷文昌塑像、谷文昌陵墓。2003年7月,福建省委报请中共中央办公厅批准,兴建谷文昌纪念馆;根据中央领导把谷文昌纪念馆建成全国学习弘扬谷文昌精神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指示精神,于2004年建成开放的谷文昌纪念馆,庄严肃穆,主体突出,立意新颖,成为广大党员干部人民群众接受教育,进行精神洗礼的一个立体课堂。
从谷文昌被安放在赤山林场的那一天起,前来祭拜、缅怀“谷公”的东山人和慕名而来的外乡客络绎不绝。近年来,随着谷文昌精神在各地的传播弘扬,前来参观者人数剧增,到2020年,接待参观学习者已达到12万人次。谷文昌纪念馆先后被授予全国红色传统教育基地、全国关心下一代党史国史教育基地、全国国防教育基地、全国科学普及教育示范基地、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等。
2014年金秋时节,感念于当年南下八闽的太行儿女在八闽之地艰苦创业,无私奉献,以坚贞信念书写人生的精神壮举,林州市新闻中心及党史办一行四人前往福建,对已至耄耋之年的部分林州籍南下老干部进行探访。10月19日,在拜访了几位健在的林州老乡后,启程东山去“拜访”另一位被东山人民敬为“谷公”的老乡—谷文昌。
那座山岗不高,也少有巍峨之势,但却格外突出醒目。虽说季节已至金秋,而这山岗上下却尽被绿染。仔细分辨,是一棵一棵挺拔的木麻黄松。万绿丛中,一座乳白色的雕塑矗立其中,他面容慈祥和善,目视远方。同行者已有人认出:谷公!我们从太行来,从您生长,生活,战斗,工作过的地方来;从家乡红旗渠的故乡来。“君从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我们向“谷公”深鞠三躬,从心灵上默默地向“谷公”交流汇报着家乡事。
顺着“谷公”目视的方向远眺,那个角度、那个视点,不正是他梦中回走多少次的故乡太行吗?此时想起《长江支队之歌》的歌词:出太行风华正茂,留八闽万般辛劳,你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只为百姓的安康,孩子们的微笑。啊!你坚守了开拓高尚的情操,留下了长江支队光荣的名号,光荣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