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被盗的事像旋风传到了公司，上上下下都停住了手中的活儿，全在议论这事，公司顶头上司蒋玉泉经理一行驱车赶到了仓库，他阴沉着个脸，围着这个破洞也钻出钻进来回地看着，最后说道：“深挖、深挖，清仓查库，仓库干部、保管员星期天不许休息，加班加点地清理。嗯，岂有此理，这等事都能发生，叫我的脸往哪里放，太可笑了，这样大一个洞，不知花了多长时间，然后像搬家一样将钢材搬了出去，说是晚上，晚上有保安嘛，保安在哪里，都睡着了！”蒋总越说越来劲：“我看这只是皮毛，老范督促调查，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撤你的职！”

蒋经理又对着范主任咬牙切齿道：“几个月前，你们食堂的米和面在晚上也被盗过一次，听说连味精、糊椒粉都偷了，最后怎样，不了了之。那次我是怕伤了你的面子，觉得事情不太大，也就没直接找你的麻烦，这好，接着钢材被盗，以后我看整个仓库都会在你手下败光！”

范主任心头一抖，食堂被盗的事我没有声张，就几个干部和食堂的几个职工知道，原来蒋经理早就知道了，他知道了公司的干部也一定都知道了。他不敢看蒋总的脸了，只会鸡子啄米似地点着头，脸上沁满了汗。“蒋总，我一定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您别生气，别生气。我已经吩咐办公室的老王在迎宾酒店开了一桌，给您压个惊。”

“吃，你就知道吃，吃得你们一个个脑满肠肥，浑浑噩噩，局里上上下下马上都会知道，局里下属五个公司，以往我们公司都是得表扬，给国家的贡献最大，这下好，捅大漏子了，上面要是停我的职，我首先让你滚蛋！”蒋总的火发得太吓人了，半天没人敢接话。蒋总说完，甩了甩袖子，气哼哼地坐上小车，随着呜的一声绝尘而去。

留下范主任一行呆呆地立在原地，他以前哪听过这种训斥啊，他突然望了望天空，哭了。

范主任气得中午没吃饭，但他的大脑一刻也没有停止转动，他回想着蒋总说的每一句话，尤其是那一句：“这只是皮毛。”想到这里，他的心“咯噔”了一下，是呀，是应该深挖一下呀，这事闹得这样大，纪检的说不定要派专业人士来查账的，作为一个仓库的第一把手，吃、喝、拿、卡的事随便说一件都挨得上，先前没人敢管，也认为提不上筷子，可只要你身上有事，那些恨你的人和对仓库不满的单位，只要他们举出一两个例子来，就可以给你套上一个什么罪。还有“老范！”蒋经理平日见到我都范兄长范兄短的，今儿个变成了“老范！”，听蒋经理的口气，都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下午，范主任主持召开了仓库全体职工大会，他是撑着腰崴进会议室的。他平时就有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上午听蒋经理训话时，由于紧张，他猛地挺了一下腰，就听“咔嚓”轻轻地一声，他的腰又扭了，痛得他差点倒下，但他挺住了。但现在，即使开职工大会，他都可以放肆地呲牙咧嘴，毫无顾及。他说：“今天你们都知道了，仓库昨晚钢材被盗了。今天上午，保管员突击对被盗货场进行了清点，证实已盗走优钢4吨多，每吨700多元，价值近3000元，相当于6个职工一年的工资还多，最重要的是，影响极坏，公司十分重视，要求仓库尽快破案，如果谁能给仓库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或直接破案的，仓库有重奖。仓库是国家的，是大家的，不是我范某一个人的，这个仓库是由大家支掌（撑）起来的（他将chēng读成了zhǎng），如果大家都有将仓库当成自己家的思想，那么，仓库就很好管理了，也不会有盗窃事件的发生，因为那些盗窃分子就是抓住了我们仓库管理不严的这个漏洞，才敢恣意妄为，无法无天，大家好好反省shěng一下自己是不是在这方面做得很不够，（他又将xǐng读成了shěng）。下面开始有人小声议论。

范主任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继续说道：“蒋玉泉经理有指示，从现在开始，所有干部和保管员星期天都不要休息，到仓库上班，晚上也要加班，将所有的钢材清点三遍，看有没有差错，尤其是库房里的那些贵重钢材，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

八九十年代，道路还没有安装电子眼，而盗窃的人都是戴了手套的，现场也就没留下一点指纹，优钢被盗的事件就这样来无影去无踪，在时间的滴哒声中做着鬼脸，嘲笑着这群愚不可及的人。

经过仓库大清点，一个月后，果然有了新的重大发现，这个发现又犹如一声惊雷，在公司上上下下炸开了锅：0.5规格的薄板少了两块，共计6.2吨。而薄板的价值是越薄价格越贵，0.5规格的薄板仅次于0.3、0.4，基本属于超薄型了，在20世纪90年代前，公民每月平均工资加奖金不到100元的时代，这种薄板的价格每吨达到1000多元，这是怎样一个概念，而且这是国家的计划物质，就是拿钱也是买不到的，这个缺口对于中南金霸材料公司来说，该让哪家已拨有薄板的单位放弃，要知道，不少生产企业一年的钢材计划还不到一吨，而6吨多的薄板缺口，再加上被盗的4吨多的优钢，这对于中南地区来说都会是一个震动。

追查是紧锣密鼓进行的。公司的领导已经气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或许就是天意，正应了一句成语：乐极生悲。金子公司啊，计划物质啊，一个企业，在很大程度上说，有无钢材或钢材计划的多少，中南金霸材料公司的管理者们是有很大决定权的，换句话说，完全可以牵制这个企业的命运。因此，中南地区的企业，哪家不像供奉祖宗一样供奉着这些决定他们企业命运的头头脑脑们。然而，钢材又是有计划的，也是有限的，这么大的漏洞，该划在哪个单位上，哪个单位又会愿意？

进货单显示，这两块薄板，属于武钢生产的同一型号和同一规格的薄板。两个月前随五个火车皮的薄板一同通过专用线送达，然后由铲车运送到B号库房的门口，经过保管员验收后，再由行车司机吊运到7号货位，共有150多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