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才到下午,天抹答黑才拖着疲备的身子回到家。往日回来时,毛女儿似一只小鸟飞到姆姆身边。欢呼雀跃!不停口地问这问那,同时手不停脚不歇地为姆姆端来热茶。打来洗脸水,洗澡水。又将洗得干干净净、折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放在盆边。
忙完这些,又去给姆姆下面条,每次面条里面都卧着三个白生生的荷包蛋。马成才洗完澡,清清爽爽,觉得舒服极了。就乞毛女儿下的面条。哎呀!面条上面还滴了麻油,好香。他大口大口乞起来,路上的辛苦跋涉,早就忘到爪洼国去了。
接着毛女儿又帮姆姆倒完洗澡水,再将他的脏衣用热水在家里搓好,再拿到河里洗干净。乞过饭后,马成才就会将从九江带来的好东好西拿出来。有时是一个古镇人没见过的发卡,有时是一段古镇没人买过的头绳。有时是古镇人没乞过的饼干、糖之类的食品。
他一样一样给毛女儿看过,却又不马上交给她。逗得毛女儿围着他转,喜鹊一样不停地叫着、笑着、跳着脚从姆姆手中去抢。这时,小小茅屋就充满了欢笑和家庭温馨。
母亲也一边笑,一边责怪儿子“把东西给她哟?走了这么长路,你难道不累?赶快给她。”
这半是责怪半是心痛儿子的母爱哟!
讲实话,马成才俩天来回走了一百八十里路,确实累。但一到家,听到毛女儿那甜甜的叫声,银铃般的笑声、那眉眼嘴角都是笑意的小脸。端在手里的热茶,烧好的洗脸洗澡水。埋在面条里面的荷包蛋,香喷喷的麻油。一身劳累,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再看到她围着自己转的小小身影。真的,马成才觉得这几年没白活。就是没讨到堂客也没有大的遗憾,有了毛女儿,就有了家庭的温馨。
牛家姐自玉珠走了以后,生活好寂寞。的毛伢虽说时常在她身边,但他从小娇生惯养,一点也不晓得心疼人。原来只晓得到时上学,放学回家。除了看点书,做点先生留下的作业,就无所事事。
不晓得烧火做饭,更不晓得浆衣洗裳。看到母亲忙得团团转,也不晓得上前问一声:“嗯妈,有么事要我做不?”
牛家姐更怀念有玉珠在的日子:“那丫头眼色灵活,自己想到的,她做好了。自己没想到的,她也做好了。自己有哪里不舒服,玉珠总是问长问短,煎汤熬药,服待得好好的。
的毛伢——不,锦鹏也有十六岁了,该给他说个媳妇。自己年纪一天大一天,已到中老年了。再不娶媳妇,到老了,谁服待你——?不过,这事要问他,玉珠不是硬给他赶跑了——”
今天怎么了?家里冷冷静静。没有听见毛女儿银铃般的声音,也没听见母亲苍老的声音。她们到哪里去了?马成才疑疑惑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屋。在堂厅发现了母亲苍白的脸,浮肿的眼泡。一天不见儿子,也不晓得问候一声。见儿子回来了,想站起来接他。颤颤兢兢地几乎站立不稳,老泪顺着老脸不停地往下流。
马成才吓了一跳!知道家里出了大事。他将斗笠和蓑衣用力一甩!就扶住母亲,跪倒在她面前。颤声问:“妈,出了么事?毛女儿呢“?
母亲这才哇地大哭起来,向儿子倾诉着昨天发生的事。断断续续地讲着:“儿呀,毛女儿……毛女儿她……她到湖……里去割……马兰,差点……被人害了。要不是好心人送……她……她回家,毛女儿就……没命了呀。昨天晚上,我替她……叫了魂,秀兰替她答应。到了半夜,她在梦里大叫……救命……救命,吓得邻居都爬起来了。他们到茅屋背后一看,茅屋被人扒了个……大……大洞。儿呀,你经常不……不……在家,我一老一少今后怎么……活命哟?呜呜……呜呜……”
马成才不敢对娘说他的生死经历,怕年迈的母亲更加担心。听了母亲的话,他连忙到房里去看毛女儿。他的茅草棚一间做客厅带饭厅,还带厨房。另一间中间隔开,母亲和毛女儿住后间。他在前边搭个铺,就算是他的房间了。他将毛女房里用作显示亮光的几块亮瓦。前面遮了一块破布,算作窗帘布拉开。看见毛女儿睡在床上,脸色卡白,没有一点血色。
他低低唤了几声:“毛女儿,毛女儿。”
毛女一声也不回应,只知静静地躺着。马成才只好将破布放下,静静地退出房门,将门掩上。来到堂前,眼泪不由自主地滴落。平日喜鹊一般的毛女,连话都不晓得讲了。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他问母亲:“妈,请人为她掐了吓没有?”
老母讲:“我从昨天到今天,光晓得着急。水米未进。哪里想得到这些?”
马成才安慰:“妈,您不要急?我也饿了,您先煮饭。我去请罗嫲嫲来替她掐吓。再到街上去请钱郎中来替她看看。”
老母放心了。儿子回来就有了主心骨!她放心去淘米煮饭。马成才请来了罗嫲嫲替毛女儿掐吓,罗嫲嫲叫家婆将破布拉开,房里显出一丝光亮。罗嫲嫲坐了下来,将毛女儿一只手拉在自己手中。掐着她的脉膊,口中喃喃念着:“哪咤七灵神,三魂七魄全归身。早归家、莫等晚归啥?我看老不得金嘎竹。”
连着念了三遍,才含一口清水,朴地朝着毛女儿喷去。毛女儿被冷水一浸,冷不防打了个冷颤,身子动了一下。
罗嫲嫲趁机安慰家婆说:“马奶奶,不要紧的!这伢儿是受了惊吓,再乞几贴安神的药就没事了。”
家婆双手合十:“多谢您,罗嫲嫲。只要她好了。我和成才才有盼头。要不然,我真的不想活了。”
家婆将马成才在九江带来的上好丝钱送了一些给罗嫲嫲。罗嫲嫲安慰了她几句,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