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知何时,贾岛哥俩对香儿的关怀呵护,使她对二位表兄弟生出了无以名状的感激,她觉得,贾岛哥哥对她的关怀无微不至,她想报答,又不知怎么报答,渐渐生出暗恋之情。说真的,她不忍心贾岛离她而去,可一想到表哥刚刚遭受了涿州府试的打击,心里难受,她又不知说什么好。

已是深秋,天渐渐生出寒气,野草开始枯萎,树叶纷纷飘落。香儿看看他俩远去的背影,眼里不由流出几滴清泪。

哥俩跟着孟师傅,依依不舍地离开石楼村,跟着孟师傅一路往西,往北岳恒山而去。

范阳到恒山约七八百里路程,孟师傅带着贾岛、贾区,一路上不紧不慢,走了半月,不觉到了浑源地界。

哥俩长这么大,除了到涿州参加府试,还从未离开过石楼村。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他们一路上只觉着新鲜,每到一处,都想多待上一两天。

浑源县向南数里,北岳恒山横挡在眼前,人在山阴,一股阴冷袭来。他们一到这里,便觉着天仿佛一下子寒冷了,满目尽是昏暗凄冷。

北岳恒山,东跨太行山,西控雁门关,南接五台山,北临大同盆地,以东北西南走向绵延三百多里。由于地处北国,气候干燥,山上树木稀少,山石多是裸露,显得格外险峻峥嵘,令人倍感悚然。

一路上,孟师傅不时提起,五岳之中恒山最高。相传远在三千年前,舜帝北巡,见此山气势雄伟,遂被封作“北岳”。这里重峦叠嶂,气势雄伟,山形险要,实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数百年来,恒山渐渐成为五岳之圣,这里既是释、儒、道三教派同处之地,更是逸人隐士的集聚之所。北岳的寺庙,几乎全是倚绝壁悬崖而筑,似成危楼悬阁,为恒山建筑景观一大特色,自然又增加了它雄踞一方的奇伟之姿。

这天早上,日已三竿,他们出了浑源县城所寄宿的沥水客栈,沿一条小河往东南而去。沿途的胜景不时吸引着哥俩的目光,尤其贾区,时而搜寻河里有无游鱼,时而仰望山峰直插云霄,留下了一路的感叹。贾岛虽然也倍感新鲜,可由于府试受挫,一直打不起精神,并不多话。

深秋时节,白昼明显缩短,不知不觉日已偏西。三人来到一处驿铺,住了下来。

这驿铺叫悬泉驿,地处一个谷口,背靠山坡,面依流水,本是过往地方,行人并不显多。

明天就能赶到北岳庙了,三人吃过晚饭,洗涤尽一路的疲倦,到外面河边转了一阵。当九月的初月升起微鼓的肚皮,他们回到驿站,宽衣歇息。

贾区怎么也睡不着,他摇醒贾岛,要陪他说话。贾岛揉揉睡眼,哥俩坐在炕上,将被子围住身子。

贾区说:“明天就到北岳庙了,你不想作首诗么?”

“唉!”贾岛叹了口气,说道,“我心情不好,恐怕写不出什么好东西。那就作一首《宿悬泉驿》吧。”

贾岛想了想,随口吟道:

晓行沥水楼,暮到悬泉驿。

林月值云遮,山灯照愁寂。

贾区一旁听了,只说诗吟得不错,就是里面隐藏了太多的忧愁,不适合他们即将来到北岳庙的激动心情。

贾岛微微一笑,说:“睡吧,明天还要上山呢。”说毕就蜷进了温热的被窝。

三人来到北岳庙,已是晌午时分。只见一百多个石级,每级高约二尺,宽仅可踩一脚,似一架天梯挂在眼前。秋阳高照,天气燥热,他们拾级攀登,还没到庙前,早已热汗淋淋。迎接他们的,是一座单檐歇山式建筑,山门朱扇铜钉,绿瓦红墙,甚是威严,门额上题写三个苍劲的大字——北岳庙。

“啊!”北岳庙终于到了,他们不禁一叹。

北岳庙乃是恒山的主庙,坐落在恒山主峰天峰岭东侧的玄岳峰南坡半山腰,这里三面岩石环抱,一面敞开,像垂井缺了一壁。北岳庙背依绝壁,坐落井底,环境幽险,气势雄伟。

北岳庙的峰禅师,原是孟师傅旧交,后来两人都出家为僧,就以师兄弟相称。今年,峰禅师新任北岳庙住持,想起多年未见的孟师兄还僻居范阳小庙,便一纸书信说明了自己的情况,邀请师兄来恒山叙旧。

峰禅师大约六十余岁,身穿圆领方袍黄色僧衣,外着一件赤红袈裟,显得格外精神。他不苟言笑,多年研习佛理,生出了许多佛家的威严和慈善。贾岛第一次见到峰禅师,只知他是北岳庙的住持,总是敬而远之,怯于亲近。

几天下来,在峰禅师的陪同下,他们游遍了北岳恒山的山山水水,相互渐渐熟悉,彼此间也不再陌生,言语自然多了起来。

这日午后,秋雨初晴,他们坐在禅房,喝着茶,拉着话。孟师傅向峰禅师说起作诗,顺便介绍贾岛、贾区说:“这俩孩子记忆超群,尤善赋诗,尤其贾岛——哦,应是贾浪仙,作起诗来更是得心应手。多年来,他跟我住在木岩寺,一心想进京参加科举,上月初在涿州参加秋试,无奈遭人冷落,情绪一直低沉。”

峰禅师看了看贾岛,微微笑道:“我大唐乃诗之王国,随便拉个人出来,也能作几首像样的诗。而要成就诗名,首首皆佳,恐怕亦绝非易事呀!”

贾岛听了,心中不禁一颤,顷刻间被峰禅师镇住了。

孟师傅连忙解释道:“你俩有所不知,三十年前峰公就已诗名远扬了,只因安史叛乱,才不得不僻居恒山,削发为僧的。多年来,他不仅研习佛法,更是卷不离手,习文作诗。”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峰禅师摆手阻止了孟师傅的介绍,转头贾岛语重心长地说,“浪仙呀,既然孟师兄说了,咱不妨作几首诗吧,把你最近到恒山的心情写出来,不知小施主意下如何?”

贾岛一脸通红,不知如何应答。贾区在一旁怂恿着直喊,有意鼓励他。

贾岛长长舒出一口气,心想,师伯既然说了,区儿又在一旁怂恿,还是鼓足勇气作一首吧。可是,作什么好呢,他心中不由紧张起来。

约有一杯茶的工夫,一首《北岳庙》工工整整地出现在纸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