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大楚雄风之荆楚惊雷
鼓点与悠扬的编钟乐声,好像奶白色的薄雾,稀释着夜晚重重叠叠的暗沉,从嵯峨的殿阁向金碧辉煌的回廊漫延,一点点地向耸入云宵的宫脊吞金稳兽渗透;向立于地腹中华丽的殿柱奔涌。最后只剩零零星星的鼓点,像火花般,在楚国第22代君王、熊侣睡意迷朦的耳膜间,时强时弱地延续着,嗡嗡吟吟。
“大王,要起床洗浴更衣了!”樊姬催熊侣起床的声音,像风铃般清脆悦耳,她向楚王伏下身时,从她耳边流泻下来的发丝,像一蓬蓬碧草,轻轻缠绕在楚王耳廓周沿,痒丝丝的,流淌透着一股盎然的绿意。
“还早着呢!”楚王熊侣迷糊着双眼,情不自禁地反身拥抱过去,带着几许无赖,“再陪我睡一会儿!”
“大王!”樊姬短促的声音里,好像揉搓进了一股旋风般不易察觉的力量。熊侣猛地睁开了双眼,才发现烛光闪烁的寝宫内外,早就拥簇着许多宫娥采女与太监,他们都身作盛装,恭迎着熊侣即位。
“大王!”樊姬从身旁宫女的托盘内,双手拿过一双软底靴子,蹲下腰身帮他穿上。熊侣打了个哈欠,伸展着双臂,看着身作红色深衣的樊姬,在宫娥彩女 中穿梭的高挑身影,像火苗般跳跃着,摇曳生姿,“恭请大王沐浴更衣!”
当一国之王,真不赖!当樊姬扶着熊侣来到蒸气弥漫、帐蔓飘然的宽大浴室,看着宫娥太监捧着衣冠,恭敬地垂首立于浴室外,他发自内心地感慨着。耳畔似有若无的鼓点与编钟的乐声,在温暖的碧波间翻滚着,顷刻间点燃熊侣的万千思绪,将他彻底从朦胧的睡意中惊醒:今天,是他熊侣登基、举国同庆的大喜日子!
但,他熊侣似乎还没有作好准备,潜意识里,他总觉得,祖父楚成王熊恽当了55年的楚国大王,父亲熊商臣的太子之位,从年少青丝等到苍苍白发,在漫长岁月的煎熬中,还险些被废弃太子之位,命丧九泉!而他,商臣之子熊侣,却在17岁的青涩年华,被顺理成章地拥戴为新一代、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楚国第二十二代楚王,确实出乎熊侣的意料,他也确实还没做好继承王位的准备。
随着水波的流动,熊侣不合时宜涌动的万千情绪,令自己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是的,他父王熊商臣所继承的王位,飞溅着祖君楚成王的鲜血,这是一件多么令人不耻的、极其不光彩的大事,足以令世人唾骂千年!足以令后代子孙传阅或提及,都未免胆寒气短、苦闷汗颜。
尽管,父王在位的12年,努力改变着熊侣祖君楚成王在城濮之战的劣势,利用国力,发动兵力,奋勇作战,让江国、六国、蓼国等国,永远从这个棕绿色的天地间消失之外,还进一步控制江淮等区域,现在他熊侣脚下的疆土,早已不是被中原鞭策,流放于荆棘间、手无寸铁的荒蛮夷族,亦不是被周天子封地50里,还得挖空心思,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在月高天黑的夜晚,去鄀国偷一头牛回来,才能举办一个像样的祭典仪式。
当下,这些不忍回眸的过往,早在先祖熊绎,熊艾,熊绎之子,熊䵣,熊胜,熊杨,熊渠,熊挚,熊延,熊勇,熊严,熊霜,熊徇,熊咢,楚若,楚霄,楚蚡冒,楚武王,楚文王,祖父楚成王熊恽,以及父亲楚穆王熊商臣21代先君,百年筚路蓝缕的开僻到奋起直追,开疆拓土,使荆楚弱小被人耻笑的年代,早已一去不复返。
在宗庙里陈列的每一块碑,于他人是要么是神话一般的存在,要么是如同空气一般的冷石,可是于熊侣而言,作为楚国的太子,他的太傅自小传授给他的,便是历代楚国先祖的开疆拓土。
一寸江河,一寸血。经过21代先君血汗的耕耘与烽火中的争夺,当下的楚国,西起大巴山、巫山、武陵山,东至大海,南起南岭,疆域渗入安徽江西。辽阔无限的疆域,浩浩荡荡的江河水源,不亚于宜居宜农的人间天堂。
可尽管如此,熊侣战功赫赫的父王熊商臣所继承的12年王位,好像是一把带血的青铜长剑,寒光闪闪的悬挂在他的床头,戳穿他忧郁寡言的童年,凉沁沁地直抵他不忍直视、懵懵懂懂的年少时光。
也正是父王熊商臣继位的不光彩事件,凝铸成的这一把带血的青铜剑,在无形之中时刻告诫着熊侣:不吃他人之食,不贪他人之财,不抢他人之物。渐渐养成他不争不抢的平庸习性,天生缺乏芈姓熊氏高贵的帝王习性与霸气。
那把带血的青铜剑,在无形之中时刻告诫着熊侣:不吃他人之食,不贪他人之财,不抢他人之物。渐渐养成他不争不抢的平庸习性,天生缺乏芈姓熊氏高贵的帝王习性与霸气。也正是如此,他万万没有料到,在父王苦心孤旨的打造下,楚国已经有了直冲霸主势头,更始料未及的是,就在他亲眼目睹父王准备要大干一番时,却突然暴死,留下霸业遗憾离开了人世。
“恭请大王出浴、更衣!”礼部尚书拉长的声调,打断了熊侣的沉思。尽管他的声音,在丝竹之中显得有几分抑扬顿挫的韵律感,可终究是没有樊姬的声音,能令熊侣感觉满心的稳妥。
“樊姬呢?”熊侣收回心绪,本能地问道,“她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