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探清楚了,父王确实想废我另立职为太子!”父亲惊慌失措。
“嘘!”潘崇警醒地打开门,伸出头左右瞄了瞄,确定没任何人后,重新紧紧关闭上大门。
小熊侣有点想笑,甚至想恶作剧地跳下床,大喊一声吓唬一下他们:我在这儿呐,你们朝外看什么看?找什么找?没长眼睛,还是老眼昏花?
然而,宴席间,姑祖喂食小熊侣吃了几勺甜甜的米酒,现在突然醉意上头,实在是不想动弹。可是,他的脑子,却活跃无比,他小小的心思,同样也是清晰无比。
“你能甘心侍奉新太子吗?”潘崇的声音,像来自遥远山峦的回音,在小熊侣耳郭边似有若无地回荡着。
“不能!”太子商臣的话,倒是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潘崇的声音,如同在海浪中翻滚:“你能逃出楚,浪迹其他诸国吗?”
“不能!”父亲的回答,依旧短促有力。
“尔能发动政变吗?”潘崇的唇间,回荡着山呼海啸之势。
父亲沉默了,然而沉默之后,却是更加铿锵有力的回答:“能!”
秋风染黄了秋叶,宫殿里飘荡着深秋的意廓。
小熊侣不能确定,这些对话意味着什么。但隐隐地,却感觉到一丝丝凉意,穿透了他的后背。有一次,父亲带小熊侣去向祖君请安时,祖君抱起他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祖祖都可以答应你!”
小熊侣突发其想地道:“听人说熊掌甚是好吃之物,只有祖君吃过,可是当真?”
祖君听罢哈哈大笑:“当然是真的!不过,好吃的熊掌需要柴火慢慢炖,慢慢熬,最好是木材熬上十个时辰,入口即化才好吃!”
小熊侣咽了一下口水:“我也要吃!”
“这孩子,胡闹。”一旁的父亲脸上挂不住了。
“哈哈,熊掌不是想吃就能吃到嘴里的,得碰时机。”祖君熊恽却大笑着抚摸着小熊侣的头,“不过,近日之内,祖君一定命人猎来熊,做给你尝尝!”
“我就知道祖君会答应我的——嗯,祖君最疼我了!”祖君熊恽将小熊侣放下来,“长大了,祖君抱不动了。”
“祖君太好啦!”小熊侣觉得祖君是世上最好、最能干的人物,祖君说出来的话,一定能做到。小熊侣抚摸着熊恽的胡须,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话来,“祖君可要当心啊!”
祖君愣了,父亲太子商臣慌乱地盯了小熊侣一眼。
想要拉开他:“我们走吧,不要打扰祖君休息。”
“哈哈,祖君不怕熊!比熊还顽劣得多的猛兽,都曾被祖君征服过!”祖君却依旧摸着小熊侣的头,大笑不止。
“是啊,祖君英威,怎么可能在乎区区野熊?”太子商臣悄悄拭去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抱起小熊侣匆匆向祖君告辞。
“你刚才说什么呢?”避开了祖君的视线,太子商臣有些气急败坏。
“熊,祖君要猎熊!”小能侣不知所以然地看着父亲商臣。
“啊,你是担心祖君被熊咬伤?”太子商臣见儿子委屈地点点头,一下抱紧了他。
此后,太子商臣一直处于忙碌的状态中。作为一个太子,跟随他的人自然不少,除了潘崇,还有不少王权贵族,时常找父亲商论学问。沉吟而忙碌的父亲,很少有机会再与小熊侣独处玩耍,每天早出晚归。
一阵紧似一阵的狂风,吹残的叶片,落在小熊侣的梦里,便全是一片片洁白的雪花,连绵不绝地飘落下来,好像要把整个王宫覆盖起来,一股股血腥味儿,弥漫着小熊侣的整个梦境。
父亲、太子商臣,出现在小情侣的梦里,是那样的满脸不甘,带领他手下的禁军,穿过铠铠白雪,挥舞着大刀,他们所到之处,溅起万丈雪花,流淌着一片殷红的鲜血。
太子商臣围住了祖君的寝宫。一把青铜剑,架在祖君的脖子上,如同寒夜的星辰,闪闪发光,锋利无比。只要祖君一偏头,便会鲜血四溅,人头落地。
“啊,我的熊掌刚下锅,你就来了?”叱诧半生风云、驰聘沙场的祖君,沉静应对,“我本已吩咐御厨,细火炖上一晚,明天邀请你与侣儿来共同品尝——这是我与侣儿的一个约定!”
“哼!”太子商臣凶残而又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他的目标明确,他现在需要的,不是祖君赏赐的一顿饭宴,而是祖君的王位。
“慢!慢!既然你不容我与侣儿的约定实现,那能否容我大火将熊掌炖上三四个时辰,等我吃了再杀?”祖君显然在拖延时间,等待救援,“我一生就好这一口,吃了这一口,也不枉我戎马一生!”
“少废话!”太子商臣的手一抖,一抹鲜血如同羽翼,黏在刀片上,像萤火一样流淌,“你想怎么个死法?自己说!”
祖君知道一切已无可挽回,仰头大笑三声,振颤得窗外树枝上的雪花,纷纷垂落。
祖君继而又低下头来,嚎啕大哭,想他英明一世,没有死在诸侯敌军之手,却在猝不及防的雪夜,毁在自己曾力排众议亲立的太子之手!他很后悔自己一直在废不废太子,如何废太子,立不立职为太子之间左右摇摆不定,前后徘徊,才导致了自己今日的惨剧!
也许,这都是命?也许这就是55年前,自己杀兄、登上了楚国第20代君王之位后,应该得到的报应?苍天待我不薄,我的生命还如大殿外那棵苍郁的香樟树一般,郁郁葱葱地壮实着。只是没有料到作为储王的太子商臣,身边通常会聚拢一些大臣所形成的派系。如果自己早点狠下心来,废了他,何有今日?即有今日,一切已是回天无力!
突然悔悟后的祖君,认命了,不再挣扎了。他仰天长叹一声:“儿啊,你我父子一场,请给父王留下最后一点尊严,让我得个全尸,自缢而死吧!”
祖君的话音刚落,父亲就从身旁禁军的手中,抓起一条白色的绞绳,气势汹汹地扔在祖君脚下。
果然是凶神恶煞,只怪自己当初宠爱他母亲,没有听信众臣之言!悔之晚矣,一切已无可挽回!祖君缓缓拾起绞绳,甩在梁柱上打了个结,然后将头缓缓埋入套中,痛苦不已。
“休得拖延时间!”太子商臣毫不所动。
“死!死!死!”众君高举火把,将祖君的寝宫围得水泄不通,祖君已是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