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于是,没有丝毫醒悟,朝令夕改,喜怒无常,贪财好色,薄情负幸,疯疯傻傻等等标签,便在臣子们的私语中,纷纷贴在了楚王熊侣的身上,并且,这些标签,这些流言,像长了翅膀的蝙蝠,轰轰隆隆的一夜之间,传遍中原诸国,就连小小的庸、麇国君,都盯着楚地垂涎三尺。

“楚国已昏庸奢糜很久了!可惜了一世好强的楚穆王,他打下的江山,快要被他儿子熊侣败光了!”庸国国君盯着灿烂的星空,“那一方平原与丘陵交揉的地带,遍地布满绿色,可是一个极好的地带啊!”

“说苍天有眼吧,有时候又好像瞎了!”麇国国君慢条斯理地道,“这个熊侣,没有继承一点他父亲的血性,就整个一个坐吃山空的败家子、蛀虫,楚国垮在他手上,是早晚的事情。”

“那……我们何不分杯羹来吃?”庸国国君狡黠的眼里,藏不住楚国必垮的窃喜,“我们庸、麇联手打击一下这个奢糜不正常的楚国,也是师出有名,是替天行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再等等,两年多一晃就等过来了,何妨急这一时?”麇国国君说,“等这只大大的蛀虫,沿着他们的朝廷中心,再多蛀一点,所蛀之处再糜乱一点,到时空心的楚国,一打即溃。”

庸国国主竖起大拇指:“高,高!”他们屠猎如血的眼中,充满肥肉即将到口的兴奋光芒。

这些隐忧,无时无刻不充斥在楚国臣民心中;国将不国的颓废气息,无时无刻地不在宫殿内漫延。

碍于“劝谏者,杀毋赦”的牌匾,臣子们将不能晋谏的隐忧,化着窃窃私语的猜测与抱怨,而这些按捺不住的流言蜚语,像夜晚的流星,迅速在各诸侯国之间漫延开来。

楚王熊侣执著地揣着明白装糊涂,在美艳绝伦的歌舞中特立孤行。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想当别人不了解你,说什么话都有可能,自己也无须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解释,懂的人自然懂,看穿尔虞我诈,守住灵魂的清澈。他看似沉迷酒色,对任何人、任何国家都不可能造成什么伤害,实则对自我、对整个楚国的风云际会,保护得相当严实,不会主动对任何人轻易敞开心扉,遇到事情习惯自己面对,心态渐渐趋于平稳,不会把自己搞得焦虑不安,知道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过不去的自己;知道楚国,并没有流言中所期待的那么不堪。

但,流言蜚语多了,还是有不少忠臣,开始抛开楚王的禁令,试图以自己奋不顾身的姿态,唤醒沉睡的君主

于是,有些私语,又逐渐变成了堂而皇之的规劝!这些表述,交融着楚王熊侣的震动与惊喜。透过这些逆言的劝诫,楚王似乎看到了他自己可以利用的曙光。

“大王,蔡国被迫依附于晋,晋国下一步要对付的可能就是我们楚国。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强兵筹谋了!”

“大王的作派,就是臣子们的作派,臣子们的作派,就是百姓们的作派。如果从君至臣,从臣至黎民,都不思进取,梦国上下一片享乐颓废,楚国将不打自垮,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为一试深浅,为看清手中的底牌。楚王熊侣依旧装作怒羞成怒地样子,大发雷庭:“寡人好不容易耳根子清静了几天,你们又来吵吵,又来嚷嚷!你们想干嘛?你们想犯上?你们不想活了?看在初次犯上的份上,这次姑且不责罚尔等,倘有下次,定斩不饶!”

大夫伍举,还有苏从等臣子,颤巍巍地走在通往大殿石阶上的身影,渐渐进入楚王的眼帘,引起了楚王的注意。

但,有些臣子,似乎抱着破釜沉舟的迫切心情,总是想要将楚王摇醒,拉回到帝王生活的正规。

伍举,在楚王心中算得上是这样的一位。

伍举听着楚王与美姬们欢声笑语地猜着谜语的声音,若有所思地沉吟了半晌,稍稍犹豫之后,整了整衣冠和官帽,从从容容地走进了大殿。

“你还来干什么?没看到门口那块牌子吗?”楚王抬起搁在越女腿上的头,对伍举挥挥手,然后将头转向越女,“长子打把绿雨伞,矮子戴朵大红花,这谜语太简单了吧?我们楚国的任何一个池塘里,都有这种花——荷!”

“呀,大王真聪明。上知天文地理,下知春分草木!”伍举兴步而趋,“臣子我也有一个不解之谜,能否请大王解一解、猜一猜?”

“如此甚好!快快道出谜面!”这倒是有趣,伍举不仅没对眼前这幅香艳的画面,像其他大臣一样,流露出不屑一顾的嗤之以鼻,难道他也好这口?或是为了讨好本王,不惜奴颜屈膝?

这样不按常理出牌之人,楚王熊侣倒真是要见识一下了!

只见伍举来到楚王面前,栩栩如生地描绘道:“大王,有一只大鸟,身披五色羽毛,降落在楚国已有三年时辰了。可这三年来,从来没有人看见它飞过,也不曾有人听见它叫过。那,大王猜猜,这是一只什么奇怪的鸟啊?”

“居然还有这么奇怪的鸟?”众嫔妃纷纷叫嚷着,望向楚王熊侣,“妾等闻所未闻呐。”

“少见多怪!”楚王当然明白了,伍大夫,这是在暗指本王啊。时间也真是过得太快了,一晃即位都三年了,楚王熊侣却还没颁发一条政令,还没做过一件拿得出手的事情呢。也难怪众臣子对自己不满,暗里明里地对本王加以轻视。单拿楚国三年不领兵出征,就进不了宗庙的惯例,对屁股之下所坐的王位,楚王确实应该是深感羞惭的。